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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前尘 失忆2

    景琪看他如此郑重的样子,不禁又退了两步,揉了揉方才跌倒撑地,应是已经擦破了皮的手肘,面上却不甚在意道:“没事,反正也没伤到。”

    “郡主这身打扮也是来狩猎的吗?这儿太危险了,不如在下陪郡主一起吧,也好保护郡主的安全。”陈公子看景琪确像是无事,松了口气,言语之间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热情。

    看到景琪愣愣地看着他,一脸不知所谓的样子,这才有些悻悻地解释道:“郡主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陈俊,家父礼部陈尚书,四个月前我陪家父去和亲王府见过郡主的。”看景琪略拧着眉头,像是在努力回忆,他便继续补充道:“当时天气有点凉了,郡主正和府上的下人做游戏,爬到了树上,鞋子也掉了一只……”

    “奥!”景琪闻言霎时间便红了耳朵,忙出声打断了他,虽只有一个字,却甚是巧妙,没说记得也没说不记得,既没有让陈公子太丢脸,还及时给自己解了围。毕竟爬树掉鞋子什么的,终究不是什么雅事,她可不想让这么多人听到。

    其实她确实想起来了,毕竟她见到王府以外的人并不多,她记性也没那么差。当时如果不是被刚好路过的陈俊接住,她必定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因为鞋子掉了一只,她在树上没站稳。

    可小姑娘还是单纯了,晚了啊……那个陈俊急于拉关系,说得还不够清楚吗?“爬到了树上,鞋子也掉了一只……”谁会听不到呢?况且肖琰一行三人听说是郡主,早已下马前去行礼,此刻就站在她身后,如果她看到霍逸高高挑起的眉梢,可能红的就不止是一双耳朵了......

    “方才不知是郡主,失礼了。”肖琰抬手一拜缓缓道。肖贞和霍逸也随之抬手一拜。

    景琪刚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便听到那霍逸已经忍不住似的笑了起来,“四个月前,啧啧,记得这么清楚,陈公子这得是多惦记郡主啊!”

    陈俊看景琪突然生出一丝戒备的神色来,忙找补道:“郡主尚小,纯白率真,霍帅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免得吓到郡主。”

    “小郡主还是跟我们一道走吧,方才真是凶险,若小郡主真的出了什么事,和亲王那里怪罪下来,恐怕我们都要受牵连。”肖贞听说是郡主之后,口气便较之前正经起来。

    经历了这么一遭,景琪也有点怕了,只是她盼了这么久,跑出来是想来玩儿的,这还什么都没玩儿到,想象中可以偷偷看一眼的豺狼虎豹也一个都没见到,属实是遗憾,不甘心,不想回去。但是她却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正在纠结之时,她发现肖琰正盯着她看,虽然那目光里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但她还是突然没来由地有些慌乱,于是,她佯作不服气道:“郡主就郡主,为什么要加个小字?!而且,我不想跟着你们一起狩猎!”她可以沿着来时的小路自己回去。

    看她昂着头故作任性的样子,肖琰的嘴角生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为何?”

    “什么?”景琪突然听到他开口,有点没反应过来。

    “为何不想跟着我们一起狩猎?”

    景琪心想,他的声音真好听啊,清清朗朗的,像方才路过山脚下时听到的那淙淙的流水声。于是,那点佯装的气势莫名就又弱了下去,本能地就如实道:“我可以自己回去。”

    肖琰了然,微微点了点头,语气中多了两分温和,“郡主未带一名随从,相必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婢子们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山里野兽众多,凶猛非常,发现你换掉的衣物后,她们不敢欺瞒定会如实上报,届时她们定当会受到牵连……”说到此处,他刻意停顿下来,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小郡主的满脸失落和愧色,语气便更加温和了些,“王爷知道后,也很快便会命人来寻,说不定情急之下,自己还会亲自上山。”

    小孩子自有小孩子的心性,玩儿起来便忘乎所以,考虑不了其他,经人这么一提醒,上次从树上掉下来,被父王罚背了一个月的《礼记》;上上次背着夫子,带着小厮偷跑出府去坊间听话本,被父王罚抄《劝学篇》一百遍;上上上次爬到假山顶上取风筝差点失足落入湖中,被母妃罚禁足三月……如此惨痛种种,一时全都浮现在脑海,哪里还有什么去看豺狼狮子的心情。

    眼看着孩子被了了几句攻心之计打得蔫头巴脑,肖琰于心不忍起来,“郡主不必太过担心,只要平安回去,想必王爷定能宽恕。”

    景琪低下头不再看他,鼓了鼓稚气未脱的腮帮,情绪低落:“那就麻烦各位哥哥了。”

    肖琰没再接话,而是转身上马随即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景琪礼貌地避开了手掌抓住了那手腕儿,随即一个空中旋转便被拉上了马背。肖贞和霍逸相视一笑也跟着上了马。

