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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师兄不要玩不起

    清晖入西街,晓日穿北廊。

    晨诵响院坝,春鸭满回塘。

    碧穗炊烟当树直,绿纹溪水趁桥湾。

    清禽百啭似迎客,正是有情无思间!

    一早醒来,谢风来便开始忙碌。煮好早粥,收拾完昨晚厨房残羹剩饭,继而出摊。

    虽然昨日接了大单,决定闭门造剑,但是日常小单也不可荒废!正所谓小单不断,大单不愁!

    谢风来深谙此道。

    隔壁王秀才依旧准时立于门前,正高声朗诵经典。

    “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

    谢风来每天早上都会在门口摊位一边摆弄宝剑,一边侧耳聆听王秀才的诵读。

    今日他依旧仔仔细细给每把剑都擦拭保养了一遍,整整齐齐挂在小摊位上,另外摆了块木板,上书“今日特惠,每把三两,随意挑选,看中摇铃”。

    木板边上还挂着个小铃铛,随风轻轻摇晃。俨然把摊位摆成一副自助售卖模式!

    他如此放心摆出自助摊位,并非西街道德素质有多高,而是有大武的律法保障。

    所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不过由严刑酷法所出,尤其在西街这样贫穷落后的地方。

    大武尚武,最忌偷窃,尤其偷盗兵器。

    天工坊此类商户,所出器物都需记录在册,不告而拿,便无法登记上报,一旦发现,持剑者便将以偷盗罪论处!

    大武人还没傻到,为了贪三两的便宜,赔了身家性命。

    半个时辰一到,王秀才准时结束晨诵,谢风来也转而回坊间研究起老道人的定制宝剑!

    深海寒铁精,凤血赤铜精!此等天材地宝只存在于书本上,谢风来从未亲眼见过,更别说冶炼了。因此,他只能先从书本上找答案!

    翻开天工坊的《天工开物》,谢风来找到海外异宝通闻篇,内有记载,深海寒铁乃是产于万米深海,传闻为上古神龙陨落所化,其性极寒,制而为剑,锋利无比。深海寒铁久居深海,寒冷无双,因其熔点极高,低温无法所熔,若为保持其寒铁特性,亦不宜以高温冶炼。

    谢风来看到这里,不禁脸一黑,这不是埋汰人么?

    接着翻至大荒异宝通闻篇,凤血赤铜精乃上古神凰浴火重生时精血所染赤铜成精,制而为剑,威力无双!本身含有天地间至热至烈的凤血,须以更高温进行冶炼!

    哪里找比凤血更高温的火?

    果然,书本只会告诉你原理,不会教你实操!

    谢风来顿觉无从下手,这事恐怕还得找师父去。

    可惜邋遢师父至今未醒,喊了无数声,仍不见起来。

    谢风来见怪不怪,每逢手谈输多了,亦是这副模样,估计昨儿输惨了。

    此时谢灵钧也是陷入两难,剑誓咒一事该何如跟谢风来提起,总不能张口就来,

    “乖徒儿,为师今日告诉你个秘密,从现在开始,你成了你师伯的剑奴,不对,侍剑者。此后,你要跟师伯回雪照山去。至于干嘛,你听你师伯的。”

    ???

    谢灵钧都能想象出谢风来听到此番消息时一脸黑线问号的错愕表情。

    听到谢风来糟心的呼喊,谢灵钧当下更忧郁了,索性装睡不起,这事让师兄自己拉下脸去说!

    谢风来叹了口气,转而翻起师父的铸剑笔记,看能否有类似案例。

    不到万不得已,谢风来也不会去翻师父当年的从师笔记。

    实在是一言难尽!

    这并非夸张,只因师父的笔记,往往一个案例的记录内容,真的凑不满一句话。几个词晾那边,等谢风来自己猜哑谜去!

    笔记薄的可怜,谢风来三两下就在笔记上找到了深海寒铁和凤血赤铜的冶炼方法,果然都是两个字:“魂火”、“心火”。

    谢风来“......”

    这种记法要么是极度天才,只消一个字便可融会贯通;要么是极度蠢才,为应付师长查验所记。

    师父咋看,都更倾向后者些吧......

    毕竟聪明人谁记笔记?

    忽然坊外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清脆风铃声。

    有客至!

