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冯玉

    第二天张小花一打开门就已经看到坐在门边等待的冯玉母女两人，娃娃在自己娘怀里还在酣睡，只不过苍白的小脸能看出病态来

    张小花：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吃过早饭了吗

    冯玉：家里粮食有限，已经习惯了不吃早饭了，不碍事的

    张小花看着脸色同样不好的冯玉，叹了口气道：我还没吃呢，进来一起吃点吧，孩子还要靠你的奶水喂呢，这么饿着自己哪有营养呀

    冯玉站在门口犹豫，张小花直接道：你不进来我就关门了，快点，还没雇你呢就跟我唱反调了

    冯玉只能缩着脖子进了门，张母张兰两人这会正在给大家盛面，因为几个男娃吃完了早饭还要赶去城里念书，两人见冯玉抱着个孩子进来，让孩子端着自己的面挤一挤，招呼人坐下来

    冯玉看到这么多人，不好意思的脸都红了，向张母两人鞠了个躬，在长凳靠边的位置坐下来

    几个孩子对她怀里的娃娃感兴趣，纷纷凑上前去看，张小安还直接上手摸人家娃娃的脸蛋，还说道：她的脸好滑呀，鼻子好小，嘴巴也好小一个，她怎么还睡觉呀

    几个娃娃挤在冯玉两边，让她有点手足无措，张兰直接过去扯他们的辫子道：还不快点去吃你们的面，一会迟到了，看夫子怎么罚你们

    张母盛了满满一大海碗的面给冯玉，张小花道：不要浪费粮食，吃完了才带你去医馆

    说完张小花也自己坐在一边吃起来，冯玉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着面，面里油汪汪的，还有肉，她已经很久没吃过饱饭了，吃着吃着眼泪模糊了视线，又怕惹主人家生气，偷偷背过头去擦眼泪

    冯玉上半辈子过得太苦了，在家的时候吃不饱饭，最后被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拿着她的卖身契让她去做活，给人洗衣端茶倒水，每个月工钱下来了后必须把钱给人牙子，自己一点钱都不能留

    后来人牙子觉得她快三十了，手脚没有其他十几岁的手脚灵活，于是把她装进木笼子里，三两银子卖给了张有才

    冯玉怀孕的几个月里，是她过得最好的日子，不会被打骂，还能天天吃饱饭，就连她自己都在期待着肚子里的孩子出生，母凭子贵的过上好日子

    只不过等来的却是一个生病的女娃，平日里对她爱护有加的婆母变成了比人牙婆子还恐怖的存在，诋毁她，打骂接踵而来，原本以为等气过了就没事，结果等来了一纸休书，理由还是最恶毒的与人私通

    最后是张里正看不下去给她找了间房子先住着，家徒四壁的她只能捡田埂上别人掉落的稻穗，再不要脸面的求邻里施舍一些吃食，不然她被扫地出门那天可能就已经死了

    所以张母给的这碗面，对冯玉来说是何其珍贵，一边掉眼泪一边大口的把面吃完了，最后连面汤都喝的一滴不剩

    吃完面想着帮忙收拾一下碗筷，张兰拍掉她的手道：哪里用得着你呀，安心搂着娃娃，快出门了，去吧

    张小花也吃完了面，领着几个娃娃出门坐牛车，冯玉连忙跟上去

    上了牛车，几个男娃没人管着，又开始凑过去娃娃那里，摸摸手拉拉腿的，好奇的谈论着，李言道：婶子，妹妹什么名字呀

    冯玉愣了愣，小声道：我不识字，没给娃娃取名呢

    几个娃娃就你一句我一句道：怎么会没有名字呢，要不我给她起个名字吧，我来我来，就叫她小小吧，因为她小小个的

    张小花：行了行了，就你们几个字都没认齐呢，还给人取名字，羞不羞呀

    张小安：哎呀，姐，那人不能没有名字呀，那我们都是有名字的，怎么不给妹妹也起一个名字呢

    张小花想了想道：那暂时叫英宁吧，冯英宁，希望这小家伙可别像她娘似的柔柔弱弱，英姿飒爽，健康安宁

    冯玉抱着孩子，听到张小花得一番话，赶紧道：谢谢东家赐名，这名字，很好

    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冯玉心里默默祈祷着这孩子能如名字一般，健康安宁

    张海先把几个娃娃送去学堂，然后在医馆放下她们就回去接张兰出来开店了

    徐老的医馆才刚刚开门做生意，看到张小花进来了，心里有点忐忑，没办法，看见张小花准没好事，肚子里全是坏水

    张小花道：徐老，怎么这副表情呀

    徐老：那还不是因为一大早看见你这娃娃，说吧，这次又来找我干嘛呀

    张小花道：看病

    徐老：你这中气十足的样子，有啥病呀

    冯玉上前一步道：还请大夫你帮忙看看我家孩子怎么样了，她总是手脚冰凉的，要捂很久才能暖点，脸色也不太好

    徐老见确实是看病，脸色也严肃了起来，把娃娃放到床上，给她把了脉，问道：这娃娃一生下来就这样了吧

    冯玉：是是是，我怀孕的时候天天都有吃饱的，不知道为什么孩子会落下病来

    徐老沉默了一会道：应该是营养不良供血不够才会导致的，你说天天能吃饱，每天吃的是什么

    冯玉：每顿两个馒头再加一碗白粥，有时候饱得馒头都吃不完

    张小花无语的看着她，徐老也叹了口气道：吃得饱不代表有营养，天天吃馒头白粥，一点油水都没有，娃娃怎么会长得好呢

    冯玉不知道，原来吃饱了也会没营养吗，那自己不懂，难道生活孩子的张有才母亲也不懂？恐怕自己是受诓骗了，那妇人还每天对自己说吃得饱对娃娃就是好的，自己当时还以为是受到了婆母的善待

