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想不起来了
韩肃的哭声一梗，许久抬起头来，就那样满脸泪痕的望着萧使，恨声道：“老匹夫，老东西。都是你害的。你还我妻，还我子。”说着猛然向前一跃身，伸手卡住了萧使得脖子：“三十年啊，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我找了她三十年啊。你明明知道她在哪里，就是不告诉我。我杀了你，杀了你……”他叫嚣着，呲目欲裂。
萧使被他掐的只翻白眼。一旁的阿柔惊起，捉住韩肃的手道：“你真的会掐死他的。”
韩肃的理智这才被拉回，松开萧使得脖子，垂着头，许久道：“你说的对。我确实没资格哭她。我最应该哭的是我自己。”
萧使扶着桌子吃力的喘息，身体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晕厥过去的可能。这样的老人家，阿柔无论如何无法袖手旁观。她扶住萧使，问道：“先生，您觉得怎么样？用不用叫大夫来？”
萧使微微摇头，声音微弱道：“不用。我这是老毛病了，你叫留生去取我的药送来就行。他知道放在什么地方。”
“好。”阿柔扶着萧使半依靠在桌子上，站起身来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实在是这个老人家的样子，仿佛随时都能断气一样，看着很是严重。
韩肃已然恢复了理智，冲阿柔摆了摆手道：“去吧，这里有我呢。”
阿柔这才转身出了高亭，顺着台阶一溜儿小跑往花厅而去。还没到那里，就听一片喧哗之声。有个华衣青年揪着留生的衣领子，指着他鼻子骂：“杂种，你竟敢骂我？”
阿柔胸中不多的一点儿侠肝义胆，不知为何在这时冒出来作祟，她想也没想，接口道：“杂碎，你骂谁？”
那华衣男子闻言，以为有人给自己帮腔，接口道：“就是这小子。”
被揪起的留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华衣男子一愣，紧跟着满花厅的人似乎都反应过来，哄然大笑。
华衣男子恼羞成怒，叫道：“哪里来的狂生？”一转头，看见穿着短衣的阿柔，顿时露出十分鄙夷的颜色：“我当是谁，原来是矮子国来的侏儒。”
阿柔接口道：“那也比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野兽要强得多。”这一句可是把满花厅的西邦男儿都得罪了，就听座中有个清朗的声音道：“苟且钻营，精于算计之辈。若是比到野兽面前，不过蛇鼠之流罢了。”
阿柔问声望了过去，只见一拍座位之中，坐着一个身穿褐色锦袍的少年。长脸盘，直鼻梁，额头阔洁，高颧骨。一双墨瞳，仿佛打磨了千百遍的黑曜石。这样的容貌，若是男子也算个英俊男儿，可惜眼前这位和阿柔一样，假凤虚凰罢了。
阿柔微微一笑，冲她略见个礼：“您是贵人，咱是草民。古语云，贫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你开了金口，草民敢再言乎？”
那少年略一思索，顿时变色：“你说我仗势欺人么？”
阿柔连连摇头：“草民不敢。”
少年如鲠在喉，却无法发作，一张粉面青白变幻。
阿柔转向留生：“萧先生命你去取药，送去那边的高亭。”说着向外头一指。
在座的华衣男子们闻言，纷纷起身去到花厅门口向外张望。那亭子修的十分高，站在花厅门口越过树木和矮墙，很轻易就能看见亭中的人。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一片沉寂。
唯有留生，听了阿柔的话之后，平淡如水的面容上终有露出了别的神色，急急道：“先生要不要紧？”
阿柔催道：“你快去取药便是。”
留生眼皮微微一垂，一把拉住阿柔的手道：“你随我一起去，路上好和我说说先生的情形。”一边说着，一边拖着阿柔便走。别看这人长得瘦，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可是手劲出奇的大。阿柔被他扯住，仿佛被牛拉着走一般，两脚根本就不听使唤。
留生拖着她出了花厅，顺着花厅前的甬道穿过一扇小门，来到一个十分干净的大院子里。之所以说这院子干净，是因为就阿柔见到的，大部分富贵人家的院子，像眼前这么大的，或种花，或养草，堆个假山什么。这个院子除了一溜儿正房，其余就剩三面墙。
留生拉着她进了屋子，这才松开她的手，嘱咐道：“不要乱走。”去到一个多宝阁前，打开一个青花瓷的罐子，往里面看了一眼。把里面的东西抓出来，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点儿，分给阿柔一点儿：“快吃。全都吃了，一点儿不要剩。”
阿柔莫名其妙，话说那东西还挺好吃的，甜甜的带着一股桃子的香气。她吃东西一向很快，三口两口就把那东西吞进了肚子里。留生惊讶的看着她。
阿柔不解道：“怎么了？你让我吃的。”
留生默默的把自己手里剩下的全给了她。阿柔接过去，毫不客气的全吃了。
吃完了，留生又伸出手想去拉她。阿柔将手一缩：“我自己能走。”
“啰嗦。”留生扯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向外走。
两人依旧顺着原路返回花厅前，然后顺着花厅前的甬道，从大门出了肃王府。才下了王府的台阶，只听身后有个女孩儿的声音喊道：“留生，你去哪里？”
留生握着阿柔胳膊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痛的阿柔直皱眉头。但是他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转过头去说道：“先生的药没了，我去药铺取。”
只见一个栗色头发的少女，欢快的跑过来，将一个篮子塞进他手里：“那你回来的时候，顺便帮我带些点心。于记得八宝糕，杏仁酥，千层饼，银丝馃子，你都带些回来。”
留生皱起眉头：“这么多？”
少女不耐烦道：“你别问，买就是了。”说完转身正要回去，无意见看到被留生扯着的阿柔，不禁又转头多看了两眼：“和留生站在一起，你还挺好看的。”
