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三人
连笔的习惯,刻字的深浅,就算她的记忆从未出现过这块木板,姜九微也深信不疑,那确实是她的字迹。
内容也很有她的风格,言简意赅:别信,别信什么?是别相信卓吗,还是其他东西?
卓见姜九微迟迟没动静,出声问道:“喂,有什么新发现吗?”
“没、没什么。”姜九微赶忙转身,浸出了汗的手摆了摆,挤出了个笑:“你有新发现没?”
“有。”卓说的话很令姜九微惊喜,但语气却让姜九微的心跌入谷底,卓她把扶着梯子,可怜巴巴的:“我发现梯子有问题。”
“什么问题?”
卓都快哭了:“这梯子会长高,它…它变长了一截。”
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家用木梯,倒V形,可能是因为年久失修,每边都缺了几阶踏板,但应该并不影响正常使用,很适合攀着它将冬天的厚棉被塞进高处的衣柜里。
之前它恰好能够到天花板,还能放在青苔地上。而现在,这梯子只能斜着放,它的长度已经超过了天花板的高度约莫十厘米。
姜九微暂且将那句“别信”抛之脑后,虚无缥缈的未知永远比不上当前眼下的危机,她连忙和卓合力将梯子扶起,果然——梯子已经不能直接立在地面上了,它长高了。
这地方怎么就不能让自己长高一点?姜九微端量了她已经观察过无数次的天花板和梯子,遽然脱口而出:“不对!”
“什么不对?”卓很是不解。
“不是梯子长高了,你再看看。”姜九微举起了手,卓的目光顺着姜九微的手指,和她看向了同一个方向:“是天花板变矮了。”
日光灯仍在永无止境地轰鸣,黑色管道凝视着房间里的外人,她们能看清更多天花板上的细节了,密密麻麻没有留下一丝缝隙的管道,管道上的纹理,依附在管道上的日光灯。
管道构成的天花板确实变矮了,管道后面,是什么呢?
一不做二不休,姜九微示意卓把扶紧木梯,自己则爬了上去,很容易就够到了管道,敲了敲黑色管道,姜九微发现它是那么的凉,“咚咚”声很是沉闷,它居然是实心的。
难道里面塞满了黑泥?姜九微一阵恶寒,她完全看不清管道后是什么情况。
她们的头顶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姜九微!”下面的卓突然出声提醒,姜九微的瞳孔倏地缩小,管道都快贴到她的脸上了,就在这短短几秒,房间又变矮了一截。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不出半天,她们就会被管道逼到没有一丝生存空间——是被压成肉酱,还是回归黑泥,答案无从得知。
“可恶…”卓低声咬牙道,她胡乱抓了抓头发,满脸不甘:“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殒命在这个不明不白的地方。”
“没人想死。”姜九微的话简明扼要,反正也不高,她直接从梯子顶部向下一跃,稳稳落在了地上:“难不成我们得破窗而出?”
不过,窗外的世界,真的安全吗?
姜九微来到了被封死的窗户边,窗外的景色如旧,没有任何改变,幽幽的青似乎能够吞噬世间一切生命,这个孤立的房子像被流动的液体包裹,又像是被死寂的光芒轻抚——不走出去,姜九微恐怕永远不知道窗外的环境到底是什么构成的。
她想再次摸摸窗框边缘,“嘶——”手指刚刚碰上玻璃,一股子凌冽的痛意就从指尖直直传到了大脑,十指连心,她的手指被划破了道好长的大口子,汩汩鲜血从被撕裂的皮肤处涌出。
一旁的卓被吓了一跳,忙过来,从衣兜里摸出来了一截绷带,递给了姜九微。
伤口有些深,伤她的锐器极锋利,估计没个十天半载,这口子是长不好了。
将手指包扎妥后,姜九微不敢冒失地直接覆上窗户,方才她的手指被冰冷的锋利直接划破,她这次换了个方向,从右向左慢慢摸索过去,果不其然,触到了一个看不见的东西。
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幽灵般的匕首横插在墙壁里,难怪如此锋利,一碰见红。姜九微没有一丝察觉,她的匕首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被插到了窗边。
心中念头一动,匕首就像听话的小狗一样回到了自己的手心里,隐去了重量与身形。按照常理来说,除了穆宣、双马尾和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就算知道了,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夺走,况且还放在窗户的左边——这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夺走匕首的人很熟悉自己,甚至知道自己是个左撇子。
姜九微甚至开始怀疑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有第三个人——另一个自己。但与其与空气斗智斗勇,必须先排除一切其他的可能性。
