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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侍疾

    莫有霖,他名义上的舅舅,是外祖父从旁支过继的,与他算不上亲厚,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贪污受贿齐活儿了,上面的人不发话,下面的人自是不敢多舌,由此越发嚣张。再不敲打敲打,就要上天了。

    “世子,”步一一身黑衣站在八角凉亭外。

    “传令给莫有霖,本世子要查账,让他好生准备,趁机把他的真账本找出来。”

    “是!”步一在回应时,轻哼一声。

    “受伤了?”暮静安上前,见步一脸上一块淤青,嘴角也有些撕裂,好奇的问道,能伤到步一的人很少,他修养的这段时间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地动中救了位女子,非得报恩,悄悄跟了回家,和内子发生些误会。”步一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

    “额!那你忙去吧。”步一的娘子是骑兵营唯一的女将,妥妥的一朵带刺玫瑰,一个影卫让一女子跟回了家,这打挨的不冤枉。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眼见步一马上就要走出院落,暮静安不紧不慢的来了一句。

    只见步一身型一顿,险些被撑梨的竹竿拌倒,随即调整,两步并三步走出离苑。

    “老爷,世子突然要查账,莫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哼!一毛头小子,能查出来什么,就算查出来什么,我是他舅舅,当今皇上对我都睁一只闭一只眼,他能耐我何。”

    “可这次是救灾银两,”老管家担忧的说道。

    “我是少了他的粥?还是少了他的药?”莫有霖大袖一甩,转过身来,长得倒是慈眉善目,“账册天衣无缝,我就不信暮静安能查出朵花来。”

    这天暮静安正百无聊赖的在池边喂鱼,“福如,还有多久?”

    “再有五天,世子就可解了禁足。”福如依旧在一旁给他轻摇蒲扇。

    “世子,可乏了,早些叶小将军送了两只兔子来,乖巧可爱,世子要不去瞧瞧?”

    暮静安:“烤了。”

    福如:“都烤了?”

    暮静安:“烤一只,要麻辣的,另一只,爆炒。”

    “老奴这就去办,世子在这稍后,老奴马上就回来,切莫再一个人溜达了。”福如絮絮叨叨的交代完,这才放下蒲扇,动身往外。

    “世子,世子,世子。”人家是丹唇未启笑先闻,小顺子是人影未到声先来。

    “你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福如站在廊下,厉声呵斥着小顺子。

    “太子,太子殿下来了。”小顺子委屈巴巴的禀告。

    “来就来呗,慌啥!又不吃人,就算要吃人,又不吃你。”暮静安趴在贵妃榻上继续喂着鱼。

    福如:“奴才参见太子,太子万福金安。”

    “退下吧。”

    “是。”

    暮静安头也不回,简单招呼了一声,“随便坐,”

    “伤势如何?”太子暮璃坐在贵妃榻一旁的圆凳上,拿起福如方才放下的蒲扇,轻摇起来。

    “死不了。”暮静安歪头,扫了一眼暮璃,说,“空手来的?”从帝都临安到这,少说也得两个月,这小子一个月就来了。

    “救灾所有,翁将军在押送,我先行一步。”说完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暮静安。

    “这是何物?”暮静安恍惚一看,用纯铁打造,外形像一个重叠数层的V字。

    “燕子弩,机关在这,射程与一般弓箭无异。百米之外可取人性命。”暮璃边说边给暮静安演示。

    “厉害!”这工艺放到现代都需要考究一番,历史的长河究竟淹没了多少老祖宗的智慧。

    “我试试!”暮静安趴在贵妃榻上,瞄准百米之外的梨树枝,按下机关,一只三寸左右的银色箭矢飞驰而去,“啪。”碗口大的梨枝从中折断,黄褐色的月亮梨瞬间掉落一地。

    “漂亮!”暮静安不由得再次夸赞。立马抬头看着暮璃目光如炬,兴奋的说,“这能批量生产不”

    “不行,风师傅半年才打造出这么两把。”说着,暮璃从腰间取下另一个燕子矢。

    暮静安小有失望,再次细细打量起手中的燕子弩,一环一扣,极其精巧,《核舟记》的作者诚不欺我也,今有奇巧人曰风未眠,霎时,一道灵光闪过,暮静安抓着暮璃的手臂,激动的问道。

    “你可听说过蜀中唐门?”

    暮璃凝神片刻,摇头。

    “好吧!”暮静安撒手又躺了回去。

    “安儿,所说的蜀中唐山可是江湖门派?朝廷与江湖素不牵连,你打听他们做什么?”暮璃有些费解。

    暮静安把头埋进枕头,嗡声嗡气的说,“你能别像我父王他们那般称我不?咱俩又不差辈儿。”

    暮璃正襟危坐:“我是你哥。”

    暮静安:“就比我大一个月。”

    暮璃:“那也比你大。”

    “嗯,你大,你大,”暮静安有些敷衍烦的应和道,“唐门有一个暗器叫暴雨梨花针,二十七枚梨花针集中为一点爆发,发射时如雨打花落,威力巨大,是诸葛神弩的五倍以上,”暮静安回忆起现代小说家们对它的描述。

