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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过去三年规培期间,处理过比今晚收治的病人还要更暴露的伤口,可都没有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外伤出血就搞得她如临大敌。

    她晃晃脑袋,使劲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断地自我暗示着梦里什么都是假的。

    男人是假的,春梦是假的,阴桃花更是封建迷信。

    毕竟她过去还梦见过丧尸围城,自己背水一战,从围剿中逃出生天。

    肯定就是压力太多,梦里才会出现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灌了一大杯水驱散心中惊惧后,殷错硬着头皮上前,给对方处理伤口。

    他现在意识倒还清晰,让他抬脑袋就抬脑袋,也没有头晕,眼花,晕厥,甚至呕吐的迹象。

    问他名字,他也说得出。

    傅玄钦。

    还挺文学,不过按照小说尿性,姓傅都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

    殷错又问他年纪,地址,家里人电话。

    对方犹豫了,眉心深深拧着,迟迟说不出口。

    考虑到只是简单的外伤出血,但毕竟涉及到大脑这种复杂的器官,殷错还是建议对方去做个脑补CT。

    刚扯下带血的手套,问起护士这病人的家属。

    护士说是还没过来。

    因为这是一场突发的交通事故,事故的大巴车遭撞击后起火,车上人逃离下来已是侥幸,但车里的物品和行李,则是已经在火海中付之一炬。

    男人的家属尚未能联系得到。

    殷错也只能认命地带人去做检查。

    男人看起来能够自己走。

    殷错道:“能起来吗?”

    男人手背轻捂着前额,撑着手臂从病房上下来,要下床时,脚步一个趔趄,人往前滑倒。

    殷错就站在他跟前,侧着头听护士说这次的车祸还挺严重的,世华医院收治不下了只能往附近医院转移。

    人忽然摔下来时,她像是提前感知到了什么似的,下意识地双手穿过他肋下,几乎是将人揽抱在怀里,以免对方双膝伏地,自己反倒被他给压得直接跪地上了。

    男人身上的力道全落在了殷错身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来气。

    要不是身边护士帮着她把人扶到轮椅上,殷错怕是都能直接被他给压成肉饼。

    从男人手臂下出来后,还没缓过一口气的功夫,也不等他重新挪回到病床上,直接就着轮椅推人检查去。

    护士人手不够,女的都当男的用,病人家属也都没来,也就她一人从头到尾跟到头。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个例。

    最可怕的是遇到那些没有家人过来领的,最后病人住院费还得整个科室平摊。

    眼前这男人身上衣服质地不错,应该不至于再倒霉一次。

    从检查仪器上下来,人似醒非醒,殷错拍了拍他手臂,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对方眉锋微挑,侧脸线条锋利,忽地擒过她的手。

    殷错冷不丁一麻,挣开,抬手一拍直接将人往椅上推去,手背到身后隔着外衣狠狠搓了两下。

    回过神才意识到人怎么就歪着身子了,但她没有半点愧疚,谁让他先动手动脚的。

    有力气做这事,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殷错虽说有些气,但也不至于为这事跟一个病人斤斤计较,还顾念着他坐的姿势不太舒服,想帮他重新挪挪位置。

    只是这人委实太重了些,殷错斜他一冷眼:“你就不能自己抬抬屁股自己坐好吗?”

    男人并不说话,那双漆色的瞳孔中只深深地凝望着自己胸前的铭牌,原本空洞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缕不易察觉的变化。

    殷错弯着身子,双手穿在对方肋下,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蛮力,直接将人给挪正了,顺眼了,她这才尚罢干休。

    “殷错?”

    猝不及防的一声低压的沉闷的嗓音在她耳畔轻启。

    殷错愣然,歪着脑袋看着眼前这人侧颜:“嗯?”

    “殷错。”

    傅玄钦声音沙哑,但的确是他在喊她,可那双丹凤眼却是阖下去了。

    这在睡梦中还喊着她呢。

    ······

    昨晚到底还是在值班室过了一夜。

    一夜无梦。

    醒来时却莫名想到了昨晚那个奇奇怪怪的男人。

    他昨晚唤了自己的名字。

    后来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做。

    殷错也不好说他什么,推着人直接往病房里送,安排住院手续,把人丢给来交接班的同事,她自己实在睁不开眼就跑去休息了。

    昨晚她多么冷淡干脆,毫不拖泥带水,可醒来后倒莫名其妙地挂心起对方情况。

    都是那个梦惹的祸。

    不想再被那些东西影响自身判断,殷错故意磨蹭,宁愿找别的事干也不去掺和那个男人有关的全部事宜。

    可突如其来的失忆就像晴天霹雳,将她雷了个外焦里嫩。

    车祸事故现场的所有患者几乎都找到了自己家属,唯独这个奇奇怪怪的男人,没有家属,也不在出事的这辆大巴车上。

    那他又是怎么受伤的?