会是卓吗?加上那块“别信”的木板,卓身上的疑云明显浓厚了不少。但姜九微又觉得如果卓真的想要害自己,其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动手就行了,哪里用得着去装神弄鬼。
“你这伤口怎么弄的?没事吧。”卓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已赫然在姜九微的嫌疑人名单上,巴巴地问着姜九微。
姜九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的伤不要紧,刚想开口,却被“咕噜咕噜”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咕噜咕噜咕噜噜噜噜……”
又是这种水泡沸腾的声音,越演越烈,像是要将房间整个掀翻,姜九微已经这个声音很是熟悉了,卓第一次听见,她慌慌张张地望向姜九微,见姜九微倒是一脸淡定,不由也放心了不少。
“你听听是从哪个地方发出来的?”姜九微挑了挑眉毛。
卓尖起耳朵,仔细辨别了一阵,水泡声在不大的房间里回荡,加上日光灯嗡嗡作鸣,她犹豫了一下,最后抬起头来,望向了天花板。
屋顶一角的管道正在裂开,逐渐绽放出一个笑容。
姜九微一把抓住了卓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旁,“你别怕。”姜九微皱了皱眉,卓的手太过冰凉了,甚至还在微微发抖,配上她深棕色的水汪汪的眸子,不由心里一软,出声劝慰道。
卓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根异样的管道,它一点一点露出了深藏的獠牙,缝隙越来越宽,一滴质地粘腻的黑泥总算是耐不住性子,“啪嗒”一声,黏在了青苔地上。
“这是…什么东西…”卓的惊讶不似作假,她后退了两步,被姜九微扶住了。
姜九微裹着绷带的指尖放在唇上,轻嘘一声,示意卓继续看下去。
黑泥越落越多,黏成了一大块,这次两人都没有将它遮挡住的意思,对真相的好奇胜过了其他的一切。眼见那黑泥越聚越多,就像臭水沟里成团的水蛭,散发出阵阵恶臭;但随着它的蠕动,味道渐渐没有那么刺鼻了,它终于突破块状,有了雏形——身为人的雏形。
姜九微看似在观察黑泥,其实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余光上,卓的每一个小动作她都没放过,包括紧攥住的衣角,浸着湿汗的发丝。
没来由的,姜九微愿意从心底相信这个名叫卓的人。
既然选择相信,那么就停止无意义的内耗。姜九微的话都变得温柔了许多:“你别怕。”
她的本意绝对是想安慰卓。
“其实你也是这样变来的。”
“呜……”卓听了姜九微刚落的话音,再也绷不住了,呜咽了两下,眼角的泪光盈盈闪闪,她撇了撇眉毛,很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什么叫…我也是这样的啊…你胡说些什么…”
说罢,卓又刻意打量了一下姜九微,逼迫自己不得不直面事实,这确实是事实,她的表情也稍缓和了一些。
“你的能力奏效的话,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姜九微看着地上挣扎成形的生命体,开口道:“你和他一样,也是这样出生的。”
时间滴答滴答流淌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地上的生命体长出了毛发,又生出了皮肤,这是一名男性——除此之外,姜九微看不出他的任何特征。
这个生命体与她们有些不一样,他甚至不能被称之为人,最多是一个生命体,当然,他可能曾经生而为人。
树皮似的褶皱的皮肤,枯木一样干瘪的躯干,没有五官,取而代之的漆黑的空洞,但他的胸膛还微微起伏,这也许是他活着的最后证明。
“骗人…”卓脆弱的精神被眼前一幕再次重击,看上去她好不容易相信了姜九微,却又被这无端的恐惧给击碎了还算清醒的理智;卓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完整的词语,突然,眼泪又唰地一下淌出来,也不知是难过还是害怕:“你还记得我说你像我家炸毛的猫吗?”
“当然记得。”
“谢谢你还记得…我很爱我的猫,它平时是关在笼子里的,每天我都会给它喂吃食。世界大变样的时候,我刚好不在家,我在外面流落了好多天。”
“我终于从那些怪物手里逃了出来,说起来也好笑,我最担心的竟然是我的猫…这么多天,我知道的,可能被怪物吃掉了,也可能被饿死了,甚至可能变成了怪物,但是我还想见它最后一面…”
“后来我回家见到了我的猫,我很佩服它的顽强和伟大,它和一具尸体没什么区别,但它还活着,它那时的模样,和地上的东西简直一模一样……”
像听懂了卓的话,地上的人手指动了一下。
内容也很有她的风格,言简意赅:别信,别信什么?是别相信卓吗,还是其他东西?