    “还有这等暗器,回头,我问问风师傅,他是天下暗器高手,可能有所耳闻。”

    暮静安:“听说你要娶妃了”

    暮璃:“嗯,太傅沈栝孙女沈月。”

    暮静安:“喜欢吗?可别为了那位置将就一辈子,即是发妻,娶个喜欢的,以后宠着爱着,文官史臣也不会说些什么。”

    暮璃心中一暖,在其他人眼里,娶沈月是登位的一步好棋。也只有他会问他喜不喜欢。忆起她的模样,暮璃迟疑片刻,“见过几次,聪慧通达,不像一般女儿家。”

    暮璃瞧着陷在榻里的人,诚恳的问道“安儿,你当真不想坐上那个位置?”

    “你不用试探我,我从未想过要当皇帝,那个冷板凳谁想去坐就去,我就想简简单单当个逍遥王。”暮静安终于抬起头,他不想卷入夺嫡之争。

    “我从未想过试探你,你若想,我必尽心辅佐你,你不想,那位置也容不得旁人去。”暮璃有些恼,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大了些。前来奉茶的福如一时间进退两难。

    “那你努力啊,有些人的手已经伸到西南了。”暮静安扭了扭脖子,在这么躺下去他都要废了。

    “你的伤可是?”暮璃寒声一问,眸子冷冽杀意流动。

    “这个纯属天灾。”暮静安摇头,“不过话说回来,你咋这么臭?”

    “呃,这不是听说你要挨打,想看个热闹,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暮璃拿蒲扇的手轻轻在暮静安头上一敲,戏谑的说道。

    暮静安撑起双臂尝试起身,十分痛惜的说“那可让你失望了,我那老父亲替我挨了,出门左拐,主院去看呗。”

    “来这之前,已经看望王叔了,安儿不必替我忧心,”

    “要不,你先去洗洗?”暮静安嫌弃地看向暮璃。

    “真有这么臭吗?”暮璃抬起胳膊闻了闻,有点味道,不过可以接受,这不着急赶路嘛,起身,将蒲扇扔给暮静安,“你自个儿扇吧,借你房间一用。”

    “福如,备客房。”暮静安吩咐道。

    “一家人不用如此客气,我待的时间不长,勉强跟你挤两天。”暮璃挥手打发了福如,轻车熟路的往房间走去,“安儿房后有处温泉,正好去泡泡,去一去疲劳。”

    “等一下”暮静安大喊,他假装没有听见,继续走。

    暮静安:“暮璃!”

    “没礼貌的小子,等他好了,揍一顿,”暮璃依旧不停步。

    暮静安见暮璃还是没给个回应,大喊一声

    “哥!”

    “啥事,你说,这哥叫的我慎得慌。”暮璃终于停住脚步,趁机又闻了闻衣裳,“咦,味道还挺重。”

    “扶我一把,脚麻了。”

    “早说嘛,”暮璃跑过去。

    “爹,太子前脚到西南,六皇子的信后脚就到了。”叶季凌将手中的信递给叶将军叶渊。

    叶渊接过信,直接在烛火上点燃,片刻燃烧殆尽。

    “不看行吗?”叶季凌担忧的问道。

    “无非是些冠冕堂皇的话,六皇子费尽心机,是想做什么?”叶渊一脸严肃的提问叶季凌。

    “站位。尽可能地让我们保持中立。”叶季凌思索后谨慎地答道。

    “龙位之争,一代新权换旧权,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季凌,我们的选择只有一个。”叶渊背靠太师椅,掩映在忽明忽暗的烛光里,

    “孩儿明白,可他并无此意。”叶季凌了解暮静安,他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可当年皇上轻飘飘的一句“安儿,想不想当皇帝?等我百年之后,你来坐这个位置好不好呀!”将夺位风向完全拉偏,需要拉拢的人,突然成了跟你挣夺的人,你说气不气?

    叶渊摸着他的胡须,低声说“他已经卷进来了,世人皆知皇帝把所有的重臣都挂职东宫,一切政事先处太子再奏与他知,若有外出,太子必监国理政。”

    “可世人不知的是,只要事涉西南王,这皇帝心的偏不能在偏,太子也不能例外,皇上收了绒北各藩王的兵权,却唯独没动西南,这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可太子待他比皇上还要亲厚。完全不介意有这个威胁存在,远在临安也不忘记时时叮嘱,二人每月的书信来往一马车都装不下。如今更是连夜纵马,远赴西南。”叶季凌接话,他从小就不喜欢太子暮璃,那人永远眯着眼睛,笑意却不达眼底。

    “太子仁厚礼贤,颖悟绝伦,现在能与他分庭抗礼的就只有安儿,自然是不会让那些想要坐山观虎斗的人,得收渔人之利。”叶渊端起桌上的凉茶,一时无话。

    待叶季凌起身告退时,叶渊交代一句“季凌,防着他。”

    “孩儿明白,爹您早点歇息,孩儿告退。”

    暮璃双手枕头,躺在软榻,衣裳半敞,软榻的上清淡的药香让人闻着心安,西南比临安热,外面的知了叫个不停,他此刻竟然不躁不困:

    “安儿,”

    “安儿?”

