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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君山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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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那青衫丫鬟出了门,乐熙就觉得眼皮跳个不停,单要问是哪一只,自己又说不明白。问从玉,这呆子直发懵的摇头。乐熙跺了跺脚,索性径直来到院中的翠荔藤萝架子下眺望不远处的垂花门。

    没多时,就听外跨院大门“轰”的一声被人推开,乐熙的心几乎吊到了嗓子眼,两手将雪帕绞缠成了麻花一般。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急匆匆跑了进来,乐熙一见那人满是笑意,就知大事将成,心下豁然开朗。

    “姑娘,成了成了!”

    乐熙和从玉将人连拉带扯的拽到了藤萝架下,急切的问道:“你快细说说,到底怎么个‘成’法?”

    丫头抹了抹额上的汗迹,可声音还是急促的厉害,丫头回想刚刚所听见的一切,至今仍旧心悸不已:“奴婢按照姑娘所说,借着到北四间送东西的功夫早早埋伏在小桃坞,果然见那丫头将宫灯带进东五间。没多时,里面主子奴才乱成了一团,姑娘看着不顺眼的那个宋嬷嬷最不是玩意儿,估计是怕房里的事情败露,竟叫人把东五间从门到窗户遮捂的严严实实。我害怕这里面有鬼,便冒险凑到了回廊上......”

    月影下,藤萝架子下的乐熙只露出半张脸,树影婆娑,照的她阴邪邪。乐熙低沉着嗓子问道:“结果如何?”

    丫鬟欢喜道:“宋嬷嬷慌得不知所措,正叫人翻箱倒柜的找烫伤药。”

    从玉瞄着乐熙的神情,更拿捏着小主的心思,然后试探的冲着丫鬟略有不满的哼道:“姑娘是要问你,到底烫的怎么样?”

    丫鬟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然而却没有当着乐熙的面来反驳从玉,只是淡淡的说道:“整个人都趴在贵妃榻上呢,想来也没什么好结果。”

    从玉心下大喜,伺机挑拨道:“姑娘听听,我就说那个人不稳妥,五姑娘光烫伤了脊背有什么用?到时候穿上点加厚的衣衫,大公主看得出来才怪。这打蛇打七寸,五姑娘的那张脸蛋呦......才是祸水。”

    入夜之后的冷风虽然闷热,可打在遍体生出薄汗的金枝玉叶身上,也不免打了个哆嗦。

    报信的丫头不愿从玉独领风骚,便轻声劝道:“姑娘,左右都走了这步棋子,我看,不如一瓢水舀到底儿,免得将来五姑娘真的得势,咱们再想对付就难上加难了。”

    乐熙抿嘴不语,目光定定的看着从玉。

    从玉手脚一慌,知道姑娘这是逼着自己出主意,从玉一直知道她伺候的小主子聪明绝顶,先不说三姑娘那样的夯货被耍的团团转,就是大姑娘也曾经吃过六姑娘的暗亏。而且随着六姑娘年纪的不断增长,这位小祖宗的每一个计谋都阴毒的要命,偏在魏家老太太,夫人们面前,她装的最乖巧。

    从玉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干嘛要和报信的丫头秋蝉争功?好了,现在姑娘摆明了是要逼着自己表态,万一到时候东窗事发,六姑娘大可将一切过责都往从玉和秋蝉二人身上推。毕竟那些老爷、夫人们都不会认为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会生出这样毒辣的奸计。

    秋蝉得意的看着从玉的局促:“从玉姐姐平日里话最多,办事又沉稳干练,我看你出个主意给咱们姑娘,肯定能行。”

    从玉此刻恨不得拆下秋蝉的骨头来啃,只是形势不由人。

    乐熙低声咒骂了一句,神色冰冷的看着秋蝉:“去把消息原封不动的告诉佟姨娘,该怎么做她心里有数,免得我们再动手脏了好名声。”

    秋蝉巴不得“哎”了一声,这种露脸的重任向来都是从玉的活儿,莫非闻渟院要开始转风向了?秋蝉得了令,脚不点地的穿过偌大的廉国府去寻三老爷的美妾佟姨娘。而这厢凝萱等人正打算用银针挑破笑槐脊背上的水泡,预备上药。

    外屋地上跪着两个丫头,碧潭亲自把门,内室宋嬷嬷端着玻璃盏的宫灯,凝萱半蹲在贵妃榻前小心翼翼的攥着银针。笑槐背上的水泡个个珍珠粒大小,鼓得老高,看着就毛骨悚然。

    “姑娘,我看笑槐的样子有点吓人,这灯油也透着古怪,好像直钻进人的骨头缝里,要不然咱们偷偷叫大夫来瞧瞧吧。”

    笑槐平日虽说脱跳了些,可宋嬷嬷在四个丫头里最信任的便是她,眼见嘻嘻哈哈惯了的笑槐躺在榻上是出气多进气少,原先还哼哼两声,而此刻已是良久没有音信了,宋嬷嬷如何能不急?

