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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真是个呆子,光长个了

    除夕这日,皇城再次热闹起来。

    帝王需清晨祭拜,容岑寅时三刻起,半晌都忙于各种仪式。

    迈出奉先殿,迎着冬日暖阳,她的眼神与步伐变得更加坚定。

    自容岑下完罪己诏,又恢复早朝,虽还未夺回皇权亲政,却也收拢了部分原先在各派间摇摆不定的臣子。

    午时宴请百官,席上尽是山珍海味,觥筹交错。

    年关喜庆,万事吉祥,趁这其乐融融的气氛,容岑准备化解金屋藏娇的流言蜚语,挽救自己的形象。

    “众卿,且听朕言。”

    容岑斟酌着用词,“过去数月朕昏庸无道,沉迷于悲痛欲绝中不能自已,夜夜笙歌借酒浇愁……”

    她自然不知是何理由,但寄居者行尽奢靡之事,现下就不得不由她背锅了。

    许是年味浓郁太后党心情愉悦,竟难得没蹦跶起来,安分守己坐于席间。

    本等着他们恶言恶语发难刺激泪腺的容岑,只好暗自掐了把大腿。

    冬装繁厚,容岑刻意下了死力,疼得她倒吸一口气,泪眼潸然。

    “然举杯消愁愁更愁,如此非但无果,反而劳民伤财,更伤了诸位老臣的心。”容岑开口已是哽咽的颤音:“朕简直糊涂啊!”

    演着演着,竟无语凝噎。

    过犹不及。

    眼看快刹不住车了,她只好以袖挡面,阻隔视线,留下无限遐想。

    大胤并无不得直窥圣颜的规矩,因而众臣是亲眼见证了容岑潸然泪下的那一幕。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们左顾右盼,面面相觑:“这、这……”

    最后还是位列前席的丞相起身相劝。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还望陛下节哀顺变!”

    隔着龙袍,无人可见处,容岑眨巴着眼睛将泪水收了回去。

    平复情绪后,她放下抬袖的手,泰然面对众臣,“父皇崩逝已半岁,朕心悲痛亦然,却也逐渐明悟,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反躬自省数日,朕一愧列祖负先帝,二愧帝师负百姓,今次就先自罚三杯。”

    贡酒下肚,容岑从龙椅上站起,宫殿最高处视野广阔,她从左到右巡回扫视,对上下方诸位臣子的目光。

    有的曾同她北上除贼平匪,有的曾随她南下救灾安民,虽现在她记忆仍不甚清晰,但国丧期并未科举,在座多是一路伴她成长的老臣。

    而今,他们或转投新主,或誓不站队,或固执保皇,原本同路的人变得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但恰恰因为如此,她才能看出,每个人都深切地爱着这个国家。

    生是大胤人,死乃大胤鬼,生生世世永不磨灭的大胤魂。

    他们不愿家国毁之一旦,所以才像只无头苍蝇般寻找出路,渴望有一个仁心仁德的明君拯救大胤。

    这个人会是谁?

    太后?摄政王?还是熙王?

    或许都不是。

    毕竟系统选中了她当救世主。

    容岑豁然一笑,不再想,扔下一句“众卿尽兴”便肆意离去。

    她走得突然,小太监没反应过来跟上。

    微醺状态下立于丹墀,容岑恍惚见一人穿梭殿宇楼阁间,在宫里行走自如,就像身在南浔境内一般。

    嗯?南浔?

    她为什么会下意识觉得对方是南浔人?

    嘴中呢喃了声什么,猝不及防被人拍了后肩。

    有人问她:“陛下,祁奚是何人?”

    容岑眼神迷离,摇了摇头。

    “不知。”

    片刻,万礼匆匆赶到。

    容岑喝了碗醒酒汤,又接过小太监递上的温热帕子,敷着泛红的双眸,头脑终于从混沌渐渐转为清醒。

    侧头看身旁的人,正是那日在虞府笑斥老臣的少年郎无疑。

    帝师大丧后,她忙于宫中布局,无暇相会。

    “陛下?”

    闻人栩唤她,“你有心事,何不诉与我听?”

    许久未见,他今日随父赴宴,是特意来找她的。

    “你们都退下吧。”闻人栩遣退宫人,手臂搭在容岑肩上一把揽过她,径自朝御花园方向走,“陛下看着不快,那便陪你去看看腊雪寒梅吧。”

    万礼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听这“越俎代庖”的吩咐,身后还有两个踟蹰的小太监。

    容岑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相识多年,闻人栩的种种动作她早已习惯,每每见面都不忘长臂一捞,揽着她走,偏他人又高大壮硕,视觉上像是要生生将她压垮。

    步子也大,没半点改进。

    “呆子,你走慢点。”

    容岑极难跟上,几乎是被拖行的状态。

    梅花林前,闻人栩才放开了容岑。

    “就知道只有陛下会如此喊我!”他笑得咧开了牙,还真像个呆子。

    “陛下先前只与我最要好,今岁却频频召旁人陪驾,我多次求见陛下都拒而不见。那日特在虞府侯着,你也未曾寻我一叙,我这心里头着实不是滋味,索性进宫来找陛下要说法了。”

    闻人栩说着一脸不高兴,随后又一扫阴霾,“来时路上遇到一老道,说我此行必能达成所愿,果不其然!我想见陛下,正巧陛下也没有不愿意见我!”

    他是丞相之子、皇后长兄,亦是容岑的伴读,两人虽志趣不同但向来情谊深厚,他所言应是指寄居者的冷落。

    他分明不知内情,却未责怪她,反而自己把自己给哄高兴了。

    “真是个呆子,光长个了。”

    容岑一阵心酸泛起,拍净他衣上的尘,那日不曾发现,这半年他又长高许多,她需得仰着头才能与他直视。

    闻人栩伸手比划着两人身高,在容岑看来他笑得贱兮兮的:“陛下正相反,光长脑子,迟迟不长个。”

    容岑才刚到他肩边,这还是她鞋里塞了几层垫的情况下。

    没办法,姑娘家就是长不过男人,更何况她长得晚,这具身体癸水未至,用新时代的话讲就是,还没开始青春期。

    按理她已十七,越岁便十八了,不至于如此。

    等等!周耿曾说自她出生他便在身边伺候,可那日却又说伴君十四年整……

    未及容岑深想,闻人栩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陛下,你看那朵梅花,多……”

    他憋了半天干巴巴说:“多好看啊!不愧是陛下喜爱之物!”

    顺着他的视线只有光秃秃的梅枝。

    容岑侧头,却见他死死挡住某个方位,像一堵墙垒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