    暮静安窝在床上,不耐烦的喝道:“闭嘴。”

    暮璃探头,一团红色卷缩在床,留给他一个背影:“你是不是嫌我唠叨。”

    暮静安扯过被子罩在头上:“你不唠叨。”

    暮璃满意的颔首:“那就好。”

    暮静安:“你话多!”

    暮璃:“……”

    暮璃:“安儿,有心仪之人吗?也早点娶妃,我们俩的娃娃,可以结个亲。”

    “大哥,咱俩是近亲,我俩的父亲是亲兄弟,我俩的母亲是亲姐妹,我们的后代若结个亲,定能生个智障。”暮静安又往被子里钻了钻,此刻的暮璃跟外面的知了没什么区别,都一个字“烦”。

    “胡说,文老不就娶了他表妹,生了旷世奇才文臻白。”暮璃反驳道。

    “嗯。”

    “你最近喜欢吃兔子肉?今晚又是烤兔又是炒兔的,我看你吃的极欢。”暮璃突然转了话题。

    “嗯。”

    “那我明天去给你猎几只,”

    “嗯,多猎几只,给你做正宗的双流老妈兔头。”

    暮静安埋在被子里,最后几字说的不大清楚,暮璃恍惚听见了双妈兔头。打算问问。“好吃么,从未听过这道菜。”

    “嗯,”暮静安的回应越来越微弱。

    “算了,不与你说了,你歇息吧。”原本打算与安儿秉烛夜谈的,可他非得跟周公下棋,自己这一月奔腾,今晚倒是可以睡个好觉。

    “扣,扣,扣。”

    床上的人儿不耐烦的动了动,榻上的暮璃睁开眼,认命的起身,开门。

    “静,安?”棠召南的手尴尬地定在了半空,一般他三扣之后,就自行推门进去,今天门从里面打开,就以为静安还未入睡,哪知前来开门的,是太子暮璃,他一身红衫,如冬日暖阳,不同于静安像盛夏,烈日。

    “棠先生?”暮璃也是一惊,他没想到,会是棠召南。安儿的授业恩师,一袭青衣,仙姿玉骨,朦胧月光下,仿佛随时可以踏风而起。

    “我来给他换药!”棠召南打破尴尬。

    暮璃退后一步,“先生请。”

    棠召南提着药箱坐在床边,轻车熟路地褪去暮静安的里衣,暮静安低声呢喃几句,又陷入了梦乡,暮璃拿起明珠在一旁照亮。

    “怎么伤的这般严重,”借着珠光暮璃看清了暮静安背后的伤,削瘦的后背坑坑洼洼,大大小小的伤痕交错纵横。

    “没有伤到筋骨,已是大幸,脱层皮肉慢慢总会养回来的。”棠召南着手开始上药。见暮璃欲言又止的模样,主动开口解释道:“我在他的汤药里加了安神草,不然每夜他都疼的睡不着。”

    “难怪,睡得这般快。”

    “他喝酒了?”棠召南厉声责问。

    “我,我不知道他伤的这般重,白日见他神采奕奕,料想许是小伤,晚膳时就和他小酌了几杯。”暮璃越说声音越小。安儿敬畏棠召南他自然不能摆太子的架子,何况自己还干这蠢事。

    棠召南轻叹一气,“太子一路舟车劳顿,早些回房歇息吧!这里我来便好。”

    “逐客令?”暮璃有些恼,敬你不过爱屋及乌,转眼一想棠召南身上的味道和软榻上的有些相似,莫非?

    “有劳棠先生。”暮璃拢了拢衣裳,走出房门,见福如在石阶上打囤,清咳一声。

    “太子,金安。”福如醒来,从容一礼。

    “客房,带路!”暮璃冷声道

    “太子这边请,天黑小心脚下。”福如打起灯笼,恭敬地提醒道。

    走着,走着,暮璃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就像小妾在主君房过夜,被正房请了出来,此刻在太监的陪同下,可怜兮兮的回到自己的住处。

    摇头,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太可怕了,自己可能真的赶路有些疲倦,精神都错乱了。

    打灯的福如看着太子暮璃,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很是纳闷,莫不是和世子闹了矛盾,世子还伤着呢,他没把世子如何吧,不行,一会儿他得亲自去瞧瞧。除了王爷和棠先生,都得小心防着。

    “疼,”暮静安梦中低喃。

    “知道疼,还喝酒。”棠召南有些无奈,伸手爱怜地摸了摸暮静安的头。“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师傅,”暮静安蹭了蹭那只冰凉的手,再次陷入梦乡。

    “我在,睡吧!”棠召南拿起床角的蒲扇,轻轻的摇着。睡梦中的人儿感受到了那一丝丝凉意,勾起嘴角。

    福如回来后,见棠召南在一旁给世子摇扇纳凉,又悄悄退了回去,世子但凡有有疾,棠召南从不假手于人,这份师徒情义他颇为感动,回房,歇息,以便明日一早接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