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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被推开的那一瞬殷错全然是没有防备的,脑袋蒙的一下,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连带着屏风撞破了这一室的美好与融洽。

    其后,伴随着的惊诧声和质问之中,她缓缓意识到左手手臂骨骼的错位。

    王蕊倒是很心满意足大家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更迫不及待地想要跟自己未来婆家介绍殷错身份。

    然方阙喝止住王蕊未来得及出口的话,“你在胡闹什么?”

    “我没胡闹。”

    王蕊指着摔在地上的人,“殷素华,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殷错脑海中的那根弦骤然绷紧。

    殷素华只是轻轻讶异了一下,但一直岿然不动地坐着,目光不时地凝在摔倒在屏风上的那个一声不吭的女孩子。

    倒是她身边的丈夫和小女儿神色莫名。

    周姝宝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嫂嫂,只不过她爸信了算命先生的鬼话,硬要让她哥哥在这个时候娶媳妇,美其名曰冲喜。

    周姝宝怒怼道:“这是你未来婆婆,你就这样目无尊长,直呼长辈姓名的?”

    王蕊看着绷坐在椅上铁青着的一张脸,同样一言不发的母亲,冷笑着扯开方阙的手。

    “殷素华,你带着她到我家,她求我妈妈,让殷错回来认祖归宗。我妈不肯,后来你又把她扔到我爸工作的医院门口,到现在也有二十三年了吧。”

    “可就算过了这么些年了,你到底是她亲身母亲,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会忘记自己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

    周姝宝脸色骤变,站起身来骂她,“你有病吧,胡说八道什么?”

    周广庭为人平和,斯文儒雅,只是病了之后情绪便有些阴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忍不住动了怒。

    “王夫人,你们这个女儿是怎么回事?”

    王婉君忽然一笑,反倒有些破罐破摔的滋味。

    “我也希望她只是病了说胡话。”

    方阙诧异于妻子的话,想拦根本拦不住。

    只好先将王蕊的嘴先给堵着,可这丫头倔劲一起根本不听自己的话,甚至还咬了他,气急上头,一巴掌就这样落在了她脸上。

    “你给我闭嘴。”

    王蕊摸了摸侧脸,仿佛不觉得疼痛,她不会哭不会笑,但凡落在自己身上的委屈都会亲手报复回去。

    “殷素华就是你当年那个弄大了肚子又抛下的情妇。”

    方阙感受到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似地四处乱窜,手抬起又要狠狠冲她落下。

    “你还敢乱说?”

    王婉君骤然开了口,嘶声裂肺地大喊:“方阙,你有本事就打死她,那是我的女儿。”

    周姝宝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连带着对自己母亲的形象都产生了恍惚。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一场订婚宴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殷素华始终不发一词,看着自己脸色铁青的丈夫,起身走到他身后,推着轮椅要走。

    “你身体不好,我们先回去。”

    周姝宝哪里肯这样模糊不清地就走,咬牙拽着轮椅把手的一端。

    “说清楚。”

    殷素华看着年轻不懂事的女儿,平和冷静的眼底隐约可见睚眦欲裂的表象。

    “你也不顾你爸的身体了是吧?”

    只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便让她打消了想要为她争辩一句的想法。

    好好的一场喜事闹到现在这种局面,再结亲的概率微乎其微。

    周延义从另一侧门后走了出来,身姿挺拔,仪态端正,整了整西服上的扣子,一丝不苟的样子很难让人联想到这也是一个坐吃山空的富二代。

    他儒雅随和,声线温柔对在场的人道:“今天的订婚宴看样子是办不成了,延期或者取消,等过段时间我会亲自上门,给王家一个结果。”

    这句话无疑是在表示,结亲或结仇,决定权都在周家手中。

    从始至终,方阙夫妻俩没有机会表态。

    周家人走了,只留下周延义,作为主人公的他还得处理这场荒唐婚事的后续。

    方阙颓然地倒在座位上,喃喃自语地念着什么“完了完了”,灰败的目光看向纵容女儿的妻子,怒火中烧,无法控制的愤恨在心中翻腾。

    “她胡闹你也跟着瞎胡闹,知不知道这场婚事对蕊儿有多重要,她以后很难再碰到这么好的夫家。”

    王婉君眉梢弯弯,忽然笑了出来,脊背总算不需要在那个女人面前紧紧地绷着。

    “是对你有帮助吧?被人举报从世华走后你就迫切想要重新东山再起,可王家现在的助力根本帮不了你,所以你就把主意打到女儿身上,一听说他周延义的爹是当官的你连考虑一下都没有就迫不及待应下了。”

