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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杭州的夜,淡静如水

    杭州的夜,淡静如水。

    一轮月牙挂在空中,周围晕开一团团薄薄的云朵。

    丝丝冷风穿过发梢,穿过月光下果园里一株株桔子树,淡淡的清香在秋的薄凉里弥漫,风过后白色的桔花瓣飘然而下。

    秋空一香无今古,唯见桔花次第开。

    桔花开了,来到城里我是有很多年没有见过桔花开了。

    桔花的香不及栀子花那么浓烈,艳不及牡丹,淡淡的,幽幽的,上不得大雅之堂,故难有人为它落墨着笔。

    而我喜欢桔花,可能是因为它简素质朴,似乡间女子,也可能是因为它那清甜怡人的香气。

    此时,月色清辉溢耀,大地银白明亮。

    桔花迸发着阵阵清幽的暗香,沁人心脾;如千江月色涌进尘封的疏窗,照起无处可逃的沧桑。

    回首来路,一路风尘,一路流离,饮尽世态炎凉。从青丝到白发,回忆里只留下母亲的叮咛与牵挂,溢着桔花香气经久不忘。

    这么多年来,不管身处何方,桔花盛开的季节,我总是望着故乡的方向,把平时积攒在心里的乡愁,借助萦绕的花香稀释。

    小时候,桔子算是一个稀奇的果子,村子里只有大匠家有几棵桔子树。

    父亲走得早,我家里生活十分拮据,能变成钱的农作物并不多,想买桔子是吃不太可能的。

    一到桔子成熟的那些日子,我只能偷偷望着大匠家那些橙色的“小灯笼”,闻着桔子特有的香味直咽口水。

    “黑牛,吃桔子不?”摘桔子那天,我专门路过大匠家。大匠一家人正守着竹筐吃桔子,馋得我把身子紧紧贴在他家门框上,羞得手指不停搓着手指,就是舍不得离开。

    “给他一个,不要给大的,给个小的。‘向嘴子’①没家教。”大匠妈小声的吩咐,末了还奚落一句。我从门缝偷看大匠妈从竹筐里找出一个皮上长毛的桔子,递出门来。

    丝丝缕缕的香甜气息钻进我的鼻孔,我无力抵御它的诱惑。我像一名不小心跳脱了舞衣的舞者,在众目睽睽之下片缕不着,浑身感到时而发烫,时而寒冷。

    “大匠妈,劳慰②你的桔子哦。黑牛,跟我回去做饭!”身后一只黝黑的手接过桔子,是母亲。我走在后面,看不见母亲脸色的变化。背影里,只见她不时扯起衣角擦着脸部。

    我吃在嘴里,长毛的桔子比青柿子还苦涩。

    天黑下来,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母亲在灶堂的地上切着猪料。

    “人可以穷,但不能没有骨气;骨气不是好面子,它是我们活下去的支撑。‘向嘴子’的人最没出息,特别是男人。”我正疑惑母亲的数落声怎么离我越来越近,她已站在了床头。

    “不就是一个桔子嘛,扭到说,扭到说。我是‘向嘴子’,行了吧。”扯过被子蒙住头,我竟破天荒地对着母亲吼了起来。

    黑夜里,母亲望着黢黑的夜空分明愣了半晌。

    半夜我被屋外的开门声惊醒。脚板擦着地面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偷偷一看,还是母亲。我赶紧闭上眼,扯起呼噜。

    突然,一只粗糙的手刮痛我的脸,一瓣桔子就硬塞进我的嘴里。这瓣桔子还没有剥干净,尾部还有一小块桔子皮。

    这么大晚上,母亲上哪里要的桔子?

    正琢磨着,就听见母亲唉了一声:“这是我刚刚在水塘里捞起来的几个桔子,风吹落的,算不得偷。看你馋的,别人不给你,就不要守着看。”

    我眼眶发热,喉咙发干。我不忍心马上嚼碎嘴里的桔子肉,轻轻含住桔子肉,让汁液慢慢榨出,淌过咽喉,流进胃里。好让母爱在身体里多流淌一会儿。

    “妈,我不吃了。妈,我是是真的不吃了。”吃完一瓣,我也不装睡了。挡回又喂进嘴里的桔子肉。

    母亲一下子把我搂在怀里,头顶上母亲的嘴角在颤抖,没有说话,眼泪却像雨一样浇在我的脸上,淋湿我那被自卑包裹的愧疚。

    后来,我一直做着同一个梦,梦中的我荡漾在有桔花的清香里,香如海……

    一声大雁鸣过,抬头,是一只孤雁。月色如迷,离人再也回不来了。我不禁唏嘘。

    夜空仿佛年少时,桔花依旧那样淡淡的香着,美好却不似昨。像那时,日子再苦,只要有母亲在,生活就是幸福的样子。

    年华易逝,人生如这淡淡的桔花香,终究也会随风飘散,可那些被晾干的记忆,似乎又被母亲的眼泪淋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