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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失踪

    易飞廉不禁微微一笑,暗觉这孩子心中的因果不免过于简单,却又感动于他的善良质朴,当下又问:“穆清,你到底身世如何,能不能告诉为师呢?”

    岳穆清忽闪着眼睛,点了点头,开始娓娓讲述。

    原来他母亲岳涵秀、姨娘江瑶枝皆是苏州富户千金,幼时交好,情同姐妹。岳涵秀因爱上绿林门派的一位豪侠,不惜与家庭决裂,私奔出走。后来怀有身孕,因吃不得颠簸流离之苦,便来投靠已嫁到扬州赵家的江瑶枝。

    本说好产子之后,她丈夫会来接走母子二人。不料临盆之际,噩耗传来,说那位大侠在宣歙道上被仇家乱刀砍死。

    消息传来,简直如同晴天霹雳,江瑶枝拼命遮掩大侠的死讯,但快嘴稳婆在门外的一句多嘴,却被岳涵秀听在耳中,憋得通红的脸霎时间变成惨白,随后便是可怕的难产。最后孩子虽平安诞下,岳涵秀却因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父母偕亡之后,岳穆清就留在了赵家。

    赵献琛初时便对岳涵秀夫妇极为反感,自然也不喜欢岳穆清;但彼时江家与赵家门当户对,江瑶枝既然坚持要抚养这个孤儿,赵献琛虽不情愿,尚且忍让三分。

    及至江家家主故世,其后江家树败枝朽,而赵家却如日中天。赵献琛对岳穆清愈来愈不假辞色,江瑶枝虽多方维护,却反被赵献琛屡屡责骂。这十余年来,岳穆清竟越过越是艰难。

    易飞廉听罢,叹息道:“这种寄人篱下的滋味,着实不好受。难怪当初你一见我,便想跟我走。”

    岳穆清低头道:“师父之前,只有姨娘和云旗阿兄对我好。可是姨父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偶尔帮我说话,还要被姨父骂。”

    易飞廉只是叹气,忽道:“你是随母亲的姓,你父亲姓甚名谁你可知道?”

    岳穆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家里人从来不提这些事,小时候姨娘同我说我的身世,还被姨父责骂了一顿,以后便不说了。我依稀记得他仿佛是姓李,究竟叫做什么,我也弄不清了。”

    易飞廉俯仰之间已是苦笑。李是本朝国姓,天下姓李者不知凡几,便打消了刨根问底的念头。

    两人沉默了半晌,岳穆清忽道:“师父,我们为什么要去醉仙楼?那是个酒肆,不是逆旅,夜间投宿不得的。”

    易飞廉道:“我们不是去投宿,是去知会咱们扬州分舵的掌舵师兄一声。你一会儿见到他,要叫冷师伯。”

    “咱们琅琊剑派,在本部有一阁五堂,你师父我掌管的叫做青云堂。除此之外,咱们在扬、楚、润、和、庐、濠六州有六大分舵,扬州分舵的堂口,便开在醉仙楼中。”

    两人边说边走,不多时已至醉仙楼下。月光如水,银亮亮地洒在楼宇之侧,平添一份沉幽之意。

    易飞廉走上前去以手击户,先是快拍了三下,顿了顿又慢拍两下,接着又快拍三下,最后又重拍一下。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出来开门,不禁皱起眉来,又拍了一遍,仍是无人应答。

    岳穆清轻声问:“师父,怎么了?”

    易飞廉皱起了眉头:“你小心呆在一旁,我上去看看。”说罢运起内力,施展开清风步,沿酒楼外壁三两下便纵上顶楼,推开一扇窗户,闪身入内。

    岳穆清见他显了这手轻功,不禁又是佩服,又是羡慕。他又在外等了片刻,便听“吱呀”一声,酒楼大门开了个缝,易飞廉探头道:“进来吧。”

    岳穆清抬足跨入:“师父,冷师伯呢?”

