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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自那之后,顾檐霂就变成了一个孩子。一个沉默寡言,沉浸于自己所思所想的孩子。白天,她会坐在屋檐下,望着天上的云彩出神。她仰着头,嘴巴微张着,眼睛有时会因为阳光照射而微微的眯着。晚上她会看着天上的星星,或者守着燃着的烛火。燕飞白则在离她不近也不远的地方看着她。

    顾檐霂能感受到来自于一个人的凝视,那个人的注视如微风,似细雨,若冬阳。不知为什么,顾檐霂有些想哭。

    她会扭头看看那个人。她会先注意到那个人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千言万语,可是最后流露出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与触碰。当她看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也在静静的看着她,那个人的眼神会随着她的注视而慢慢的发生变化,愈来愈暖,愈来愈柔。

    顾檐霂就这样注视着那个人,细致入微地感受着那个人眼神的变化,她慢慢觉得自己的心底有一块地方发酸发痛。她脑袋里闪过了春日里从土中萌发露头的小草。万物萌发之时,大地或许也会感到疼痛吧,大地的疼痛也许与她此刻心里的感受相同。

    顾檐霂总觉得那个人和她的感受是一样的,可那个人是谁,而自己又是谁呢?她忘了,可似乎又确确实实是记得的。

    偶尔她会去山林里转转,像只松鼠一般寻找掉落在地上的榛子,像鸟雀一般寻找枝头上的野果。她看到了一熟透了的果子,挂在一棵树的枝梢上。可她踮脚,跳脚却都碰不到。也许她可以爬树,像猴子一样爬上去。可是这棵树的树皮是那样的光滑,顾檐霂一次一次的跌坐在地上。那就直接摇摇树吧,可这棵树长的很是结实,顾檐霂鼓足劲去推,果树纹丝不动。林间的果树有很多,她大可换一棵,可是顾檐霂就是放不下眼下的这棵树

    “你很想摘那个果子?”燕飞白问。

    顾檐霂,循声望去,看到了“那个人”,她点点头。

    “这需要我们两个合力完成”。燕飞白慢慢靠近那棵树,他给顾檐霂使了个眼色。顾檐霂心领神会。

    燕飞白成了顾檐霂登高的梯子,她如愿以偿摘到了那颗果子。梯子歪斜了,燕飞白成了顾檐霂的垫子,她跌落在了燕飞白的怀里。

    “小霂,你看这棵树的叶子”燕飞白示意顾檐霂看那棵树。

    顾檐霂闻言微微转了转身,她顺着燕飞白所指的方向看去。

    “你瞧,鹅黄、碧绿、杏黄、酡颜。”燕飞白指着树上的叶子轻轻的说。

    顾檐霂也伸出手来跟随着燕飞白,指着树上的叶子。一片,两片,三片再到几十片。两个人的手在空中相互触碰,又自然的分开,然后又触碰,最后十指交握。

    多么温暖的手掌啊。顾檐霂用心感受那只手的温暖与厚实。她觉得内心冰封的一块地方在慢慢解冻。她很自然的把脸贴近燕飞白的胸膛。她能感受到那个人呼吸的起伏,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她能感受到来自于那个人的温暖。她嗅着那个人身上的好闻的药草味,慢慢的合上了眼睛。燕飞白心甘情愿地成了顾檐霂安眠的床。

    燕飞白听着怀中人绵长的呼吸声,他的嘴角露出了柔柔的笑意。他知晓顾檐霂睡着了。

    顾檐霂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在燕飞白的背上。只是燕飞白并非朝着木屋的方向行走。

    “醒了”燕飞白觉察出背上人的动作。

    顾檐霂没有出声,而是用手轻轻的给燕飞白擦汗。

    就是今天,燕飞白决定带着顾檐霂去齐物山上寻一位医者。他想为她解开那个如宿命如叹息一般的蛊。哪怕从此之后俩人永远天各一方,形同陌路。

    秋夜的山中格外的寒凉,燕飞白寻了些干柴,就在一处靠近水源的地方燃起了火。燕飞白让火烘烤的有些困乏,开始打瞌睡。闭着双眼的燕飞白在顾檐霂看来很像一个孩子。燕飞白的确累了,困的以至于身体有些重心不稳,险些歪倒。顾檐霂赶忙凑到了他的身边。伸出手想让燕飞白靠在她的身上。

    燕飞白在歪倒的那一刻,瞬时惊醒。他本想直起身子,却发现自己此刻已经稳稳的靠在了顾檐霂的身上。他想起了在那个神庙里,顾檐霂在面对歹人时,将他护在怀里时的情形。从他将顾檐霂救出吴宅时起,他就始终认为顾檐霂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比他勇敢。他燕飞白凭着一身的武艺,仗剑江湖,行侠仗义,自以为有英雄豪气。可是顾檐霂却不同,她力虽不足,可是心却勇敢而坚强。此刻,在燕飞白的眼中,顾檐霂成了自己堡垒,守卫他心的护卫。

