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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把火烧去山上楼阁宫阙,剑门门生战死的无数,伤逃的不少,远去的皆销声匿迹,短短几日动土山空了。

    身穿绣虎服的男人踏过山道,腰间挎着制式大鸾刀,手按在刀柄上,面无表情。

    走到山顶发现已经有人在了。

    那人背对着他,手中剑正缓缓入鞘。一阵风吹来,白衣飞扬,身侧镇山碑被削开。

    瞧见这一幕的常胜笑出声。

    江临转身看向他:“你来做什么?”

    “呵,”常胜一手抚过身上绣虎服,另一只手由按刀变成握刀,身子微躬,听他朗声问道:“江宗主,这山头何时归了东岳?”

    江临自高向下俯视,正迎上对方挑衅的眼神,右手一招,入鞘剑再出鞘。

    铮!叮叮当。

    刀鸣声清脆,大鸾刀铿锵出鞘。

    常胜右手抓着刀柄,人转刀随,锋芒闪过,一合后刀身搭在常胜肩头,他身体紧绷着,左手中食指夹住刀尖,刀颤如鸾鸣。

    江临掐剑诀御回霜降。

    “当年有幸领教过唐兄的御剑术,没想到江宗主也会,啧啧。”话音刚落,常胜脚尖漩地,大鸾刀负剑式背在身后,整个人向前闪将去。

    山顶那袭白衣咧咧作响。

    常胜一跃而起,握刀的右手一抽,左手抹过刀面继而扣住刀柄,在空中挥刀,刀锋在前自上而下劈向江临,其势不可挡。

    江临收霜降回鞘,又猛地拔出。

    刀剑相击,铮铮然。

    霜降再度入鞘,白衣依旧。

    反观常胜一气暴退,刀锋划过地面留下三丈长的裂痕。常胜半跪着,一手杵刀,一手抹去嘴角血迹,目露凶光。

    “哈哈,哈哈哈!”常胜点指江临大笑出声,笑声格外癫狂,大鸾刀寸寸龟裂,散落一地,仅余刀柄还在手里。他以拳击地,站起后还攥着刀柄,常胜面带微笑眼睛盯住江临,突然他厉喝一声:“东房校尉何在!”

    一声令下,百余名校尉出现在山顶,皆着绣虎服,四面八方响起刀鸣声,鸾刀具出鞘,刀刃所指是江临一人。

    常胜耸了耸肩膀,笑容愈发灿烂。

    “覃公的意思。杀。”

    杀字出口,绣虎前行,鸾刀颤鸣声不断,他笑着转身,把手中刀柄甩开,双手背在身后走下山,还轻声嘀咕一句:好听。

    山间风微凉,醺得人醉。

    常胜时而仰天大笑时而掩面痛哭,一把扯去身上绣虎服,跌跌撞撞跑下动土山。

    暗处有一双眼睛始终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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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龙六年,流帮南下。

    壶口镇是禹州最靠北的镇子,约摸三四百户人家,南来北往的商贩多会途径这里,他们会带来镇子外的各种消息,供人们茶前饭后嚼味。

    今天又有车队来了壶口镇,前面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坐着总镖头,插在马车上的旗子印有青牙镖局四字,其中扈从就不下百人,再加上持枪弄棒的镖师们,队伍壮观。

    车队的后面跟着一辆牛车,车上两个人衣衫褴褛,与街边乞丐无异。

    小乞儿靠在车栏上,眼巴巴望着天,只觉得无聊到了极点,旁边那个与他一般狼狈的乞丐正懒洋洋地躺在车上装死。

    “喂,到壶口镇了。醒醒!”

    小乞儿抬腿要把他踹醒,发现对方眯着眼睛看过来,讪讪一笑,把踢出一半的腿收了回去,对方一合放倒十几名悍匪的场面他记得很清楚。

    唐鸢嘴里吊着根草,眯眼看天上盘旋的黑点。

    他吹了声哨子,嘹亮刺耳。模糊黑点由远及近,一只灰背隼落到他抬起的手臂上,将字条捏住,振臂将鹰隼撒了出去。

    车队寻到镇上最好的客栈。

    总镖头勒住马缰,下意识往队伍最后看了一眼。他们押的是平城苏家的货,苏家在禹州是出名的望族,商铺布及半个大楚,与蜀商交易,有蜀锦苏出的说法。

    手下这些个扈从都是苏家的伙计,管家黎叔正招呼着卸货,总镖头翻身下马,领着一众镖师进了客栈。

    牛车慢悠悠跟在后面,吱呀吱呀响着。

    一大一小两人刚站到客栈门口就被眼尖的掌柜瞧见,赶忙让跑堂伙计出来撵人。总镖头朝外头张望了一眼,与唐鸢四目相对,这个能拖牛倒行百步的汉子莫名有些心悸。小乞儿在唐鸢身后背着手,东张西望假装没看见前面的伙计。

    总镖头把手里酒碗放下,朝着柜台喊了一嗓子:“掌柜的,让那两个兄弟进来坐,他们的花销算到温某头上。”

    伙计识趣地退到一旁,放两个叫花子进去。

    “兄弟,大家跑江湖难免有落魄时候,这顿在下请客。伙计,好酒好肉摆上来。”温镖头话说得漂亮,人也豪爽。

    “多谢。”唐鸢道了声谢,挑了个较偏的位置坐下。

    小乞儿一屁股坐下,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等了片刻,他压低声音问:“唐鸢,你看那人像不像说书老头说的大侠?”