卓见姜九微迟迟没动静,出声问道:“喂,有什么新发现吗?”
“没、没什么。”姜九微赶忙转身,浸出了汗的手摆了摆,挤出了个笑:“你有新发现没?”
“有。”卓说的话很令姜九微惊喜,但语气却让姜九微的心跌入谷底,卓她把扶着梯子,可怜巴巴的:“我发现梯子有问题。”
“什么问题?”
卓都快哭了:“这梯子会长高,它…它变长了一截。”
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家用木梯,倒V形,可能是因为年久失修,每边都缺了几阶踏板,但应该并不影响正常使用,很适合攀着它将冬天的厚棉被塞进高处的衣柜里。
之前它恰好能够到天花板,还能放在青苔地上。而现在,这梯子只能斜着放,它的长度已经超过了天花板的高度约莫十厘米。
姜九微暂且将那句“别信”抛之脑后,虚无缥缈的未知永远比不上当前眼下的危机,她连忙和卓合力将梯子扶起,果然——梯子已经不能直接立在地面上了,它长高了。
这地方怎么就不能让自己长高一点?姜九微端量了她已经观察过无数次的天花板和梯子,遽然脱口而出:“不对!”
“什么不对?”卓很是不解。
“不是梯子长高了,你再看看。”姜九微举起了手,卓的目光顺着姜九微的手指,和她看向了同一个方向:“是天花板变矮了。”
日光灯仍在永无止境地轰鸣,黑色管道凝视着房间里的外人,她们能看清更多天花板上的细节了,密密麻麻没有留下一丝缝隙的管道,管道上的纹理,依附在管道上的日光灯。
管道构成的天花板确实变矮了,管道后面,是什么呢?
一不做二不休,姜九微示意卓把扶紧木梯,自己则爬了上去,很容易就够到了管道,敲了敲黑色管道,姜九微发现它是那么的凉,“咚咚”声很是沉闷,它居然是实心的。
难道里面塞满了黑泥?姜九微一阵恶寒,她完全看不清管道后是什么情况。
她们的头顶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姜九微!”下面的卓突然出声提醒,姜九微的瞳孔倏地缩小,管道都快贴到她的脸上了,就在这短短几秒,房间又变矮了一截。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不出半天,她们就会被管道逼到没有一丝生存空间——是被压成肉酱,还是回归黑泥,答案无从得知。
“可恶…”卓低声咬牙道,她胡乱抓了抓头发,满脸不甘:“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殒命在这个不明不白的地方。”
“没人想死。”姜九微的话简明扼要,反正也不高,她直接从梯子顶部向下一跃,稳稳落在了地上:“难不成我们得破窗而出?”
不过,窗外的世界,真的安全吗?
姜九微来到了被封死的窗户边,窗外的景色如旧,没有任何改变,幽幽的青似乎能够吞噬世间一切生命,这个孤立的房子像被流动的液体包裹,又像是被死寂的光芒轻抚——不走出去,姜九微恐怕永远不知道窗外的环境到底是什么构成的。
她想再次摸摸窗框边缘,“嘶——”手指刚刚碰上玻璃,一股子凌冽的痛意就从指尖直直传到了大脑,十指连心,她的手指被划破了道好长的大口子,汩汩鲜血从被撕裂的皮肤处涌出。
一旁的卓被吓了一跳,忙过来,从衣兜里摸出来了一截绷带,递给了姜九微。
伤口有些深,伤她的锐器极锋利,估计没个十天半载,这口子是长不好了。
将手指包扎妥后,姜九微不敢冒失地直接覆上窗户,方才她的手指被冰冷的锋利直接划破,她这次换了个方向,从右向左慢慢摸索过去,果不其然,触到了一个看不见的东西。
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幽灵般的匕首横插在墙壁里,难怪如此锋利,一碰见红。姜九微没有一丝察觉,她的匕首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被插到了窗边。
心中念头一动,匕首就像听话的小狗一样回到了自己的手心里,隐去了重量与身形。按照常理来说,除了穆宣、双马尾和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就算知道了,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夺走,况且还放在窗户的左边——这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夺走匕首的人很熟悉自己,甚至知道自己是个左撇子。
姜九微甚至开始怀疑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有第三个人——另一个自己。但与其与空气斗智斗勇,必须先排除一切其他的可能性。
会是卓吗?加上那块“别信”的木板,卓身上的疑云明显浓厚了不少。但姜九微又觉得如果卓真的想要害自己,其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动手就行了,哪里用得着去装神弄鬼。