    易飞廉摇了摇头:“这里空无一人,不知他们都去了哪里。”脸上也现出迷惘之色。

    岳穆清长长打了个哈欠,眼中登时泛泪:“师父,我困了。”

    此刻已过子时,早该是就寝时分,只是之前变故迭生,便也不觉得十分疲累。此时终得安顿,困意终究缠了上来。

    易飞廉心中隐隐有不安之感,便带着他来到三楼东首头间卧房之中:“你便在这里睡下吧。”

    岳穆清点了点头:“师父,你也睡在这里罢?”

    易飞廉心不在焉地道:“我再到外头转转,你只管放心安睡便是。”

    岳穆清“嗯”了一声,忽又问:“师父,这两日来,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跟着我,可是回头去看却总看不到,你说这是为什么?”

    易飞廉心中兀自盘算,便只随口答道:“你一个小小孩儿,身上又没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旁人跟你作甚?恐怕是你多心了。时辰已晚,你还是赶紧睡吧。”

    岳穆清应了一声,自行睡了。

    易飞廉合上房门,在醉仙楼内四处寻找线索,终究一无所得,便靠在一道大窗边双目炯炯朝外望去,心中思潮起伏。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咣当”一声。易飞廉猛然惊醒,原来自己竟靠着窗子睡着了。望望天色,已到寅末卯初时分,料是楼下伙计开门传来响声,当即一跃而起,向下跑去。

    开门之人正是那日在酒楼门口招徕生意的酒博士,他见易飞廉从内窜出,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怎会在这里?”又探头向内张望:“掌柜呢?沐账房呢?”

    易飞廉一把将他前领抓住,大声喝道:“这话正该我来问你,你们令掌柜去哪儿了?”

    酒博士用力一挣,却挣不开去,只得苦着脸道:“掌柜的昨日下午带着几个人出去了一趟,只跟小的说,要小的先行歇店打烊,他们迟些时候自会回转。怎么,他们竟还没回来么?”

    易飞廉瞪视他良久,料他不敢说谎,才将手松了开来:“原来你也不知。他们平日里都会去哪里?”

    那酒博士见他神色转和,松了口气,挠头道:“他们平日便在这酒楼之中,但凡开店之时,绝不会走了开去。只是昨日……”

    易飞廉喝道:“昨日怎的?”

    “昨日有四个举止奇怪的人到咱们酒楼之中来吃酒,不知怎的掌柜的对他们特别留意,他们刚刚会钞离开,我就看到沐账房跟了出去。不一会儿掌柜的来同我说,要我暂且歇店,他们便也走了。”

    “举止奇怪?如何怪法?”

    “这个,小的说不上来,只觉得这几人走路鬼鬼祟祟,话音有些尖细,又故意压着声音……”

    “你说他们声音有些尖细?”

    “是,听着叫人很不舒服,因此小的记得特别清楚。”

    又是宫苑宗!这念头在易飞廉心中猛地闪现。未及细想,却听楼梯声响,岳穆清蓬头垢面地跑将下来,边跑边问:“师父,师伯回来了吗?”

    易飞廉心中思绪纷乱,面上依然沉静如常,只淡淡地道:“没有,穆清你收拾一下,马上同我一道走。”

    他又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扔给那酒博士:“令掌柜他们今日倘回不转来,还要辛苦你等料理酒楼生意。”

    那酒博士连连鞠躬:“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岳穆清跟着易飞廉走出了醉仙楼,奇怪地问:“师父,我们是要回琅琊山去吗?”

    易飞廉道:“不是。”他心中深知宫苑宗诸人武功不俗,醉仙楼连冷知遥在内只有四人,论武功都只是剑派中三流人物,与宫苑宗中人正面交手,如果人数相若,那么多半不敌。

    他忧心忡忡,沉默一阵方道:“穆清,你冷师伯他们,只怕是遇到麻烦了。”当下才将那酒博士所言备细说了。

    岳穆清闻言道:“宫苑宗那些人,不是都……”吐了吐舌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易飞廉道:“只怕宫苑宗先将他们关在某处故而不得脱身,又或者宫苑宗来扬州的不止一批人,那也十分可虑。总而言之,我们须先将此事弄清,才能安心回山。”

    其实他心中还有一个担忧,只怕冷知遥等人已然遇害,但此时连想也不愿想,更别提说了出来。

    岳穆清问:“那我们去哪里找好?”