    他能感受到顾檐霂呼吸时的气流,一起一伏,轻轻柔柔,像他孩童时期母亲轻抚他的手,却与此又有些不同。燕飞白觉得此刻自己的心已经化为了融融春泥。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燕飞白在水边进行简单的清洗。顾檐霂光着脚,在靠岸的地方玩水。玩够了就在岸边松软的泥地上,用脚踩来踩去。燕飞白立在一旁,眼含笑意望着她。

    顾檐霂停下动作,歪着脑袋看着燕飞白。燕飞白也学着她的样子歪着头看过来,他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他起了玩心一般,猛地俯身,抄起来一捧水。水花打在了顾檐霂的脸上,身上。顾檐霂身子一歪,用力的用手扬起了更大的水花。她一边靠近,一边朝着燕飞白扬水。燕飞白看似反击,实则已经缴械投降。顾檐霂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住了手。此刻她的脸上浮现了燕飞白久违的笑容以及他所不曾见过的得意与狡黠。燕飞白向前一步伸手将她搂在怀里。

    顾檐霂仰着头,燕飞白低着头。两人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声都清晰可闻。燕飞白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心中的一个冲动——他想吻吻顾檐霂。

    “小霂,秋天的水凉,去岸上吧”燕飞白松开了环抱在顾檐霂腰间的手。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了。燕飞白刻意与顾檐霂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燕飞白认为他若想展明自己心意,那一定是要在顾檐霂神思清醒之时,否则他就是趁人之危,趁虚而入,是对顾檐霂的轻薄。

    行了数日,目力所及之处尽是深林古木,绵延远山。一日,天上落雨,山路泥泞难行。人在山路上行走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人一旦行它差错,滑下山去,则性命难保。

    燕飞白自然不忍心让顾檐霂涉险,而是将她安顿在一个与自己交情不错的山民家里。燕飞白独自踏上崎岖的山路,可是行走不久,他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一回头,看到离他数十步的地方站着顾檐霂。

    顾檐霂看到燕飞白转身,她脸上露出了笑容,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小霂,这条路很危险,你在山民大哥家呆着,我很快就会回来”燕飞白看着笑意盈盈的顾檐霂,虽有责怪之意,可语气是哄孩子的柔软。

    顾檐霂摇摇头,脚下的步子却不停。燕飞白只好立在原地等她靠近。顾檐霂再离燕飞白相距不过咫尺的地方,脚下一滑。燕飞白立马向前搀扶她,俩人还未等站稳,脚下的山石碎裂,两人重心不稳,双双滑下山谷。

    跌入黑暗之前,顾檐霂看到了燕飞白的脸。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顾檐霂却清醒了过来。她活动了活动腿脚,发现自己还能动,伤的也不重。她四下张望,寻找燕飞白。

    “燕大哥~,燕大哥~”四下却无人回应。

    跌落山崖时,燕飞白一直呈护卫的姿势,将顾檐霂牢牢的护住。顾檐霂心里慌了,声音不自觉的颤抖起来。顾檐霂起身寻找,在一处水源处,发现了燕飞白。

    “燕大哥,你怎么样”顾檐霂轻轻拍打燕飞白的脸。

    燕飞白睁开了眼睛。

    “燕大哥,太好了,你醒了”。顾檐霂悬着心这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燕大哥,谁是燕大哥”燕飞白问。他从地上缓缓地坐了起来。

    顾檐霂先是一愣神,接着两只眼睛的泪水就止不住的流了。顾檐霂心想,完喽,她的燕大哥摔傻了。

    顾檐霂一把搂过燕飞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

    “燕大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你傻了,我以后就照顾你,好好的照顾你”。

    燕飞白听了之后,又心疼又想笑。可是嘴上却说:

    “姑娘,姑娘,我是燕姓,可我名字不叫大哥呀”

    顾檐霂一听,支起身子,看着燕飞白。她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她先是有些气,可是气还是被喜悦所代替了。

    “燕飞白!!!”顾檐霂有懊恼之意,可语气却带着过去不曾有的亲昵与撒娇的意味。燕飞白敏锐的觉察到这一点。他故作听不见,眯着眼睛,说:

    “姑娘,鄙人的名讳是什么?”

    “燕飞白!”顾檐霂说。

    “听不清,燕什么~”

    “燕飞白!!”顾檐霂抬高声音。

    “还是听不清”燕飞白摇摇头,看着顾檐霂,可是眼睛里的笑意已经完完全全把他出卖。

    “燕飞白!!!”顾檐霂揪着燕飞白的耳朵喊。喊完之后,她回过头来盯着燕飞白的眼睛。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孩子气。

    燕飞白很认真的看着顾檐霂,他觉得此刻的她很美。他抬手轻轻的把顾檐霂的碎发别到她的耳后,轻柔的擦拭了还挂在她脸颊上的眼泪。他就那样目不转睛的看着顾檐霂,好像无论怎样都看不够一样。

    “我听到了,小霂”他很认真的说。然后将顾檐霂拥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