    凝萱面色极黑,若此时还不明白自己着了别人的道儿,她也枉费两世为人了。今天没有笑槐,凝萱在劫难逃。

    “嬷嬷,劳烦你亲自去请五姑姑走一遭。”

    宋嬷嬷恍然,连连道:“姑娘说的是,五姑姑是宫里的老人,见多识广,肯定知道这火油是什么,自然也就有了解毒的法子。”宋嬷嬷转身就往花厅去,途径门前,看着地上两个瑟瑟发抖的丫头,宋嬷嬷重重的啐了一声才出了东五间。

    五姑姑和另外一位女供奉是廉国公专门请来教导凝萱、乐熙宫中礼仪的,那二人暂居的住所离着小桃坞并不远,听说是五姑娘求教,五姑姑也没推辞。

    一进门,五姑姑就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什么请教,大约是个幌子。

    “五姑娘,你找我!”

    “姑姑,凝萱实在是没了法子才惊动你,我的丫头不明原因被火油泼溅到,情况危急的很,我们又不敢大肆声张,只能求了姑姑指点迷津。”

    凝萱说的恳切,五姑姑为难的皱了皱眉,轻叹一声上前,定定注视了良久才道:“不瞒姑娘,奴婢一进来就闻着地上那滚油了,这味道再熟悉不过,最是害人的利器,却偏偏有个雅号,叫君山酿。这油滴溅蚀肉,严重些的瞬间露出白骨,若心怀不轨之人将其掺杂在酒盅,须臾便能将肠胃化成一汪黄水儿,此后便是废人一个。”

    宋嬷嬷和碧潭等人听到这里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仿佛看到了刚刚险情的对象换做了另一个人,她们家五姑娘。

    凝萱站在榻前沉默了片刻,出奇的平静:“那姑姑看,这丫头可有治愈的法子?”

    人是冲着自己来的,笑槐受难,便是排除万难,凝萱也要将趴着的丫头治好。

    “有倒是有,不过......”五姑姑面有难色。

    凝萱和宋嬷嬷几乎是异口同声:“不过什么?”

    “嗨,我便直说了吧。这丫头现在有两难,其一,伤痛治愈繁琐,好在她只是灼伤了肌肤,又在后背,只要找到合适的东西化解就好,可难就难在其二,明日子夜之前,小丫头定然奇痒难耐,若抓破了半点,今后便是破了相。”

    五姑姑有意无意的瞭着凝萱手里的银针。

    凝萱暗暗惊呼,好险酿成大错。

    五姑姑又道:“我这法子治标不治本,姑娘暂且试一试,若有效果,明日黄昏时分我再用药。”五姑姑说了几味草药,都是府里常备的东西,碧潭隔着老远就道:“劳烦宋嬷嬷守门,我去取药。”

    碧潭在老太太身边当过差,自然是最适合半夜取药的人。

    五姑姑却突然插道:“先不急,尚有一味不在其间,五姑娘若真心救人,没有它难成大事。”

    凝萱忙问何物,五姑姑轻轻吐了四个字:“唐传尕保。”

    几个小姑娘怔在当场,一直抻着耳朵偷听的青梅和青雪也不懂什么叫唐传尕保。

    宋嬷嬷大皱眉头:“是挨着北齐的游民部族中说法,讲白了就是马尿。”

    五姑姑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的打量宋嬷嬷。她本来嫌弃那两个字粗俗不雅,所以换了个极为晦涩难懂的称谓,当然,这里未免没有夸耀的初衷。但是五姑娘身边的老嬷嬷真真叫人惊诧,没有在北齐生活过的人怎么会知道什么是唐传尕保?

    凝萱伸手招来碧潭,碧潭手中还抓着鸡毛掸子,迟疑的看了看地上两个丫头,才疾步走到凝萱近前。也听不清后者耳语了几句什么,就见碧潭听罢眼睛放亮。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东五间里那座几乎停工的老钟仍旧慢条斯理的打着摆子,凝萱不断用湿帕子给笑槐擦汗,宋嬷嬷代替了碧潭的位置,死守在门前。只有五姑姑坐在小杌子上,细致的打量白日并未多瞧的闺房。

    门外远远一阵嘈杂的脚步身,看样子不止一个人。

    “嬷嬷,快开门,我是碧潭。”

    一进门碧潭就将其紧紧锁住:“姑娘,是佟姨娘领着一群人往这边来,你说会不会是她在搞鬼?”

    青梅和青雪两个连忙将头低的沉沉的,没有一个敢看凝萱。然而这低头中也有讲究,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凝萱还是捕捉到其中一人眼中的讶然,好像事情没在她预料之中似的。

    凝萱心底冷笑,看你还能撑多久。

    凝萱缓步走到花厅,站在二青面前:“我猜想......姨娘来东五间,肯定希望被烫伤的人是我。我敬重父亲,自然也敬重庶母,断不会叫姨娘失望。”凝萱慢慢半蹲在二人面前,“若是你们两个拆台,叫我做不成这出戏......哼!”

    青梅没命的点头:“姑娘放心,我绝不背叛姑娘,绝不敢。”

    青雪慢了半拍,似有懊恼的觑着凝萱,也跟着附和,但是眼底的迟疑却逃无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