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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领导看望贺大山

    哎!怎么不让我去死呢,让我去换回甜甜的生命......”

    越是这般地想,越发感到呼吸的困难。贺大山抬起粗糙的手掌抹去从自己黢黑的脸颊上滚落的两行泪珠,一阵急促的抽泣后屏住呼吸,然后无奈地蹲在了墙角。

    “妈,您吃上点东西,哪怕喝上一口也行。您睡倒了这个家可怎么办。”

    大学刚毕业不久的二儿子贺录端着一盅羊奶熬的稀饭,站在母亲的头边极力劝解着。贺录也是双眼红巴巴的,动辄眼泪就会流下。看到家里一个个都是无精打采的,而且都和没了魂一般。贺录便极力地欲强打起自己的精神来;然而,那精神却不知早躲到哪里去了。贺录自己此刻也犹如一株细弱的猫鼬鼬草一般,头重脚轻的,随时遇到一点风吹都会倒下。然而,他还是不得不强忍着内心的痛楚,极力保持着一种镇定来安慰着已经倒下去了的母亲。看到母亲只是短瞬的睁了睁眼睛,然后又痛苦地闭上。贺录的鼻子一酸,他仰起头使劲地控制住自己,免得自己的眼泪再一次滴落下来。

    正当他端着手里的碗不知所措的时候,桃花村党支部书记张登科掀起门帘走了进来。他先四下扫视了一下屋子,看到屋子里尴尬的氛围,张登科自己也是长叹了一声。接着,张登科走到贺大山蹲着的角落边,弓着腰低声对他说道:“刚乡政府打来电话了,说是县委杨书记要到你家里来看看。估计他们快要到了,我先过来看看家里有人吗。”

    听了支书的话,屋子里的人都没有应声。倒是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桃花听了后又嘤嘤地哭了开始。她边哭边念叨着:“我可怜的女儿啊,妈不让你去上学该有多好,甜甜,妈的甜甜呀......”

    贺大山从墙角站了起来。他用呆滞的目光望着张登科,言语沉闷地说道:“要他来看甚,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又能起什么作用!”

    说完,他独自起身擦着张登科的身子走出了门外。张登科也紧随着他调转身子跟了出去。张登科掏出兜里的金丝猴香烟和火机,抽出一根递给站在外边的贺大山,自己也抽出一根捏着。张登科给贺大山和自己点燃了香烟,吐出一口烟雾,让过于沉郁的心态稍稍地轻松下来。然后他又缓缓地劝道:“大山,想开一点,你是家里的主心骨,要打起精神。孩子没了,大家都很痛心,可谁让咱遇上了呢。这就和天上的冰雹一样,砸到了谁头上也着实没办法啊!”贺大山自顾猛地吸着嘴里的香烟,呛得他“吭、吭”一阵急促的咳嗽。等咳嗽稍稍间断了一下,贺大山憋着黑红的脸说了一句:“能避免的事,可他们都不管。”咳嗽完全停止了,贺大山低声的又重复嘟囔了一句:“能避免的事,可他们都不管。”然后,贺大山又狠狠地猛抽了一口烟。

    一根烟没抽几口就完了,暗红的烟蒂在他布满老茧的指头间冒着袅袅细烟。那烟也不知是贺大山手里烟蒂的尾迹,还是烘烤他那干裂老茧的手指。总之,从他的面目上很难看得出来有被灼痛的表情。是的,就在孩子们遇难的同时,红柳乡就传出了消息,说黄志喜校长因为围墙的事,早在两年前就曾向乡政府和县教育局反映过,可都没有引起重视,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听到这消息后,人们群情激愤,尤其是伤亡孩子的家长们,他们还在麻木之中。要不是完全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哀中难以自拔,他们或许早就去县政府讨要说法了。

    “唉,事有事在。组织一定会追究那些人的责任的。但话又说回来,即便是把那几个王八蛋都枪毙了,也换不回咱孩子的命啊!”

    听到张登科的一席话,贺大山沉默了。他的眉头蹙成了一团,黢黑的脸阴沉沉的。

    这时,公路上驶来两辆墨绿色的越野车,径直向贺大山家里的方向过来。小车缓缓地驶停在大门外,从车上陆续下来了五六号人,除了刘成乡长而外,贺大山一个也不认识。刘成看到贺大山站在门口,便远远地给一个戴着眼镜穿着西服的中年人比划着介绍:“那就是贺甜甜的爷爷贺大山。”几乎就在同时,贺大山旁边的张登科支书也低声告诉他:“那位就是县委杨书记。”说完,自己急促地迎了上去。

    贺大山一动不动的,冷冷地注视着向自己走近的那些人。县委杨三锁书记加速了步伐,一脸冷峻地走到贺大山身边。在贺大山还没准备好该怎么去应对他的时候,只见杨三锁抬起自己的双手捏住了贺大山的一只手。他连连道歉:“老贺,对不起了,我们实在是对不起你们一家人。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实在是抱歉啊!”更令贺大山没有想到的是,县高官说完那席话后,放开了贺大山的手,独自退了一小步,深深的给自己鞠了一躬。这倒让随行的人都感到了深深的意外。尤其是同行的政府乡长刘成,县教育局的贾扬局长恨不能找一个地缝钻进去。正是因为他们的麻木,才导致恶性事故的发生。