    张小花：馒头白粥，这也叫有营养吗，不过是做法简单，还省粮食罢了，一斤米磨成粉，能蒸出多少馒头来，一勺米加水一煮就一锅粥了，真是省粮又省力呀

    冯玉被说得低下头，因为自己觉得最幸福的时光，原来不过是她的一场美梦罢了，是冷漠的人用残垣断壁把她困在里面还不自知的美梦

    张小花：徐老，那这病因找到了，可有法子治好

    徐老看着冯玉：原本营养不好，生下来后多吃些母乳再好好养养就能好了，但是恐怕娃娃连基本的营养都没有补充到呀，吃不饱又没营养，自然手脚冰凉，她能挺这么久也算是命大了

    张小花见冯玉泣不成声的样子，只能道：那徐老你看什么法子好，能尽快让娃娃好起来

    徐老：起码要提供充足的母乳，大人要多吃点营养，吃些肉，鸡蛋，最好是多喝些鸡汤，大人有营养了才能让保证娃娃的营养

    张小花听了，也不是什么难事，让徐老开了一些补药，也不知道是不是坑她，最后收了她五两银子

    冯玉见这药这么贵，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哪吃得起这么贵的药呀

    张小花给了五两银子道：从你工钱里扣

    说完拿着药就出门了，冯玉连忙把人从医馆床上抱起来，跟上张小花的步子

    张小花去铺子里，张兰已经在准备食材了，她突然想道：这鸡汤不就是现成的吗

    原本每天鸡丝凉面就是要煮鸡的，原本煮完鸡后的鸡汤是给张家每人一碗喝的，但每天都煮，原本没什么油水的时候喝一碗鸡汤还能解解馋，但现在张家的人宁愿喝白开水也不想喝鸡汤了

    张小花：姨，一会你把鸡捞出来后把汤留着，徐老说冯婶要喝多点鸡汤

    张兰：那感情好，不用浪费了，那我在磕个鸡蛋进去煮久点

    张兰给冯玉装了两大竹筒的汤让她带回去，于是又坐着张海的牛车回去了，因为冯玉说想尽快帮忙干活

    张小花陪冯玉回家，想着帮她把药跟汤放回家里再去张家老屋帮张母，等冯玉把门打开，张小花傻眼了

    这屋子里连张席子都没有，被子也没有，只有一张石床上面有几件衣服，张小花道：你这晚上怎么睡呀，席子被子呢

    冯玉不好意思道：大热天的，也不用席子被子，除了娃娃晚上要套多两身衣服也没什么了

    张小花看着这开着门都不会有贼进的屋子，让冯玉把东西收拾一下跟她走

    冯玉：东家，我不住这里还能去哪呀，这屋子还是里正给暂住的，总不好让您再出钱给我找房子了

    张小花：我家牛晚上没人看着，你住过去帮我晚上看着点

    冯玉听了这才收拾那零星几件衣服跟着张小花走，回到旧屋，把原本张奶的屋子腾出来给冯玉住，这床跟柜子都是现成的，张奶原本也爱干净，还是一个人住，所以直接擦一下灰尘就能住

    张小花把冯玉原本屋子钥匙给了张海，让他还回去给村长，说了一下冯玉晚上要帮忙看牛，他也没什么意见

    把几个娃娃之前稀罕得不行如今扔在墙角的那个小摇椅拿出来，让冯玉把娃娃放上去再用绳子帮助腰不让她掉，让她过去先跟着张母学一下阿胶糕的做法

    她则回新宅那边拿了一套枕头被子席子，顺便还拿了纸笔过来，见冯玉在厨房忙活，她帮着把床铺好了，然后把门口的娃娃抱回到屋子里，看着脸色苍白的小孩，张小花也只能叹气

    出去后，把冯玉叫过来，说道：你现在每天的工作是跟着我娘做阿胶糕，因为人还不够，但这批货比较赶，所以可能会辛苦一点

    每天工作时间的话看我娘怎么安排，每月工钱是一两银子，但是因为还欠着我钱，所以在还完钱给我之前，你的工钱每月减半，还完后工钱会恢复每月一两，暂时就这些，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冯玉：哪有开工钱开这么高的，在城里找的活计都没这么多，您可以开少点工钱的

    张小花：规矩我定的，没问题就签字吧，还有你的卖身契也要签

    张小花虽然可怜她，但该要的卖身契还是要的，虽然这算是对冯玉的不信任，但人情是人情，该有的规矩也不能少，只要开了先例，只会后患无穷

    冯玉原本的命运就是被人牙婆子倒卖的，所以她觉得签卖身契并无不妥，所以直接在两份纸张上按了手指印，然后就回厨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