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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麒麟儿 第18章

    人类从树上下到了地上,开始了直立行走,就学会了分工协作。不同的人干不同的饭,逐渐出现了诸多的行当,相互依存共生。

    自古至今,有五个行当的人,在平凡的岗位上干出了绝不平凡的事业,从而变得与众不同。

    五个平凡岗位是:车、船、店、脚、牙。

    五个极不平凡的职业是:车夫、船夫、店小二、脚夫和牙人。

    车夫、船夫、脚夫讲的是“心狠手辣”的“杀人”功夫,宰客不心软,宰人不手软。

    店小二和牙人,讲究的是眼和嘴上的“诛心”功夫。看错了人要命,说错了话倒霉,嘴皮子不利索吃亏。净口修身?那是砸自己的饭碗!

    嘴皮子这活儿,不是是个人就能干的,以为天天嘴里含颗石头子儿苦练就能把你脑子不在服务区嘴巴长期欠费停机的毛病治好了?姥姥!你那不是含了颗石头子儿,你那是设了个路障,不信你吹个口哨试试,看看是不是自己的裤子湿了?

    得一楼是小店,店小二自然没得到真传,可架不住他琢磨啊,他好学啊。收了三遍的钱,人家说了三个“啊”,每回的标点符号都不同,店小二就明白了,自己早先是看走了眼啊,这两位“外族商人”原来是吃白食的。当下猛提一口丹田气,大段的贯口脱口而出:

    “哟!瞅着两位也是从四条腿儿走道学会了用两条腿蹦跶的主儿,真没瞧出来,原来是吃一锅拉一炕弄一窗台儿抹一门框走路不带眼睛出门不带银子的货色!想吃不要钱的饭?容易啊!扑到你妈怀里每天猪奶管够。蹭吃蹭喝为攒钱吧?也对,这岁数是得想着攒钱娶媳妇了,你不娶你爹也不干啊!噢,你吃你爹媳妇儿的奶整整三年,怎么着也得让你爹吃你媳妇儿的奶吃上三天吧?不然你不孝顺啊!”

    嘎嘣脆。逻辑清晰,推论合理,一听就是个地道的文化人儿。

    李康被店小二这番话震了个五体投地,看着昂首挺胸脸不红气不喘的店小二,喃喃自语:“人才人才。”

    哈苏和乌察傻了。因为他们压根儿没听懂,中土的民间文化过于高深。

    不过听傻了可不代表真傻了。哈苏对着笑脸换冷脸的店小二说:“你,是要银子吗?”

    哟呵,还学会断句了?爷爷我很生气,不为要银子,我说了半天干嘛呢?

    “我们……”哈苏突然意识到这中土吃饭得要钱,这流淌着牛奶和蜜的地方吃饭要钱!不是草原上到谁家都会把吃的拿出来大家一起嗨皮的穷地方!

    “多少银子?”乌察眼珠转了几转,突然插口道。

    “三两!”

    乌察断然道:“不行!”

    “三两是你俩捡了个便宜知道吗?你俩吃了一扇墙的。这墙就是不会翻篇儿,不然你两位能吃到街对面去。”店小二见过各种找茬赖账的,浑然不惧,开始撸胳膊挽袖子。

    乌察神情坚毅:“不行,要三两七!”

    这回轮到店小二傻了:大哥,我没念过书,你这到底几个意思?

    乌察语气更加坚定:“必须是三两七!”

    “对对!必须是三两七!”哈苏恍然大明白了,对乌察暗挑拇指。

    “我可是只要三两……”店小二把撸起的袖子放了下去。

    “这么好吃,必须三两七!”没有钱怎么了?三两七我们还是可以搞到的,小鬼头教过。哈苏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又行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好吃?你多给?”店小二挠挠头,真心搞不懂这俩“外族商人”的脑子是不是门夹了驴踢了狗撒尿淋着了。

    李康也让哈苏这不走寻常路的英雄气概整蒙了,再次喃喃自语:“全是人才啊。”

    “得嘞,你两位愿意多给,咱就替柜上谢谢了。”店小二伸出了手。

    “我们身上没带,你得跟我去取。”乌察仔细回忆了一下小鬼头当时说话的细节。

    “到哪儿取?”店小二警惕地问。

    “不远,就是附近的那家杂货铺。”乌察说道。

    “杂货铺?这附近的?”