    谢风来快速走出坊外,见来者正是昨日老道人,有些诧异。

    难道老道人知道他炼化不了寒铁和赤铜,铸不了宝剑,特地来退款?

    老道人一脸慈祥笑意地看着谢风来,边审视边点头,越看越满意。

    谢风来被老道人看得一阵毛骨悚然。

    这老道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难道不仅是来退款,还来要求违约金?

    退款可以,这违约金绝无可能!

    可是按照大武律法,老道士真告上官府,天工坊是必败无疑!

    这老道人咋比商人还奸诈啊!

    谢风来心下已如此笃定,欲哭无泪,勉为其难地打了声招呼:“仙长,您好,不知您老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老道人正欲答话,坊内便传来一声咆哮:

    “徒儿,甭跟那牛鼻子客气,叫他自己来烧炭炼铁!”

    师父咋起来了?这是认识老道人?

    谢风来一时左右为难,窘在原地。

    老道人笑吟吟道:“小风,不请我进去喝口茶?”

    “喔!仙长里面请。”谢风来连忙招呼道。

    师父这般不给面子,等下老道人翻脸不认人该咋办。

    熟人又如何,对门的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何况,眼下老道人可还是债主!

    见老道人一进门,谢灵钧便摆出一副棺材脸,冷哼一声:“你可真会赶点儿,还知道这时候来蹭午饭!”

    老道人哑然一笑,“师弟不提,我倒是没注意,如此一来,甚好。”

    师弟?这是师父的师兄,自己的师伯?师父还有门派?

    谢风来一脸震惊。

    老道人见状,笑道:“师弟这不介绍下?不然等下你自己说。”

    谢灵钧像被踩住尾巴,不情愿道:“徒儿,这就是你师伯,你喊他牛鼻子就可以了。”

    谢风来可不敢真这么喊,还是乖兮兮地喊了声:“师伯好!”

    老道人喜笑颜开,不住道:“好好好,真是好孩子。”

    不料谢灵钧冷冷道:“这师伯喊也喊了,应也应了,给小辈的见面礼呢?”

    老道人一愣,这般明要实与明抢无异了。

    不过看这师侄是越看越顺眼,当下便开心地掏出了一枚白玉戒。

    这枚白玉戒温润凝碧,晶莹剔透,一眼便知绝非凡品!

    “小风,这枚白玉戒乃是一枚罕见的空间储物戒指,由北疆天山万年碧玉精魄所铸成,名唤芥御。芥御指内足有三丈见方,可以存储各种物品,神念所至,即可取之于手。它之所以罕见,不仅因为它可用于储物,佩戴于身更有提神醒脑,温养神魂的功效。这也是它成为上品灵器品级的原因。”

    老道人一脸得意,将芥御指递给谢风来。

    谢风来恭恭敬敬地收下,“谢谢师伯!”

    谢灵钧冷不丁又一句:“就这?”

    老道人“......”

    眼见谢风来仍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接过芥御指的手还停在自己眼前,心下顿时大呼这买卖上当,这对师徒本性果然如出一辙!

    无奈内心咬咬牙,继续掏出一个小玉瓶,傲然道:

    “这寒玉瓶内装有五颗雪照山洗髓丹。本门的洗髓丹在各门派中向来久负盛誉,乃是采用雪照山上独有的千年雪莲,辅以数十种天材地宝炼化而成,最是纯净,绝无药邪。用来淬体筑基,效果可立竿见影,远胜一众宗门所炼制,向来只有本门内门弟子才有资格获得。”

    忽然停下递出去的手,疑惑道:“小风,你怎么不谦让一下?”

    谢风来一脸认真:“长者赐,不敢辞!”

    老道人顿时被僵在原地。

    谢灵钧闻言捧腹哑然失笑!

    这话可是他从隔壁王秀才那儿听得的,果然天底下还是读书人最会讲道理。谢风来暗叹道。

    小心翼翼地接过师伯递过来的小玉瓶,谢风来无师自通,顺势放入芥御指。

    而后戴入小指,芥御指竟自动缩与小手指贴合,冰冰凉凉,顿觉灵台清明。

    神念一入芥御,便见里面一片柔和,小玉瓶正在角落静静立着。念头一动,小玉瓶登时出现在手上。

    果然是好宝贝!谢风来喜不自胜。

    “谢谢师伯,您爱吃什么跟我说,我等下都给您做!”