    陈公子看了一眼肖琰,刚要说什么,却被身边的王公子拉住了,只得随之抬手告别。

    看着景琪与肖琰同乘一骑远去的背影,陈公子愤愤然握了握拳头,切齿道:“这个肖琰还真是嚣张。”

    王公子随口劝道:“算了,走吧。肖家一向如此,犯不上跟他们计较。”

    为了照顾身后小心翼翼地拽着自己衣角的小郡主,肖琰策马的速度慢了些许,又想起她放走那两头鹿的情形,他便一路都没再拔箭,只是在肖贞和霍逸之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没过多久,前方的林道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肖琰冲着前方二人道:“我先送郡主回去。”

    肖贞和霍逸分别各占一道,闻言回头冲着肖琰喊道:“老地方见!”后便又分别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扬尘而去。

    山林中小道崎岖且岔路繁多,肖琰带景琪走的刚好是一条从未走过的羊肠小道,因着与山下演猎场的方向更近一些,是刻意抄了近道的。

    林中时而传来细细碎碎的动静,远处还能听到隐约的马蹄声,冬去春来毫无生气的蔓藤,终于努力地冲破出些许嫩芽,土壤中也略带着一些新生的躁动,景琪想起了演猎场上的肖琰,一时兴起本来还想开口赞赏两句,但是看肖琰好像不怎么爱说话的样子,便识趣地忍住了。

    走出这片林子便是山下的演猎场,远眺过去已经可以看到演猎场上随风舞动的皇旗,肖琰逐渐放松了警惕。可就在他微侧了下身子要开口让小郡主安心之时,便连人带马猝不及防地掉进了一个黑洞中。下落之时,肖琰下意识地把身后之人捞进怀中,跌入洞底之时,只听得座下的马儿哀鸣了几声之后便一动不动了,热乎乎的液体伴随着小腿的一阵刺痛,都令肖琰已然明白他们遭遇了什么。

    感受到怀中之人的瑟缩,肖琰抱着她的手臂又下意识地收紧了些,同时声音有些急促地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痛?”

    景琪整个人都是懵的,身体突然下坠的刺激也令她浑身紧绷且发抖,并未完全反应过来,可她却下意识便回道:“没……没有。”

    肖琰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别怕。”

    “哥......哥哥,我们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这一声明明慌张得声音里都发着颤,还似乎在强装镇定的询问令肖琰有点心软,他稍稍放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似的解释道:“猎场里有很多这样的隐坑,也就是捕兽的陷阱。”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明明连人带马都可以掉进来的深坑,此刻却只能看到一个盆口大小的洞口,他皱了皱眉,心道不妙,“有些坑底埋有刺桩,是为了保证体型较大的动物掉进来之后无法逃生;有些挖得比较深,是为了防止体型较小又会攀爬的动物逃出去。”

    他的声音本就好听,又明显地带着安抚,所以虽然满口都是危险,听起来却都像是在说“放心,我们不会有事。”

    但是景琪还是听明白了,也反应了过来,知道座下的马遭遇了什么之后,她的声音便控制不住哽咽起来,“那,我们的马……哥哥,你没事吧?”

    家里都是兄弟,平日在校场面对的也都是铮铮将士,肖琰今日的一颗心真是被小郡主揉软了一次又一次,不由得再次拍拍她的背,安抚道:“没事。”

    景琪探出颤巍巍的手,想去摸一摸座下的马儿,因为看不见,摸索的手放到了肖琰的腿上,当她摸到了一把潮湿粘腻且肖琰的身体跟着微微一颤之时,她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哥哥,你流血了……”

    哭声猝不及防直冲耳膜,肖琰一时竟觉得有些好笑,语气也有些无奈:“真的没事,是马儿的血,它替咱们挡了,我只受了点轻伤,你别乱动。”

    景琪以为肖琰是嫌弃她摸到了自己,着急伴着哽咽,解释得磕磕巴巴,“它……救了我们,我想……摸一摸它。”

    肖琰了然,只得轻声安抚:“都是桩刺,小心伤到手。”

    说来也是奇怪,他今日是第一次见到小郡主,竟似从她为数不多的言行中把她的性情猜了个透,心中不觉有一丝奇异之感。这个善良却柔弱,胆小却又勇敢,看起来精致可爱其实又顽皮跳脱的小郡主,矛矛盾盾的,竟让他觉得很是有趣。

    等到眼睛慢慢适应了坑底的黑,借着头顶洞口的一点光亮,肖琰环顾了一下四周,窄小的坑底已经被马儿的身体填得满满当当,这么高的距离,腿被刺桩伤到了,没有绳索,怀中还有个小郡主,想靠自己出去恐怕是不可能了。

    “哥哥,你的腿……会不会很疼?”

    “我们要怎么上去?对了,我可以喊救命?”