    “没错,我们有货物在他那里,他可以给你钱。”哈苏的脑子极速转动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

    “真的?”店小二想了想,仍然还是有些疑惑。

    哈苏冷笑一声:“当然是真的,你以为为什么要多给你钱,除了好吃,就是让你去取钱。”

    店小二道:“我就说嘛,哪有平白无故多给钱的道理。”

    店小二想了下,转过头来对着李康笑道:“李大爷,你吃好喝好了?”

    李康猜出他的想法,也笑道:“算是吃好了,这不正听六哥讲故事嘛。”

    店小二迅速评估了一下李康桌上的几样菜,怎么也值不了几个钱,于是谄媚道:“你要是吃好了,能不能麻烦你跟着走一趟做个证人,咱怕他俩蒙我,你这桌就算是我请了。”

    李康呵呵一笑,向老六问道:“六哥,你看……”

    老六抬头看了看李康,也是一笑,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这事原本就是你该管的,你就去瞧瞧呗。”

    李康一愣,半晌才尴尬地笑道:“六哥,不愧是一马走三江的人物,这双眼,厉害厉害!我就问一句,再请你喝酒你还来不?”

    老六正色道:“那得给加个好菜!”

    李康大喜,马上对着店小二喝道:“没听见吗?再给六哥上个好菜!”

    店小二立刻朝后厨喊了一声:“哎!加个……上好的卤鸡爪!”

    李康也给店小二逗笑了,“你小子,猴精猴精。走吧,跟你去瞧瞧。”

    小半个时辰之后,汗流浃背的哈苏等人站在一个陌生的街口,面面相觑。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么繁华的街上什么样热闹的铺子都有,怎么就是没有杂货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店小二的小脸儿早就垮成了包子,往路边台阶上一坐,使劲用衣角扇着风。话里话外夹枪带棒:“两位怎么说?咱们可把尧城都快逛遍了,没钱就说没钱,该报官报官,该挨揍挨揍,这么折腾爷爷我,你俩更没好果子吃。”

    李康围着哈苏两人转了转,摸着下巴问道:“两位,你们说的那家是杂货铺子?能给你们三两七?”

    乌察梗着脖子喊:“对,三两七。”

    李康又问:“不是三两六?”

    哈苏和乌察异口同声:“不是。”

    李康:“也不是三两八?”

    哈苏和乌察还是异口同声:“不是。”

    李康哈哈大笑,点指骂道:“呵呵,到底是蛮子学坏了,还是坏人变成蛮子了?三两七,只能是三两七吧?是不是三两油漆?!你们俩个骗子!”

    哈苏的脸“腾”的红了,喝道:“你胡说!谁说我们是骗子?”

    李康一看哈苏的神情,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嘴开合之间简直如装上了个弹簧:“我说的我正在说我还没有说完——呢!”

    妈的,终于找到了点贯口的感觉,的确小爽,尤其最后的收音,嘎嘣脆,可圈可点啊。

    乌察气急败坏,一把抓住李康的衣襟,“你有胆再说一遍!”

    李康叹了口气,“我都说了是我说的我正在说我还没有说完——呢!你俩是骗——子!”话一说完,李康顺势往他怀里一倒,朝着周围大喊:“蛮夷打人啦!蛮夷打人啦!”

    看着周围渐渐围过来的人群,乌察有点慌,赶紧放开李康。没想到李康一个劲儿地往乌察的怀里钻,一边钻,一边喊:“你们骗人还敢打人!不给饭钱还打人!打死人啦!”

    生情而并茂,悠扬且高远。迅速招来端板凳嗑瓜子儿的群众。

    “我没打你!我还没动手呢!”乌察口不择言。

    他这话一说完,四周吃瓜群众中就冒出几声义正辞严:“我看见了!蛮夷打人了!”

    拼命往乌察怀里钻,死皮赖脸跟人家腻歪的李康,宛若泼妇,扯掉头巾、袖口,还不知从哪里掏出个骨龠,“嘟嘟——呜”地一边打架一边抑扬顿挫地吹起来。

    店小二听见李康拆穿了两人的骗术,再一看李康吃亏,顿时一腔怒火熊熊,窜了过去,猴子一样吊在哈苏的胳膊上,甩都甩不掉。一边撕扯,一边大喊着“打人啦,打人啦!哪位好心人去报官啊!”