    看到县高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自己鞠躬,贺大山木讷的依然没有一丝的表情。他的眼泪顺着眼角在布满皱纹的细小沟壑中溢了开来。贺大山抬起手掌抹了一把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自顾掉转身掀起门帘进了家门。那笨拙的竹门帘也和赌气一般斜睨了起来。村支书张登科站在门口,拉直并掀开门帘让着:“领导们都进屋里坐,都请屋子里坐。”县高官杨三锁第一个走了进去。随行的几个人也都一一跟着迈进了门槛。看到进来了客人,贺大山的儿媳妇桃花哭得更厉害了。贺语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呆呆地一言不发。只有贺录把手里的碗放在了炕桌上,然后挪动着屋里的空椅子让进来的人落座。县高官杨三锁没坐,跟随的人谁也不敢率先坐下。只见杨三锁进门后在贺大山一家子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缓缓地扫视着。

    他看到炕上睡着一个人,便向村支书张登科瞥去询问的目光。张登科会意,急忙凑近介绍起来:“杨书记,炕上睡得是大山的老伴。遭受的打击太大,她睡倒了。”接着,他又指着贺语和桃花说:“这是贺甜甜的父母亲”。末了,指着贺录介绍:“这是大山的小儿子,大学刚毕业不久,还没有找到工作。”

    听完了介绍,杨三锁点点头,他朝着炕沿边走去,对着站在一旁的贺大山和他睡在炕上的老伴再次颤抖着说道:“老哥、老嫂子,对不起了。我今天是专程来给你们全家赔情道歉的,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我这个县高官不称职啊!”

    陪同县高官的一行四五个人谁也不敢插言,都只是直立地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只见张登科对着贺大山一家子人说:“县委杨书记来给你们赔不是了,有什么要求或者是困难你们可以提提。”

    听到支部书记的话,桃花由起初嗡嗡的抽泣,忽然间“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嚎啕着:“对不起有什么用,你们早是干嘛去了?孩子死了你们来对不起了,我们不稀罕,我就要我的甜甜……”说完,她再一次放开了声哭嚎着。瞬间,满房子里的人都尴尬地不知所措。桃花村支部书记张登科张了张嘴,可不知道该劝谁,该怎么劝。这时,贺大山的老伴也耸着肩膀在炕上抽泣起来。杨三锁看到炕桌上放着一碗稀饭。他猜测贺大山的老伴不肯吃饭,便上前坐在了炕沿上,侧转身对着贺大山的老伴轻声说道:“老嫂子,要起来吃点东西,保重身体。您的孙女不在了,要是您再有个三长两短的,那我们的罪过可就更大了。”

    看到县高官一进门便不停地道歉、自责,贺大山原本胸膛积淀的那股愤懑稍稍有些松弛了。他那一直绷着的脸也稍有些细微的变化。他对着县高官杨三锁说:“我们就是一些农民,也知道组织上不想让出这事。可是早都干什么去了,明明是能避免的灾难,却摊到了我们头上了,唉......”贺大山叹了一口气,心里边乱得一塌糊涂,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再说下去。

    “老哥,你说得对。是应该避免的灾难,却因为我们工作的失误而对你们全家造成的伤害太深。你再怎么指责,甚至是打我们一顿也不为过。眼下,我们只是想尽组织最大的能力来弥补自己的过失。当然,我也知道这是无法弥补的,希望你们能够提出一些自己的想法来,我们尽量地满足。”

    杨三锁知道,此刻自己无论用什么语言来安慰这一家人都是多余的。他自己也是一个为人父亲的血肉之躯,他也有着人之本性的亲情,他更知晓养育一个孩子的感情......刹那间,当寄予太多厚望的亲情、感情忽然间消失了。你再怎么用动听的言语、或者卑谦的态度,都是难以让当事者接受的。本来他这次来是准备忍受劈头盖脸地怒骂的。甚至遇难者家属对自己有身体上的攻击,他都准备到了最坏的打算。临行之前,办公室主任高扬旗曾给他建议:“杨书记,我们是否需要带公安人员呢?”听到这个建议,杨三锁厉声呵斥他:“怎么,还嫌不够乱?我们是走访受到伤害的老百姓家,不是去犯罪分子的巢穴!”看到书记怒火冲天,办公室高扬旗主任张张嘴也不敢再说什么了。本来他还想着要提醒书记其他什么事呢。不过,办公室主任的这句话倒提醒了杨三锁。他指示高扬旗道:“你立即去给各联系死伤者的常委们都通知一下,就说我说的,到受害者家里去,除了带上民政、教育,以及乡政府的人员外,一律不准带领公安人员,免得再次激化矛盾!”

    杨三锁知道,此刻的受害者是最脆弱、最敏感、最易激怒的时期。任何一个小小的细节,都可能引起他们的对立,甚至爆发。公安人员跟着去能干什么呢?无非就是起到震慑的作用。这个时候的震慑,老百姓还害怕吗?!人家的心都被剜了,还在乎什么呢。这个时候还有什么颜面动用专政来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呢?!

    应该说,边城县高官杨三锁还算有着自知之明。在他有效地应对之下,边城人拭目以待等着,在看边城县委、县政府如何应对这起恶性事故收场的情况下,红柳乡中学围墙倒塌事故的帷幕还是匆匆地被拉住了。在边城县这些头头脑脑们不懈地思想工作之下,不到三天,死亡孩子的家属们便同意将孩子们火化。伴着娇嫩的花瓣,孩子的家长们将自己孩子的骨灰撒向了黄河。让她们还未盛开便已凋零的身躯,又回归到大自然母亲的博大怀抱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