“你这伤口怎么弄的?没事吧。”卓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已赫然在姜九微的嫌疑人名单上,巴巴地问着姜九微。
姜九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的伤不要紧,刚想开口,却被“咕噜咕噜”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咕噜咕噜咕噜噜噜噜……”
又是这种水泡沸腾的声音,越演越烈,像是要将房间整个掀翻,姜九微已经这个声音很是熟悉了,卓第一次听见,她慌慌张张地望向姜九微,见姜九微倒是一脸淡定,不由也放心了不少。
“你听听是从哪个地方发出来的?”姜九微挑了挑眉毛。
卓尖起耳朵,仔细辨别了一阵,水泡声在不大的房间里回荡,加上日光灯嗡嗡作鸣,她犹豫了一下,最后抬起头来,望向了天花板。
屋顶一角的管道正在裂开,逐渐绽放出一个笑容。
姜九微一把抓住了卓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旁,“你别怕。”姜九微皱了皱眉,卓的手太过冰凉了,甚至还在微微发抖,配上她深棕色的水汪汪的眸子,不由心里一软,出声劝慰道。
卓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根异样的管道,它一点一点露出了深藏的獠牙,缝隙越来越宽,一滴质地粘腻的黑泥总算是耐不住性子,“啪嗒”一声,黏在了青苔地上。
“这是…什么东西…”卓的惊讶不似作假,她后退了两步,被姜九微扶住了。
姜九微裹着绷带的指尖放在唇上,轻嘘一声,示意卓继续看下去。
黑泥越落越多,黏成了一大块,这次两人都没有将它遮挡住的意思,对真相的好奇胜过了其他的一切。眼见那黑泥越聚越多,就像臭水沟里成团的水蛭,散发出阵阵恶臭;但随着它的蠕动,味道渐渐没有那么刺鼻了,它终于突破块状,有了雏形——身为人的雏形。
姜九微看似在观察黑泥,其实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余光上,卓的每一个小动作她都没放过,包括紧攥住的衣角,浸着湿汗的发丝。
没来由的,姜九微愿意从心底相信这个名叫卓的人。
既然选择相信,那么就停止无意义的内耗。姜九微的话都变得温柔了许多:“你别怕。”
她的本意绝对是想安慰卓。
“其实你也是这样变来的。”
“呜……”卓听了姜九微刚落的话音,再也绷不住了,呜咽了两下,眼角的泪光盈盈闪闪,她撇了撇眉毛,很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什么叫…我也是这样的啊…你胡说些什么…”
说罢,卓又刻意打量了一下姜九微,逼迫自己不得不直面事实,这确实是事实,她的表情也稍缓和了一些。
“你的能力奏效的话,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姜九微看着地上挣扎成形的生命体,开口道:“你和他一样,也是这样出生的。”
时间滴答滴答流淌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地上的生命体长出了毛发,又生出了皮肤,这是一名男性——除此之外,姜九微看不出他的任何特征。
这个生命体与她们有些不一样,他甚至不能被称之为人,最多是一个生命体,当然,他可能曾经生而为人。
树皮似的褶皱的皮肤,枯木一样干瘪的躯干,没有五官,取而代之的漆黑的空洞,但他的胸膛还微微起伏,这也许是他活着的最后证明。
“骗人…”卓脆弱的精神被眼前一幕再次重击,看上去她好不容易相信了姜九微,却又被这无端的恐惧给击碎了还算清醒的理智;卓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完整的词语,突然,眼泪又唰地一下淌出来,也不知是难过还是害怕:“你还记得我说你像我家炸毛的猫吗?”
“当然记得。”
“谢谢你还记得…我很爱我的猫,它平时是关在笼子里的,每天我都会给它喂吃食。世界大变样的时候,我刚好不在家,我在外面流落了好多天。”
“我终于从那些怪物手里逃了出来,说起来也好笑,我最担心的竟然是我的猫…这么多天,我知道的,可能被怪物吃掉了,也可能被饿死了,甚至可能变成了怪物,但是我还想见它最后一面…”
“后来我回家见到了我的猫,我很佩服它的顽强和伟大,它和一具尸体没什么区别,但它还活着,它那时的模样,和地上的东西简直一模一样……”
像听懂了卓的话,地上的人手指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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