    “无妨,你们平时怎么吃就怎么做,简单就好!”

    “哦?”

    师伯也这么勤俭节约啊,难道这就是本门优良传统?

    谢风来开开心心去厨房生火下锅了。

    不多时,午饭已然做好。

    老道人看着桌上三碗面条,伸着筷子,不知从何下手!

    “你们平时就是吃这样?”

    谢风来摇了摇头,“不是的师伯,我们平时只有两碗。”

    老道人满脸狐疑,“偌大一家铸剑坊,就这生活水平?”

    谢风来朝谢灵钧努努嘴,一脸认真道:“师父说勤俭才能持家。毕竟还要供师父手谈,所以就听师父的尽量简单些!”

    老道人不知不觉已经融入天工坊,听出了小师侄的弦外之音,顿时拿起师兄的气势,“手谈?师弟你很喜欢是吧,那陪师兄好好下一把呗。”

    说着便掏出一副金丝神铁木所制的棋盘,“不知这些年师弟你可有精进!”

    谢灵钧一脸无奈,“师兄,我看就不必了吧。”

    谢风来一脸平淡,边收拾碗筷,边道:“师父你不是最喜欢手谈了么?每天都在四处寻找对手......”

    谢灵钧当时就想给当场这宝贝徒弟一记脑门板栗!

    谢风来识相的迅速收拾,抹干净桌子,快步走出去。

    师父要是当场输了,那可不得殃及池鱼。

    此时屋里只剩雪照山师兄弟二人。

    谢灵钧也不猜子,顺起一枚冰玉白子,便往天元一放!

    一子天元定乾坤?

    老道人不禁微微皱眉,这不过是民间嘲讽先手天元的下法。

    所谓金边银角草肚皮,起手天元是极度不尊重对手的下法,而且更离谱的是,白棋乃后手啊!

    “师弟,你这一式,有点不讲道理啊。况且,你要先手的话,执黑子就好了嘛。”

    老道人也不争辩,手执乌金黑子,循规蹈矩地落子左上星位。

    谢灵钧也随之占据右下星位,神色严肃,

    “棋盘是别人画的,难道连棋子怎么下也要别人定么?而且,我就是要执白,白子即正义,我可不像有些人那么黑!”

    老道人不理会谢灵钧的话里藏针,讪讪道:“师弟,我只是说这样下容易输。”

    谢灵钧理所应当道:“那可未必,结算黑子还须贴三子半呢!”

    围棋手谈,历来执黑先行。先手天然优势,故而黑子往往要贴出三子之多。

    然而谢灵钧执白先行,依旧要让黑子贴子,属实有些强人所难。

    但他却是言之凿凿,理直气壮。

    老道人一愣,愕然道;“岂有此理?”

    见谢灵钧笑意森然,转念一想,便自知理亏在先。

    “也罢。”老道人叹了口气,知晓这个师弟要真不讲道理,那便只有他的道理。

    二人定式交替,落子飞快!

    老道人棋高一着,尽管失去先手,还要面临贴子的不公,但是一番交战下来,黑子在形势上已经渐渐占据了上风。

    谢灵钧不愿与师兄下棋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从小到大属实没赢过。

    往日手谈被师兄支配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谢灵钧陷入沉思,落子也越来越慢。

    ......

    “师弟,落子无悔真君子!”老道人声色郑重。

    “师兄,我没反悔啊,你看我这不是下了么?是白子有它自己的想法。它自己蹦过去的,我哪能拦着它!”谢灵钧一脸无辜。

    原来是谢灵钧见白棋被围,出手时便使真气灌至白子上,落子之后,白子内蕴真气,登时撞开一旁包围的黑子,来了一招冲云破雾!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师弟,你勿要耍赖!棋盘纵横交错,自有定位,哪能由得棋子这般任性!”

    “怎么不能?那些黑子尸餐素位太久了,也该挪地儿了。棋盘是棋子自己的棋盘,它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我不过就是推了它一把而已!师兄不要玩不起。”

    谢灵钧气势凛然!

    老道人闻言陷入沉默。

    .....

    不多时,老道人走了出来,喃喃自语。

    “师弟,这么多年了,就由你这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