    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李康和店小二的这顿操作,别说哈苏、乌察没见过,就是尧城的百姓也没见过。边城人虽然没有草原人那样剽悍,可也是火爆脾气,大家有了争执,很可能就是一顿拳头棍棒,谁拳头硬谁说了算。像今天这样,我脑袋不仅不躲,还硬往你拳头上凑,看你有没有胆子打我满脸桃花开。

    这是嘛?是“碰瓷儿”艺术的起源,是“碰瓷儿”原生态,史书遗漏的重大历史事件,得补上!

    就在这时,一队巡城的兵卒大声喊着口号跑了过来。带队的什长粗暴地推开外层起哄看热闹的人,其他的兵卒纷纷将长矛对准了刚才还在推搡的哈苏几人。

    见到军卒来临,刚才还死乞白赖钻人怀的李康,眼疾手又快,抓过地面的烂菜叶扔在自己身上,“噗通”一声,索性滚躺在地,一边呻吟一边有气无力地又吹了几声骨龠。

    什长仔细看了看他和那个骨龠,吩咐两个兵卒将他搀起,孰料李康“伤势过重”,只能哼哼唧唧坐在地上。

    什长见李康无碍,转头问店小二:“怎么回事?”

    店小二愤怒地指着哈苏两人:“他们在我们店里大吃大喝,最后赖账不给钱!”

    李康在地上哼哼两声,接道:“官老爷,这俩人赖账在先,骗人在后,说什么要伙计跟他到杂货铺取钱,说是三两七,其实准备用三两油漆糊弄良善商家啊,骗术被识破后,更是连我这个见证人都不放过,拳打脚踢,拳打脚踢啊!凶狠啊凶狠,罪行严重啊严重。”

    一听李康这话,什长狠狠地对兵卒说道:“捆了!押监!”

    兵卒上前,有人掏出绳索就往哈苏身上捆绑。

    猛然间,旁边的乌察冲了过来,肩膀一晃,将围着哈苏身边的几个兵卒撞得东倒西歪,顺手夺过一支长矛,左右劈打,荡起层层矛影。众人惊叫声中,纷纷朝外闪避跳开。乌察向着哈苏大喊道:“快跑!”

    变生肘腋。任谁也没有想到,情况急转而下,热热闹闹的一场闹剧转眼成了惨剧,哈苏眼见乌察为自己拼命,大吼一声就要加入战局,乌察却横身挡在他的面前,再次朝他大喊:“别管我,你快跑啊!”

    草原部落之中,没有什么民事、刑事之分,触怒了部落里的首领,轻则鞭刑,重则残肢,更重的自然就是处死,所以在乌察和哈苏的意识里,既然已经要被捆绑收监,自然是会面临重刑,甚至是死刑,这是他俩万万接受不了的,所以,乌察才拼下性命也要让哈苏脱困。

    看见乌察抡着长矛将兵卒劈打得屁滚尿流,什长的鼻子都气歪了,你挺猛啊?一个人打我们好几个,这不是落我面子吗?而且还是在“他”面前落我面子,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你放倒,不然今后哪还有脸见人啊!他抽出佩刀,往前窜去,同时朝着几个站在远处不知所措的兵卒瞪眼喊道:“别他么愣着,跟我上!”

    可他虽是什长,勇武却远不及乌察,一个不留神,乌察的长矛就扫在了他的腰间。幸亏是横扫,如果乌察是刺或者扎,他虽不一定一命呜呼,落个重伤是躲不掉的。

    长官受伤,他带来的兵卒红了眼,原本还是尽力躲闪,谁也没有真下狠手,这才让乌察纵横驰骋。这下立刻就有两名兵卒,奋不顾身同时从左右向乌察刺出了长矛。“嘶啦”,乌察横扫出的那一矛赶紧收力,往左边荡去。虽是挡开了左边的一矛,右边刺向他肋骨的长矛却不好躲开了,长矛的横枝割开了衣服,擦着他的肋骨划出了个口子,鲜血一下飚了出来。乌察痛呼一声,手下一软,立刻旁边又有两只长矛刺来。

    “当”,哈苏手持短匕,替乌察挡开一矛,乌察险险侧身躲开另外一支,一时两个人险象环生。

    惩戒骗子变成了血腥围杀。李康万万没有想到,怎么自己小小地甩了一次贯口,尝试着演个戏,就变成了打生打死了呢?弄不好这就要出人命啊,这,这,还能不能愉快地开玩笑了?李康心中大急,急喊道:“哎呦别呀别呀,别闹出人命……”

    祸从口出。

    替乌察挡开一矛的哈苏,短匕用了巧劲,在长矛上一磕,借着长矛的劲力,身体一弓,倒仰鹰飞,弹到了李康面前,横肘微弯,短匕就架在了李康脖子底下。

    兵卒的长矛眼看就要扎在乌察的身上,场上的三个人异口同声喊道:“住手!”