    今天这场婚事她本来就没有点过一次头。

    只不过丈夫坚持,女儿胡闹。

    甚至于今天两家长辈还都是第一次见面。

    谁能知道她和殷素华一碰面后就立刻认出了她就是当年那个女人后,她脸色的苍白。

    她甚至为了不想让对方感到如今自己的低人一等,时刻绷紧了脊背,端着和颜悦色的笑容。

    看着无能的丈夫,王婉君摇头失笑:“方阙,你可真是会软饭硬吃,一辈子都在吸女人的血。”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对方是殷素华,为了和她再续前缘,才故意让我女儿嫁进周家的?”

    方阙阴沉着一张脸,无力反驳的他竟然寻起了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殷错。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待方阙解释,王蕊倒先开口一笑。

    “她是我故意带过来的,今天这一切也都是我故意策划的,我就想看你们撕破脸,我就是见不得你们始终装作怎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为什么感情都没了还要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为什么互相看不顺眼对方都不提离婚?我都要替你们累得慌。”

    王婉君从不愿承认女儿自从归国后性子便不复过去,可如今这场好戏竟是她亲手所赠,只为将自己一直以来努力想给她营造的良好家庭氛围破坏殆尽。

    说是心灰意冷也有,后悔看错了眼嫁给方阙生下她也有。

    一步错步步错,如今这样的结果也算是给她的报应。

    王婉君前脚离开,方阙后脚跟上。

    从始至终他们好像已经决定好放弃自己这个女儿了,王蕊忽然觉得难受至极。

    不过好在现场还有一个跟她一样的倒霉蛋,比起她,自己已经收获了很多很多。

    王蕊发泄似地将淤积在心中的愤懑一吐为快红后,看着默不作声的殷错。

    她甚至都还摔在地上,都没人为此过问她一句,任何一个和她又血缘关系的人都当她是无关紧要的第三者,看着看着忽觉可怜,同情也因此油然而生。

    “殷错,你看到了吧,你爸爸不要你,你妈妈也不要你,你从头到尾都是个没人要的垃圾,我都要从厌恶你变成怜爱你了。你怎么都不起来认一下亲,我刚才要不是被我爸拦着,我肯定能让你当上周家的女儿。”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嫌周家没什么钱,那你大可放心,周家可比我家有钱得多,你可能不知道,她把你扔了后转头就攀上了周延义的爸爸,不到一年时间就熬死了原配,小三上位,这么多年她虽说只生了一个女儿,可丈夫对她宠爱有加,如今也算儿女双全,家庭和睦,可你呢,你完完全全全从她的人生中消失了,你就不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可悲?”

    比起这场狗咬狗的好戏,殷错更担心的其实是自己的手。

    医生就靠手吃饭。

    她也亏得在规培时跟过骨科医生学过正骨手法,否则今天局面她也无能为力。

    摸着手臂,按压在肘关节的部位上,用力一拖,只听到那咔擦的骨头响后,错位的手臂这才接好。

    她已经无所谓王蕊再发什么疯,转身要走时却碰上周延义。

    周延义身高腿长,拦着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路。

    殷错疲惫得紧,这个时候已经无力再与周王两家人接触,甚至于多待一秒她都觉得无法呼吸。

    周延义盯着她明显还不要自然的左边手臂:“你手好像伤了,送你去医院吧?”

    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对未婚夫妻真是绝配,只不过经此一役,要想结亲是不可能的。

    殷错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语气冷漠:“把钱省着送她去心理科看看。”

    人走茶凉,王蕊嗤笑着开了瓶最贵最贵的酒,姿态悠哉地自斟自饮,看着空荡荡的席位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无人在意。”

    周延义进来时便看到她一副逍遥快活的样子,还有闲情逸致饮酒作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难怪你听说我家着急找人冲喜后,毛遂自荐跑上来,合着是为了今天这么一出大戏。”

    难得还有人没离开,王蕊骤然一喜:“我算是帮了你好不好,别那么过河拆桥啊,老同学。”

    小学同学也是同学。

    “帮了我,我家的颜面今天算是被你踩在地上。”

    话虽这样说却丝毫听不出他有任何怒气,抱着酒瓶的王蕊笑微微道:“你不是想要从你后妈手中将公司拿回来,这不就是一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