阿柔一头黑线，西邦的女孩子真的太奔放了。
留生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少女道：“没了。”这才转身回去了。
留生望着那少女的背影，直到那少女走得看不见了，这才略略松开了些阿柔的胳膊。
阿柔望着他：“走吧。先生等着用药呢。”
留生这才一手提着篮子，一手依旧拉着阿柔往大街上走去。肃王府大门前不远就是街巷。此刻天色已经临近午时，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两人走不远就是一家药铺。留生走进去，药铺的掌柜看见他，立刻掀开柜台上的翻板应了出来：“王孙殿下，您来了。”
留生道：“我先生的药用完了，怎不见你送来？快些去取，耽误了先生的病情，不是你能担待的起的。”
“告罪，告罪。近日小的家中有些琐事，耽误了制药。还有最后一道工序，我这就去做来。”
留生急骂道：“你这老狗，不想活了。还不快去？”
掌柜的面露难色：“只是我一人实在有些为难。”
留生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于你搭把手便罢。”说着，拉着阿柔随着药铺掌柜的向后头走去。才一进了后院，那掌柜的立刻严肃起来：“王爷怎么说？”
留生摇了摇头：“先生让我们先走，在城外蒲苇湾接他。他说他是属鱼的，遇水则生。”
掌柜急道：“那怎么行？王爷的腿不良于行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萧使那人弑杀残暴，王爷一日不脱困，一日有危险。”
留生道：“谁说不是。可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听先生的。别的还能怎么办呢？”
掌柜的看了一眼阿柔，问道：“这位小兄弟是怎么回事？”
留生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先生送来的。”
到了这时，阿柔要是看不出其中有事故她就真成傻子了。但她还是十分不明白，萧使和留生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她亲耳听到韩肃答应送萧使回东邦去的，两人还讨价还价，韩肃最后答应连同萧使一起送往东邦去。
如今这两人又搞得什么名堂？
留生看见她疑问的眼神，说道：“你什么也别问，跟着我们就好。等迎到了先生，到了安全地方。你是走是留，咱们再做打算。”
阿柔摇头道：“我不能和你一起走。城中还有我带来的商队和我的师父、师娘。”
留生问道：“那些南国的商队么？”
阿柔点头。
留生道：“你是和他们一起的？”
阿柔察觉到他似乎话中有话，问道：“什么意思？”
留生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那些人并不是普通的行脚商，他们此来是为了韩肃手里的一件宝物。不过这却和我们没有关系。你要是和他们是一起的，那么等我们走了之后，就去找他们会合吧。如果可以，顺便……”他把手中的篮子递给阿柔：“帮我给倾城带些点心回去。”
阿柔接过篮子，留生倒退着走了几步，然后转身随同那掌柜的向屋内走去。那种熟悉的危机感又在阿柔心底升起，她眼前闪过萧使白发苍苍的样子，想起如今同样背井离乡的自己。
如果说先前在肃王府的时候，她还能天真的认为，韩肃是真的想要送萧使回去，如今的情景却不能够再那样天真了。韩肃也许真的想送萧使回去，不过回哪里去可就不好说了。有人将死亡，也叫做回去。
“留步。”阿柔上前一步，拉住将将走到屋门口的留生的后袍裾。
留生转头：“怎么？”
阿柔扯着他的袍脚：“那个，你要先把钱给我。没有钱，我怎么去买点心？”
留生微微促了眉头，抬手在身上摸索了半响。很不巧，他出来的匆忙，一个铜板都没带。
阿柔道：“反正你们都是要走的。这药铺也多半是不要了的。随便去前面柜上找一找，都能找到几个铜板的吧？”
留生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阿柔道：“读书人不要那么大的火气，火大伤肝。你托人买东西，哪有空口白牙的道理？”
一瞬间，留生身上刚刚升起的杀气消散了去，又变成了波澜不惊的模样，点头道：“好，我随你去柜上找。”
那掌柜闻言，说道：“我去拿吧。”
留生摆手道：“不用。”抬脚折了回去，向前面走去。
阿柔跟在他身后，掌柜的跟在阿柔身后。三人回到前面。留生站在一旁，掌柜的去柜上抽屉里取钱。还别说，那抽屉还真有钱。掌柜的先是取出几枚铜钱，想了想索性把整个抽屉都端到了阿柔面前。
阿柔也不客气，伸手抓了一把铜钱转身便走。
留生一把抓住她的肩头：“月盛斋的点心很贵，你拿的钱根本就不够。”说着转向那掌柜：“劳烦给他拿些碎银子来。”
掌柜的有些为难：“殿下，时间紧迫，咱们还是走吧。”
留生道：“不忙。不在乎这一会儿功夫。”
掌柜的只好拖着脚步重新往后院儿去。
留生转头看向阿柔，问道：“怎么了？可是先生有什么吩咐？”
阿柔摇头：“没有，萧先生只是说，让我告诉你去取药，别的什么都没说。”
“先生原话是什么？”
阿柔想了想：“想不起来了。”
这时，掌柜拿着一角银子回来，递给留生。留生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将银子递给阿柔，而是继续捉着阿柔的肩膀道：“你知道月盛斋在什么地方吗？”
阿柔摇头。
“我指给你方向。”他说着，推着阿柔就向药铺门外走。掌柜见状紧张得低呼了一声：“殿下。”
留生头也没回，推着阿柔就出了药铺的门。掌柜的追出来，又唤了一声：“殿下……”
留生转头，高声道：“你先将药送到王府去，我稍后回去。”
掌柜的都快哭了。
留生推着阿柔加快了脚步，走到人少的地方，立刻拖着阿柔放步便跑。跑了两步，嫌阿柔脚程太慢，他索性将阿柔往肩膀上一抗，脚下如飞而行。
就这速度，要是这人不会武功，阿柔打死都不能信。难为他装的那样像，随时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怂样儿。