    易飞廉道:“我前两日在酒楼中见过扬州分舵的几位师侄,记得他们另一处盘子开在江阳县张记铁铺。咱们这便前去探探,看他们知道些什么讯息。”

    当下两人一路向东,行出数里,便到了张记铁铺。

    这铁铺开在东郊城外,已不及城内繁华。到了铁铺门口,岳穆清向内张望,见有一老二少三人。

    老的那个生着一部花白胡子,少说也已有五十几岁,正坐在店门之后打盹;少的两个都在二十来岁年纪,一个蹲在地上用力拉着风箱,另一个则赤着上身打铁,两人均是古铜色的肌肤,身上筋肉虬结,十分雄壮。

    易飞廉闪身入内,道:“张师侄、申师侄、米师侄,你们好!”

    那老者遽然开目,起身道:“易师叔?你怎的会来此处?”

    岳穆清见他年纪明明较易飞廉要大得多,却称易飞廉为师叔,心中不禁疑惑万分。

    易飞廉道:“三位师侄,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岳穆清。穆清,你来见过三位师兄。”

    岳穆清与那两名年轻人申志远、米正庭一一见礼,待向那位老者张闵之行礼时,却颇有些犯踌躇。

    张闵之看出他的心事,呵呵笑道:“小师弟,你叫我师兄便可。咱们武林中人先论辈分后论年纪,那是乱不得的。我是你曲师伯的大徒弟,与你正该以师兄弟论的。”

    他口中的曲师伯,正是易飞廉的大师兄曲默笑。江湖有云,“琅琊四侠,曲陈吕易,赤玄金青”,四人均是掌门人谷听潮的弟子,大弟子曲默笑人称“赤笑佛”,武功为四人之中最高。

    岳穆清此时并不知道这些掌故,但听张闵之这般说,也便依言行礼。

    易飞廉道:“张师侄,现下事情紧急,咱们省了这许多虚文罢。”便将冷知遥等人失踪之事简略说了。

    张闵之皱眉道:“冷舵主事先并未知会我们,宫苑宗什么的,我等也是首次听说。”

    易飞廉道:“张师侄,冷师兄不在,扬州分舵以你居首,你看如何是好?”

    张闵之道:“那也只有先给分舵其他弟兄传信,请他们帮助全城搜索了;倘若事情真的紧急,咱们还需知会掌门一声。”

    当下众人分派任务,张闵之虽然年高识多,但他尊崇易飞廉的身份,不敢自行发号施令,便请易飞廉坐镇铺中,自与他人四处奔走。

    易飞廉推辞不过,只得应了。只是他生来喜动不喜静,居间调度虽然也井井有条,终究是缺了一份运筹帷幄的雅量,一日之中坐立不宁,只是踱来踱去,焦躁之情见于神色。

    到了晚间,众人纷纷归位,仍旧是一无所获。易飞廉再也按捺不住,跳起身来:“多耽搁一刻,冷师兄他们便多一分危险,我亲自去找。”

    众人纷纷劝解,有的说天色已晚寻找不便,有的说单枪匹马难度更甚,易飞廉道:“我意已决,大家无须多话。我与宫苑宗朝过相,说不定可以探出些蛛丝马迹。”

    岳穆清跟着道:“我也去!”

    易飞廉略一思索,点头道:“好,穆清熟悉城内道路,有你陪着也好。”

    余人见青云堂堂主亲自出马,也不甘落后,纷纷请命,易飞廉却道:“众位弟兄忙了一天,怎好再劳烦大家?今日好好歇息,明日还有仰仗诸位的地方。”众人这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