    落座后一直闭目养神的唐鸢猛地睁开眼,客栈门口站着位白衣胜雪的剑客,他眼孔一缩。

    小乞儿谢鹞直勾勾盯着那身打扮,尤其看到负在背后的剑时,眼神炽热,他抹了抹嘴角:“你看人家身上穿的,有范。”

    掌柜的亲自迎出来,脸上挂着笑:“公子这边请。”

    江临独占一桌,要了一壶青酿。

    小乞儿捧着碗陶醉着说他以后行走江湖也要穿这身行头,他哼哼唧唧说什么唐鸢没听,那双遮在刘海后的眼睛始终落在江临负在身后的霜降上。

    不多时,又有两人出现在客栈门口。

    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衫,相貌俊郎,身后斜背着两把剑;另一个长得其貌不扬,有对死鱼眼,怀里抱着剑。

    坐在角落的唐鸢脸上露出笑意。

    已经喝下半壶青酿,江临把一块银锭拍到桌上,他抬眼向门口看去。

    白光一闪而逝,霜降出鞘。

    两人同时闪身,江临也走出客栈。

    霜降在空中旋了一圈,归鞘。

    叶澜负手站在江临对面,一身绿色衣衫无风自动,潇洒恣意,细看他眼角堆着千层杀气。晋粱坐到旁边茶摊的长凳上,长剑不离怀,死鱼眼睛翻着。

    三人成犄角之势,气机涌动。

    温镖头将酒一饮而尽,抓起手边的齐眉棍往外走,一语不发,周围的镖师们也一窝蜂跟出去。谢鹞抱起座椅没跑出三步被唐鸢拽住,他一脸愤愤不平,偏偏无可奈何。

    三人周围出现大片空地,市井百姓远远望着,只觉得稀奇。

    “江履冰,”叶澜淡淡开口,星目直视前方那袭白衣:“我出两剑。”

    江临点点头,把霜降连同剑鞘解下来,横在身前,周身气机一震,白衣鼓动。

    叶澜面无表情地后撤一步,双手往上托起,身后两把剑震颤不止,剑吟声不断。见他同时掐诀,沉声喝道:“大罗,金仙。”

    两把剑破鞘而出。

    两道金色流光一前一后划破天际。

    手中霜降未出鞘,周遭气机被江临一鼓牵动,咚咚咚,如擂鼓声一声盖一声,又好似大潮一浪压一浪,鞘中剑意攀升。

    客栈里,唐鸢面色古怪,从外面如浪潮般汹涌的气机中他察觉到一丝紊乱,江临身上有伤。他把手放在桌上,轻轻弹扣。

    外面,鞘中剑意已然攀上顶峰,江临右手抓着剑鞘,左手摸上剑柄,以东岳拔剑式起手。

    双方都在蓄势。

    破空声率先响起,金色流光撕裂而来,剑气裹剑罡,吐出三尺锋芒。

    霜降应声拔出,剑气自气府倾泻而出,一瞬间他拔剑无数次,身前劈斩出三丈剑幕。大罗剑钉进去两丈便停滞下来,剑吟声愈发高亢。

    江临闷哼一声,只觉得有口大钟悬在他头顶。不等他换气,金仙至。江临硬提气,剑鞘插到地上崩碎石板,空出的右手做握剑状,内力外化凝聚出一把物外剑。

    双手持剑,双手剑舞。

    轰然一声巨响,街面的石板路龟裂成网状,网的中央江临半跪在地上,强压下喉口腥甜。右臂衣袖被剑气绞碎,杵着霜降的左手颤抖不止,黑发披散,格外狼狈。

    大罗、金仙回到鞘中,两剑未得手,叶澜转身就走,往西南方向,绿衫远去。

    江临把目光转向一旁的晋粱,强行换气,右手中食指并拢作指剑状。

    看了半天热闹的晋粱把茶碗轻轻放下,他那双死鱼眼睛里看不出什么,从长凳上站起来,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抱着剑往东南方向走了。

    白衣晃晃悠悠站起来,一手剑,一手鞘,脚步踉跄往东离去。

    唐鸢把手拍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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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上毫无征兆地下起大雨,路途泥泞,车马不行。

    车队在镇上滞留了四日,今天依旧下雨,这中情况在禹州是极少见的。黑得压抑的云层没有散去的迹象,这些天唐鸢有事没事都站在屋檐下,听雨声,听雷声,听蟾蜍呱呱声。

    雨没有了前两日倾盆而下的劲头,是被风吹歪了的蒙蒙细雨。

    厅堂后有几十间厢房,墙面刷的雪白,房檐高啄,院中景致有几分江南味道,雨滴落在水池,激起一圈圈涟漪,不时有红的白的五颜六色的锦鱼探出水面。

    雨停了,温镖头提着齐眉棍在庭院中耍起来,或击或劈或扫或挑,几十路棒法打将出来,棍棍有撕裂锦帛的声响。

    镖师、扈从、店里的伙计都围了过来,一片片叫好声,谢鹞揉揉眼睛,看不仔细只觉得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