阿柔原本是不想和他一路的，这时也没有了别的办法。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好像无形中有一只手，看她好不容易从这个麻烦堆里跑出来，立刻就又画一个圈，将她圈进另一个麻烦里。
她现在和留生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留生带携着她，她或许还能逃一条活命，留生现在要是把她放下，她立刻就得被后面的追兵给咔嚓了。
可怜阿柔，她就想回北国自己的故乡去，看着心中那个人，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就好。可是天意弄人，这样的简单的希望，都似乎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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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柔望着他：“走吧。先生等着用药呢。”
留生这才一手提着篮子，一手依旧拉着阿柔往大街上走去。肃王府大门前不远就是街巷。此刻天色已经临近午时，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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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生道：“我先生的药用完了，怎不见你送来？快些去取，耽误了先生的病情，不是你能担待的起的。”
“告罪，告罪。近日小的家中有些琐事，耽误了制药。还有最后一道工序，我这就去做来。”
留生急骂道：“你这老狗，不想活了。还不快去？”
掌柜的面露难色：“只是我一人实在有些为难。”
留生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于你搭把手便罢。”说着，拉着阿柔随着药铺掌柜的向后头走去。才一进了后院，那掌柜的立刻严肃起来：“王爷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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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生道：“谁说不是。可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听先生的。别的还能怎么办呢？”
掌柜的看了一眼阿柔，问道：“这位小兄弟是怎么回事？”
留生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先生送来的。”
到了这时，阿柔要是看不出其中有事故她就真成傻子了。但她还是十分不明白，萧使和留生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她亲耳听到韩肃答应送萧使回东邦去的，两人还讨价还价，韩肃最后答应连同萧使一起送往东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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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生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阿柔道：“读书人不要那么大的火气，火大伤肝。你托人买东西，哪有空口白牙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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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掌柜闻言，说道：“我去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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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柔也不客气，伸手抓了一把铜钱转身便走。
留生一把抓住她的肩头：“月盛斋的点心很贵，你拿的钱根本就不够。”说着转向那掌柜：“劳烦给他拿些碎银子来。”
掌柜的有些为难：“殿下，时间紧迫，咱们还是走吧。”
留生道：“不忙。不在乎这一会儿功夫。”
掌柜的只好拖着脚步重新往后院儿去。
留生转头看向阿柔，问道：“怎么了？可是先生有什么吩咐？”
阿柔摇头：“没有，萧先生只是说，让我告诉你去取药，别的什么都没说。”
“先生原话是什么？”
阿柔想了想：“想不起来了。”
这时，掌柜拿着一角银子回来，递给留生。留生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将银子递给阿柔，而是继续捉着阿柔的肩膀道：“你知道月盛斋在什么地方吗？”
阿柔摇头。
“我指给你方向。”他说着，推着阿柔就向药铺门外走。掌柜见状紧张得低呼了一声：“殿下。”
留生头也没回，推着阿柔就出了药铺的门。掌柜的追出来，又唤了一声：“殿下……”
留生转头，高声道：“你先将药送到王府去，我稍后回去。”
掌柜的都快哭了。
留生推着阿柔加快了脚步，走到人少的地方，立刻拖着阿柔放步便跑。跑了两步，嫌阿柔脚程太慢，他索性将阿柔往肩膀上一抗，脚下如飞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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