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游思几屡马厩暖

    “将军，你又来了？”喂马士兵看到陆瑶来到马厩，开口招呼。

    “嗯，这几日连着降雪，辛苦你们。”陆瑶温和说道。

    “只是我们本职事务，将军客气了。”士兵们说道。

    “希望战事早日结束，众人都能少些奔波。”陆瑶言语间，已来到自己常驾马匹面前。那是一匹褐色微透些枣红的壮年马匹，陆瑶与它颇有默契。

    “你冷不冷？今日吃得好吗？”陆瑶摸着马匹脸颊温柔说道。那马对陆瑶亦是亲热回应，一人一马看起来很有几分亲密相惜之感。

    “将军，恕我冒犯，你老对着一匹马言语，它能听得懂么？”喂马士兵知晓陆瑶并非拿样做势之人，如此闲话起来。

    “它自然听得懂。也许不明具体语意，却能感受到我传递的心意与情感。”陆瑶正与马匹头脸相碰，如此说道。

    士兵见状，径自摇头，已是见怪不怪。“将军，你身势不算高壮，马术却是极好，真是难得。”士兵又说。

    “放到以前，我自身亦想不到，会是今日如此模样。”陆瑶笑道。

    “将军，你是说，你想不到会成为女儿将军一事吗？”士兵问道。

    “是。我以前未想过会有一日，外间白雪皑皑，我会在这边境的马厩里，与你这般闲话。”陆瑶哈哈大笑。

    “哈哈，也是，哪个女子幼时会想着，以后在这边境野地喂马。”士兵亦笑道。

    “近日又是积雪又是寒风，你们平日还适应得住吗？”陆瑶拿过干草喂食马匹，问道。

    “自然比其余时节艰难，只是众人一处，各自想想家中妻儿亲人，便都想咬牙坚持下去。像将军您不也一样挨得住吗。”士兵说道。

    “是啊，此番攻打匈奴，众人多番辛苦。大家都有家有室，这冬日雪季谁不想在家捧着热火度过。”陆瑶说道。

    “将军，您女子身份，应会更念家眷吧？”士兵问着。

    “对，你说的没错。”陆瑶笑着应承，不多接话。一番忙活，行出马厩。

    今日依然遍地皆是厚厚积雪，不过，日头高照，明亮和暖的气息很是足够。陆瑶因此，心情开阔温暖得很。

    她立在马厩栏外，背着双手，闭起眼目，扬起面庞，深深呼吸几口这冬日暖阳。思绪恍惚之间，仿似回到轻禾学院那方走廊栏杆之下。

    只是，那时的雪，她记得的更多是黑压压枯枝上压满厚重积雪，天色阴郁地见不到一丝暖意。形如一位不堪重负老者在冰天雪地中奄奄一息之状。

    眼前，却温暖多了。饶是在这边境之地，陆瑶望着眼前被积雪覆盖着的各个营帐，与走动奔忙的将士诸人，以及远处戴着雪顶的山峰群落，她只觉着心内开阔、踏实又温平。

    若说轻禾学院的冬日是白色、青色与灰黑色。那今时这边境营地的冬日却是白色、金色与黄色之类。

    虽今日只她一人观雪，不似那时身边常有陶夕枫、田曜、冯瑞诸人，或黄璇伊之类，陆瑶未觉出什么不足之处。

    “夕枫，你现下应是子女绕膝吧。”陆瑶心道，她与陶夕枫于嫁予萧深那时起，已经行远。后来复联之时，正是陆瑶困顿疲弱之际，陶夕枫未做什么，却亦是无声离去。

    “陆瑶，我们做朋友吧。”这是陶夕枫当日追着陆瑶言说的话语，如今想及，陆瑶只能轻轻摇摇头，微笑释去。

    “田曜……”陆瑶又想到田曜，那个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素爱打闹捣乱的少年，后来出乎意料长成了一个冷酷严肃之人。

    “陆瑶，不要再给我写信了。”田曜最后一次与陆瑶对话，止于此句。陆瑶清晰知道田曜的抉择思路。田曜初见陆瑶时，她是天之骄女，后来逐渐陨落，不被师长爱护。田曜却突然用功起来，有些提升迹象。再后来，田曜按着家人指导，进业，娶妻，日子过得平实清醒。“只是，你那时分明是情思细腻、幼软憨喜之人，今日你还欢喜那时之你吗？”陆瑶有些惋惜，田曜是她少年时期，最要好的异性好友。

    至于冯瑞，与陆瑶的世界，渐渐已经两两下落不明。

    黄璇伊，后来早早嫁了一位朴实学子，据说不出多时，变得肥圆粗糙，如今十多年过去，怕是已然原貌不辨了吧。

    陆瑶见到远处营帐，悠悠飘出几屡烟火，不再思索，行步往那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