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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货的人

    晨阳的堂弟晨光,圆圆的脸,戴着眼镜,凸头,后脑勺的头发围成一个扇形,如栅栏般,一根根灰白的发丝,数目少得可以清晰地数出来。双手黝黑、粗大,左手食指上留有一条长长的疤痕。身着蓝色工作服,裤子不均匀地粘了一层灰土,左裤腿上有几处指头大小的破洞。身材高高壮壮的,中年发福的模样。实际还不满四十,比晨阳小六岁,看起来晨阳却要比晨光年轻不少的样子。

    文君看着眼前这两堂兄弟,不禁感叹不同的人生路走出来的竟是这天壤之别的际遇。他俩近乎相同的出身,生长在同一个村庄,都自幼家贫,父母均无甚文化。一个奋发图强考上大学,另一个因高考名落孙山而外出打工,从此两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十八年前,文君在晨阳的老家,自己的婚礼上第一次见到晨光时,他还是个自信的帅小伙子,性格外向,热情好客。十年前,文君再次见到晨光,他还仍然保留着那份自信,那份帅气。而今十年过去了,晨光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模样,那帅气的影子被无情的岁月的风霜刮得一点不剩。

    而晨阳却一点一点地脱去了那乡里人的土气,越来越自信,越活越年轻了去。如今事业上又迎来新的高峰。他的前途看上去一片光明。

    而晨光呢?他日复一日地常年在外开着货车,食宿几乎都在货车上。老婆和两个孩子在北方老家。家中还有老母亲,父亲在一年前因食道癌不治而亡。大儿子生性胆小怕事。小女儿患先天疾病,生活不能自理。一家老小均需老婆照料。他每隔二十几天接一单顺路的货物回家一趟,和家人小聚几天,又继续上路拉货。

    他是个本分人,踏实肯干。几年前在新加坡做建筑活,给楼房刷墙,有了些积蓄,这两年疫情影响,去不了新加坡了。就用积蓄买了一辆小货车,花了十几万。这货车就成他吃饭的家伙。他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近些天来开始专注跑江浙沪这一带。他几年跑货的经验告诉他,南方的货主大多较北方的货主诚实,他自己是个本分人,也就愿意服务于诚实的货主。北方的货主有不少少报货物重量的现象,他不愿和他们扯皮。一次,一个山东LY的货主报了八吨的货,上货时却上了十多吨,晨光无奈地说不跑了,让货主把货卸了,货主扯皮半天,最终同意给加了点钱。这样的事是时有发生的。他一个月挣一万多元钱,挣的都是辛苦钱,他可不愿碰到黑心的货主。

    晨光坐在晨阳宽敞明亮的家里,赞扬女主人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漂亮。文君谦逊有礼。她同样出身贫寒,对于疾苦的人她是深切地同情着的。

    文君摆好早饭,招呼晨光就坐。晨光去卫生间把手洗了洗,取了毛巾架上的毛巾擦了擦,毛巾瞬间染成了一块块黑不溜秋的颜色。晨光有些尴尬,憨憨地笑着对晨阳说道:“哥,这毛巾是你的吗?都被我擦黑了。”

    “没事,一会放洗衣机洗洗就行了。吃完早饭,你再洗个澡冲冲。”

    晨阳看着脏脏的毛巾,油然升起一股同情心。文君忙着摆碗块,对此事不便回应。

    晨光觉得在晨阳家洗澡,多有不便,便笑着说道:“哥,我没带衣服来,在车里,回头去车上洗,车里有水。”

    用餐时,晨阳和文君招呼晨光多吃一点。晨光吃得甚少,笑称自己太胖不能吃多。晨阳则身材保持得不错,能吃能睡,红光满面。

    吃完早饭,晨阳带着晨光去逛公园。逛了两圈,晨光面露倦容,晨阳便带他回家来。见文君正在客厅里辅导晨曦功课,他们就进到书房聊天。书房里满是书籍,字画,雕塑,各种航天、航海模型。他们聊起孩子的教育。晨光对晨阳感叹道:“晨曦真是生在蜜窝里,比起老家里的孩子条件好很多,比哥你当年条件强了更不知多少倍。”晨阳点头称是。

    午饭时,他们聊起家里的收成。

    “家里收成怎么样?”晨阳问道。

    “今年洪荒,玉米、蔬菜都欠收。旱灾还可以人工降雨,遇到洪水,就别无它法了。前几天,下小麦,刚下完,就遇上霜冻,收成估计也好不了。”晨光苦笑道。

    “农民收成不好,菜价、物价就跟着上涨。”文君若有所思地说道。

    午餐后,晨阳见晨光瞌睡难当,便让晨光躺床休息一下。他却怕自己脏了他们的床,借故回货车上睡去了,今晚他还要去崇明拉一担货。可怜他零晨两点才卸好货,此时晨阳正在温暖的大床上睡得正酣。他不想这时跑去打扰晨阳,就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一早便马不停蹄地拎着一箱牛奶和一袋水果来拜访他几年未见的堂哥。

    在晨阳老家,像晨光这样开货车的人还很多。他们长年累月的驱车在路上,足迹遍及大江南北,用他们的青春和热血积极地参与到社会化的建设中。他们默默无闻,不为人关注,却努力生活着,笑着面对生活的苦难。他们一笔一画认真地书写着别样的人生。但愿他们也能有闲暇停下来,稍作停留,看看沿途的风景——那大自然赐于的,属于每一个人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