    “救……”小姑娘觉得自己想到了个好办法,卯足了劲儿要喊,不料刚开口便被肖琰捂住了嘴,有些好笑地嘘了一声,“不必,省点力气吧,这会儿周围没有马蹄声,喊也没用。”“既然有人设了陷阱,自然会过来查看,我们等着就是了。”

    “对奥,”小郡主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于是黑暗中眼睛都亮了几分,不过又琢磨了片刻便又忍不住担心起来,“但是,若这个陷阱不是今年的呢?若是设陷阱的人今日不来,过个几日再来怎么办呢?我们会不会饿死?而且哥哥身上还有伤呢……”

    肖琰提了提嘴角,心想小姑娘还挺聪明,“如果是经年的洞口,风吹雨打,野兽又常出没,定会遭到破坏,马儿不可能毫无察觉就掉进来,所以设陷阱的人一定会来。”

    “只是他到底何时来,确实不好说,或许几个时辰或许几日,所以郡主要少说话,保存体力……还有,我的伤无碍,不必担心。”

    景琪觉得这个哥哥似乎有一股力量,他说了不必担心,她便真的开始安心起来,不过冷汗逐渐退却后,脑袋却开始有些昏沉欲睡的感觉。

    肖琰感受到虚环在怀中的身体不再那么紧绷,慢慢松弛了下来,脑袋也慢慢靠在了他肩头,想来定是又惊又累这么一遭,小郡主犯困了,便拢了拢外袍想给她盖上,不料手背擦过额头却觉一团滚烫,他顿时心下一惊,竟有些失措。

    他想起肖群小时候跟着父亲来猎场,被第一次见就猛然扑向他的狮子吓到了,回府便发起了高热……医师说什么?对了,高热严重者会陷入昏迷,对大脑发育亦有影响。

    “对,不能睡,得让她保持清醒。”他心道。于是他果断掀开外袍,稍用力拍了拍景琪,“郡主,不要睡,醒醒。”

    “我一个人很无聊,郡主要不要陪我说说话?”

    迷迷糊糊的景琪,虽被晃醒了两分清明,却只觉实在睁不开眼,只能尽力发声,其实在肖琰听来也只是一个虚弱的“嗯”字。

    “郡主今年几岁?”

    “十……十二。”

    “原来都十二岁了,怪不得不喜欢别人叫小郡主了……”其实肖琰也不知要说什么,只是想着在能用药之前,吊住她的意识。

    没想到歪打正着,不知戳中了小郡主的哪根神经,她动了动脑袋,声音真的清晰了许多,“本来就不小了,哥哥也就只比我大几岁而已。”

    “不过,哥哥好厉害啊……”

    “……我,也,想学射箭,可父王……不许,还罚我抄《女儿经——修己篇》一百遍……一百遍啊……好累啊”

    “我说……话本里有个威风的女将军,令我很是羡慕,他又……又跟我讲什么智者动……仁者静……还有什么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一会儿跟夫子在背后夸我聪慧,一会儿又说我朽木不可雕……”

    “还有母妃……动不动就禁我足,终日不让出门,我真的连府中桃枝上的鸟儿都不如……还要连累我的小厮……”

    “哎……做人好难啊”

    肖琰安静地听着,虽然她说得颠三倒四,无甚逻辑,完全就是些迷迷糊糊间,小孩子抑制不住的内心的抱怨,但他还是大概听明白了许多,也联想到了许多,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活脱脱的,不安分的,终日为自由而战的小郡主……惹得他自己都没觉察嘴角何时提起了笑意,因她高热悬起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

    “肖琰哥哥这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

    “都是我不好,不该偷偷跑出来的……”

    这个自责的小郡主还是在时时惦记着自己的腿伤……

    虽不是亲生,但父母爱子,兄弟情深,还有颇多明里暗里示好的王孙贵女,肖琰平日里并不缺各种各样的关怀,可此刻,他却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意,还因为小郡主的单纯赤诚而觉出一丝感动。

    “别怕,不要睡,再坚持一下,哥哥带你回家......”

    洞口的光线开始变暗了些,若暮后还无人来,小郡主怕是真的会出事,此时已经不单单因为她是郡主了,而是因为怀中的这个小姑娘,肖琰真心不想让她再受任何伤害。

    于是他急了,取了几支铁箭,斜身擦着洞口射出去,留下自己在此地的信号。

    又过了许久,眼看着小郡主坚持不下就要再次睡去,终于有一阵浩浩荡荡的马蹄声伴随着火光而来,听到肖贞叫大哥的声音,肖琰才彻底松了口气,缓神应道:“我在这儿!”

    因为是肖琰,所以没人担心他会在狩猎中出什么事,直到肖贞和霍逸在他们的“老地方”意外地没有等到他,而刚巧傍晚时分有随从的步兵来报,说在此地的一颗大树干上看到肖将军的一排铁箭,觉得蹊跷,肖贞和霍逸才急忙回头来找。可还是耽误了太久,景琪本就体弱,回府退了高热后仍旧大病了一场,病愈后记忆有些受损,连自己参加了春猎一事都完全不记得了。自那以后,王妃对景琪的照看便也更加严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