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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礼》

    等到平起说完这些话后,姬旦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他依然很不赞同平起的想法,强权只能控制人们的身体,但无法改变他们的思想,不是千秋长久之计,更并非王道霸业之策。

    人永远会反抗,或许是因为吃不饱饭,或许是为了实现理想,更有许多狂热的人,愿意为了信仰而战。

    这样的人是难以战胜的,假如真的使用强权和暴力逼迫他们在一夜之间改变,这上千个普通民众,恐怕会被平起杀得不足百人。

    得想想办法,有什么办法是令双方都能接受的呢?

    想,回到居所的姬旦就开始彻夜不眠地思考,他取出竹简,用毛笔在上面书写,一行行甲骨文缓缓出现,姬旦的思绪也越来越通顺,在这里,他的思想就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往日里一些还未能完全构思出来的东西,就在今天出现。

    次日清早,姬旦顶着黑圆圈,带着一摞竹简再次拜访平起。

    取出其中一份竹简,平起打开它,盯着里面的内容。

    这是篇完成度相当高的文章,用详尽的语言规范了礼仪、祭祀、卜算方面的事情,不止如此,它附带了一套相当完善的管理系统,既有祭祀、朝觐、封国、巡狩、丧葬等等的国家大典,也有如用鼎制度、乐悬制度、车骑制度、服饰制度、礼玉制度等等的具体规制,还有各种礼器的等级、组合、形制、度数的记载。

    平起看着看着,逐渐想起来了什么。

    “这是,初版周礼?”

    虽然并不完善,也比不上后世所流传的版本涵盖面积广泛,但这一本由姬旦一夜之间所写的东西,就在瞬间为平起指明了方向。

    姬旦行礼道:“大人,自古以来,行使权力需要的,并不只是武力,而是人,以人为本,政为辅,各项规章制度清晰明了,上下阶层井然有序,礼仪法度更让百姓所知,这才是行使权利的根基啊。”

    “我并不是评论您先前想法的对错,只是,对待敌人,我们可以用强硬的力量根除他,对待百姓,我们却要用温和的手段来感化他,古往今来,只有拥有德行的人才能站在高位,只有有德之人的统治才能维系千载。”

    “倘若以暴力来终止愚蠢的行为,得到的只会是更加愚蠢的暴力,想要更改这一切,就需要从中心下手,以身作则,带领他们吃饱、穿暖,使野人懂教化,令蛮人知礼数,而当最卑贱的奴隶也明白您的仁慈的时候,就再也不会有用同类血祭的事情发生。”

    翻阅着手中的竹简,平起思绪万千。

    不愧是千年难遇的名臣,当他几个时辰前还在为如何改变社会而苦恼的时候,扭头对方就把方案拍出来了。

    平起皱眉,“这样的书籍,在大部分人没有受到教育的情况下,该怎么普及呢?”

    姬旦继续说:“我写的这篇文章,可以用来先建立一个简单的管理机构,然后推行其中的礼法制度,只是稍作改变,而并非强行将其切断,相信人们的接受度也会更高,他们的性命也能够得以保存。”

    “循序渐进,同时适当地拉长每次祭祀的间隔,我们目前的人数很少,可以禁止百姓自发举行的祭祀,先将祭祀的权利掌握在官方的手中,将定下一切规则的权利握在掌心,我们就能够给出大部分人都满意的答案。”

    “大人,强权与武力并不是唯一的真理,在我们因为自己心中的善恶,而杀死他人之前,我们应该用道德与仁慈感化他们,用礼法与政治约束他们,而当这些底线都被愚昧的人一一突破时,才是行使力量的时候啊。”

    “可以。”平起答应下来,“你来执行这些吧。”

    事实上,昨日姬旦回去之后,平起也感到自己的作为有些不妥。

    但他就不能拿出一个更好的选择来,直到姬发将一个完整的权利系统架构拍在他的面前,又说明了政策的施行以及规划,他才肯定这是一个更好的方案。

    人世间的事情果然还是要交给人来处理,有关破除祭祀迷信的方法,姬旦已经在书中写的很明白。

    后世的一些时代,因为网络文学和神话传说的普及,部分人总认为周朝的皇帝是天子,商朝的皇帝是人皇,故而周朝必然是放弃了权利,向苍天神明称臣,才换来了新的时代。

    什么“人皇”与“天子”之争,愚昧者总会因此争吵,和几千年前信仰神明的古人没什么两样。

    可实际上,天命以及天子一说,从夏朝开始就有所普及。

    直到夏、商两个朝代,还存在非常广泛的残忍祭祀活动,以及相当严重的封建奴隶制弊端,那时候的人们对苍天和神明的信仰极其严重,打着这个旗号,他们就能做任何肆意妄为的事情。

    而最初的文明与道德,是从周朝开始兴盛的。

    虽然并没有完全去除愚昧和无知,但从这个朝代开始,九州大地就从部落制、奴隶制,开始向封建制度转化,各种用来约束人的道德规范不断地出现,在王朝末期更是出现了极其旺盛的思想辩驳潮流。

    同时,“天子”“天命”一说也近乎完全摆脱了神明,因为这里的天并不是指代某个固定的神,而是万事万物运行的规律,一些有识之士,更是写出了许多经典来论述道和天的关系。

    其中最有代表性,也最具开创性,覆盖面最广的,就是姬旦的《周礼》一书。

    被誉为儒家经典,虽然姬旦压根就不认识几百年后的孔子,但孔子还是常常宣称自己梦见过他,并把周礼一书并入儒家。

    和后世所流传的不同,姬旦就是个并不信仰神或者天命,甚至背离整个时代,能够无视祭祀占卜结果,去一意孤行地做大事的人。

    得到这样的能臣,平起也感到些许心安,他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都交给了姬旦,让他去做具体规划,自己则是拉着一批人前去开垦新的田地。

    在昨日的祭祀后,一些人就对平起的力量感到了些许害怕,他们十分愿意听从平起的命令,把他视作新的大巫。

    平起就不在乎这点,他派人将种子种下,教他们如何照顾良田与作物。

    在实施一切理想之前,吃饱饭,才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