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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吃了一惊

    韩肃说着,脸上再次露出笑容来。明明说的是政敌,却仿佛提起的是老友。

    他长出了一口气:“扯平了,这下扯平了。我囚禁他一辈子,他拖着我,也祸害了我一辈子。将来到了地下,我们四个再聚头,我不管他们,反正我是再不要勾心斗角了,太累。”

    阿柔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曾经捡到过一个乌金的剑鞘,上面金丝线镌刻着四翅应龙。我在宫中也有几年时间,但是却从未见过那样制式的剑鞘。不知王兄可曾见过?”

    韩肃闻言,诧异的看向阿柔:“你竟见过那剑鞘?”

    阿柔点头:“莫非……”

    韩肃点头,脸上表情早已激动起来:“我那把剑丢失了半辈子了,我总想着,这一生大约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它。不曾想竟被你捡到。剑呢?只有剑鞘,没有剑么?”

    阿柔点头:“只有剑鞘,没有剑。”

    韩肃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有缘无分啊。罢了,罢了。反正就算那剑尚在我手,我也提不起来了。又有何用呢?丢了的好。”他说着转过身去,也不和阿柔道别,慢慢的走了。

    云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娘娘,你们原来就认识吗?”

    阿柔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有侍卫从行营外大步走来,单膝跪地行礼:“回禀太后娘娘,有位姓彭的老者,送来很多酒,放在门口就走了。”

    阿柔心里一阵暖意融融,叹息道:“我这个师父啊。”向云墨道:“你让人把酒搬进来,厚厚的备上回礼。”

    云墨问道:“您不见一见那老人家了么?”

    阿柔摇头:“如果他老人家需要,自然会来找我。如今只是将酒送到门口,就说明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知道他们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云墨追问道:“真的不见了么?”

    阿柔望了她一眼:“有些人,有些事,装在心里就好。你说呢?”

    云墨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是。我替我们家王爷抱了这么多年的不平。还不是白搭。以后,我是再也不说了。”

    阿柔忽然想起什么,望着行营外头的天空:“云墨,黔安郡距离南国很近。只要翻过山,就是难过疆域。或者,从白水河乘船,顺水而下,岸边就是玉匣关。我记得,那玉匣关的总兵姓候……”

    恍惚间,云墨也想起了当年的旧事,笑道:“娘娘,您要是不说起,奴婢都忘记了。当年咱么说好了风雨同舟的,您把奴婢扔在那总兵府外就走了个干净。现在想起,奴婢心里还气不平呢。”

    阿柔伸手,将云墨鬓角垂下的一缕碎发扶起:“云墨啊,我的一番苦心,你还不明白么?”

    云墨略略垂首:“娘娘,再莫要提那个了。当年不过是一句戏言。奴婢要是当真放在了心上,将那候将军当成命定之人,那才叫天大的笑话呢。”

    阿柔望着云墨:“莫非那候继业还看不上你不成?”

    云墨摇头:“倒也谈不上这些。候将军自有妻子,奴婢自有主子要追随。只能说,我们不是一路人,强求不得。”

    阿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至今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玉颜和你的时候的情景。”

    云墨补充道:“还有翠烟。”

    “对。”阿柔点头:“那时候,你们三人天真烂漫,青春亮丽。”

    提起故旧,云墨心头也止不住一阵黯然。但仍旧强忍酸楚,笑道:“如今奴婢就不青春亮丽了么?莫非娘娘嫌奴婢长了白发,人老珠黄。带出来给您丢人了?”

    阿柔知道她在故意的说笑,跟着笑道:“那倒不是。我的云墨姐姐,在我心里永远是美丽的仙女一样的人物。”

    “呸,呸,呸……”云墨连啐了三口:“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娘娘这是成心要折煞奴婢啊。奴婢不过是个婢女,哪里就担当得起您一声姐姐了?求娘娘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一边说着,一边便要走开。

    阿柔唤了她一声:“云墨……”

    云墨顿住脚步,虽背对着阿柔,但是目中泪水已然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向下落。许久转过身来:“娘娘,您如今才出樊笼,就这样急着把奴婢打发走么?”