    有一说是事故现场出事的大巴还冲撞了一辆轿车,只不过当时轿车上的司机在送医来的路上大出血死了,没人给他作证。

    有一说他是路上,不慎被牵连,可事故现场正好就是监控盲区。

    不管那种,反正警方到了病房,给男人做了笔录,而这个男人却说自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也不是全部,除了自己名字。

    对了,还有另一个人的名字。

    警察道:“殷错,他记得一个叫殷错的人。谁是殷错,叫他过来。”

    就这样,殷错早上一口热乎饭都没吃就被提溜了过来,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微微掀了掀眼,细看了那人一眼,疑惑重重。

    昨晚确实只问了对方名字。

    他也没有说自己其他方面的信息。

    岂料那双眼睛此时此刻也移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依旧是那双空洞的眼神,刘海盖住眼睫以上。

    漆黑的眼珠子像极了深邃的夜幽深的潭,明知危险蛰伏却让人控制不住被那眼神引陷进去。

    殷错莫名心虚,快速将视线移开。

    虽说梦境中与这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可她还是没办法接受。

    噩梦就是噩梦。

    梦境成不了现实。

    千万不要抱着自己会是童话故事里白雪公主的幻想。

    警方将问题抛给了她,她又一问三不知,问题重新抛了回去。

    于是这人的出处和去处,现在就成了烫手山芋。

    刘一刀忽然出去接了个电话,病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俩人,面对面,相对无言。

    殷错低头,假装看病历本。

    看昨晚自己的处置方式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又看了看对方CT检查,得嘞,后枕部有血肿,问题是出在这里。

    要说刘一刀这通电话来得也确实不凑巧,把她和这人留到了一处。

    “殷错。”

    殷错愣了一瞬,瞬间抬头,心下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傅玄钦反倒茫然地眨了眨眼。

    “你,你有什么事?”

    傅玄钦迟疑着说:“没,没事。”

    殷错都快被他吓出病来了,没好气地说,“没事就躺下休息。”

    他倒是乖觉,真听自己的话重新躺了下去。

    殷错也忍不住抿了抿唇角,改了改自己刚才不太友好的口气。

    “好好休息,说不准一觉醒来你就把全部事情都想起来了。”

    刘一刀这通电话打得久,殷错有些待不住,这男人虽说乖觉听话地躺下去了,但那双丹凤眼时刻盯着自己看。

    虎视眈眈的眼神让人窒息不已,她手抵唇瓣咳了一声,寻了个借口刚要走,却听身后那人的声音骤然拔高。

    “殷错,你等一下。”

    似乎是急着要下床扯到手背上输液的管子,手背上插着的针也脱落了,连拖带拽地是将输液瓶也拉倒在地。

    劈里啪啦一通响。

    殷错循声望过去,脸色变了变。

    能怎么办,对方在自己手上失了记忆,这要还不认命帮他重新将输液管插好,怕是今天就得被刘一刀赶出师门。

    好在重新插好管也不是什么费力的事情,可对方好奇宝宝似地对对这左顾对那右盼的,时不时地还戳一下手背上的针头。

    殷错一脸无语:“麻烦你不要乱动了。”

    傅玄钦顿了一瞬,一时间也没敢在做什么,只是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

    也是奇怪这人,你让他什么都不做吧,他还真跟个木乃伊一样,除了呼吸,若不然谁都可以将他当背景板忽视掉。

    而且还有一个更为突兀的,不为人知的转变。

    他的性格态度,整个人的神态动作都要比昨天软乎了许多。

    是失忆的原因么?

    殷错想不通,也待不住,想出去透口气,可当自己将要走了,那人又忽然叫住自己。

    殷错手叉腰,开始要骂人。

    “我其实是想问,我失忆了,那我真的叫傅玄钦吗?”

    他眼神真挚诚恳倒是让她恍惚了一瞬,歪了下脑袋说:“应该是真的。”

    “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生病了。”

    她这个回答就很敷衍了,来医院总不至于是走亲访友。

    似乎这个答案并没有完全让他释疑,傅玄钦有些气馁,却还是带着一缕期待:“我们之前,是认识吗?”

    殷错反应特别激动,抬手摆了摆:“不认识,第一次见,完全不认识。”

    “不认识,那他记得谁不好偏偏记得你?”

    身后冷不丁冒出了个人,刘一刀环手抱在胸前,绷着一张严肃的面孔睨她。

    “昨晚你把这人丢给别人之前,他的CT报告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