    三个声音,来自手持短匕的哈苏,被刀架脖颈的李康,以及捂着腰疼得“吸溜吸溜”的什长。

    哈苏冷着脸,紧握短匕的手异常稳定。一切麻烦都是这个人引起的,跟那个小鬼头一样,都不是好人。

    李康觉得喉咙处寒气逼人,连喊出的“住手”都哆哆嗦嗦的。晌午之前,自己还觉得今天是美好的一天呢,这特么地叫美好的一天?!哪儿美好了?美好在哪儿了?啊?!自己的脑袋真是被驴踢了。

    感到更加恐惧的是什长。俺的亲娘哎,我特么怎么就忘了让人护着他了呢?他可是特意让我看到他那个骨龠,说明他就是自己上司的上司的上司,也就是自己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啊,我咋就忽略了他呢?

    他……他老人家可是城守大人啊!

    自己一个什人队的命全加在一起,也没人家的一根汗毛重啊。现在可倒好,让人刀架脖子了,命悬一线咧。

    这可咋整哦?要不是以前的同僚也遇到过这类事,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得记住那个哨子,还有跟哭似的哨声,自己能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你说你一个堂堂的城守大人整天不务正业,非得让自己跟个老百姓似的,还对我们这些大头兵一口一个“官老爷”的叫,你这算是啥?入戏太深?这回让人刀架脖子上了过瘾了没?真特么要了亲命了!

    什长头冒冷汗,手臂颤抖,指着李康对哈苏说道:“放了他,放了城守大人……”

    李康心里大叫一声糟糕。别介呀这位官儿老爷,你糊涂啊!别忘了他是个蛮夷,你要是告诉了他我是谁,他寻思着左右都是死罪,那我的小命还能保住?彻底交代这儿了呀。

    “我是城守大人……的师爷呀,放了我呀……”李康情急生智,嘶喊中带着哭腔。

    哪能在这阴沟里翻船呢?小命金贵啊,风华正茂还没“疯”够,连媳妇都还没娶呢,学了那么多的辨女术,理论基础杠杠的,我可一次还没实践过呐!

    为了自己的下半身和下半生,李康颤声说道:“好汉好汉,冷静呀,我是城守大人的师爷呀,我死了你的伙伴也活不了呀!”李康拼命给什长递着眼色,眼珠子都快溜出眼眶了,什长终于算明白了他的意思。

    什长指着李康跟哈苏说道:“外族的,你把他放了,我们也放了你的伙伴,怎么样?”

    哈苏刚要点头,乌察却大声向他喊道:“哈苏不要上当,这些中土人不可信!你要是放了那个人,咱俩就谁也跑不了了!”

    哈苏悚然一惊,暗道又差点上了当,乌察说得对,这些中土人鬼心眼太多,一句话都不能信。不过……他是城守的师爷?城守我知道,师爷是干什么的?他胳膊一收,短匕的刃锋紧紧贴着李康的喉咙,问道:“什么叫师爷?”

    李康裤子都快急湿了,大哥!不读书会死人的知道不?“师爷,就是大人的跟班啊,替他办事的呀。”

    明白了。原来是个很重要的人。哈苏一下想到了自己来尧城前,大兄交待给自己的话。那么自己是不是……

    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乌察,发现其实伤得并不是很重,于是沉声说道:“我不信你们。你们把我同伴的伤治好了,这个人……得跟我走!要是你们再耍花招,我就宰了他。”

    李康眼睛一翻,差点没晕过去。

    阴沟真能翻船啊!小心啊!

    “跟你去……去哪儿?”李康问道,小心思里是让什长他们听到,好去保护自己。

    去哪儿?我特么怎么知道?哈苏望了望四周让他眼晕的大街小巷,突然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哈苏愣了,那个急匆匆的身影……怎么那么像小鬼头?

    哈苏眼中精光四射。

    小鬼,哪里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