    阿柔走过去,默默的伸手,将云墨拥在怀里,将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云墨,谢谢你。这些年多亏了你和钱妈。要没有你们两个,我和孩子可能活不到现在。”

    云墨也回抱着她,哭道:“那这是为什么?娘娘,您为什么就非要赶奴婢走呢?”

    阿柔抬起头,伸手帮云墨擦拭脸上的泪痕:“我拖累你太久了。你都三十多岁了,倘若再这样下去,钱妈的今天,便是你的明天。我不愿意。”

    “奴婢心甘情愿。”

    阿柔拉着她的手,向屋中走去:“云墨,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一个好主子。让你走,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不过,若是你执意不肯,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说。”

    她在榻上坐下,云墨便坐在榻前的脚櫈上:“娘娘,您说。只要不是让奴婢走,奴婢什么都依得。”

    阿柔沉声道:“你可还记得北都有个‘春香阁’?春香阁里有个叫春香的女子。”

    云墨点头:“那女子原本是薛将军未过门的妻子。咱们走之前,薛将军收的那个妾室,就是她寻来的。”

    阿柔点头:“是啊。春香姐姐命运多舛。可是在她心中,那怕千帆过尽,最牵挂的却仍然是薛将军一人。”

    云墨有几分恍然:“娘娘,您是要奴婢去往北国,替您照顾您心中那个人么?”

    阿柔摇头:“那人和你是同乡。所以,我思来想去,觉得没有比你去照顾他更合适的了。只是,我之前曾将你许给候将军,所以……”

    云墨略略打起了些精神:“娘娘,你心中那人,不是齐献么?”

    阿柔轻叹一声:“彼时,我也不甚明了。直到出京那一天,我就觉得自己仿佛脱出樊笼的雀儿一般,突然间冲破的所有的舒服,飞到那最高的天上,低头看着我的过往,这才明白,公子不过是我为那人找的一个替身罢了。我一直一直,都想透过公子去看的,另有其人。”

    “谁?”

    “马良辰。”

    云墨愕然的张大嘴巴,许久发不出声音:“若是……若是……”

    阿柔没有去南国之前,云墨是不知道她的际遇的。但是,自从阿柔进了南国北羊关,谁不知道她一直和马良辰在一起呢?就算她后来嫁入当时的宣平王府,都是顶着马良辰妹子的名头,从马家出嫁的啊。

    那个时候,她要和马良辰怎样,怎样,谁能拦得住,又何必满世界绕这样一个大圈子,最后才发现自己喜欢的其实一直是马良辰。

    阿柔再次轻叹一声,却并不是忧愁的叹息,而是如释重负般的一种解脱:“那个时候,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喜欢他啊。我也不敢让自己喜欢他啊。”

    云墨不解:“那现在不还是一样么?您若是选择了下嫁,或许您和马将军一切都还不晚。可偏偏,您选择了成为西邦的太后。岂不抱憾终身?”

    阿柔摇头:“谈不上什么遗憾不遗憾的。他为了我,不惜以身挡枪,豁上性命。为了我,卑躬屈膝于权贵,折了全部骄傲;为了我,千里跋涉,暗暗为我留一条后路。为了我,默默相望相守,却从来不让我知道。

    他给予了我一切他能给的。我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若是我没有猜错,他肯定至今都仍然是独自一人。有了他的情谊相伴,我就算此刻死了,也死而无憾。可是,他呢?让我如何放心得下?”

    云墨道:“这么说,您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能和马将军在一起?”

    阿柔点头:“是春香姐姐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到了不得已之时,退一步海阔天空。她爱着薛庄主,但是两人早已时过境迁。所以,她选择了退守。去找一个可以相托之人,何尝不是一种对自己求而不得的弥补?即弥补了,心里也就放下了。放下了,自然而然便会放过自己,也放过对方。

    云墨……”阿柔看着云墨:“你若是我,会怎样选择?”

    云墨想了想:“奴婢怕是没有您那般洒脱。若是换了奴婢,只怕从一开始,便不会有我家王爷什么事。或是比翼双飞,或是玉石俱焚。更不会有后来这些崎岖坎坷。”

    “我也想啊。”阿柔又叹息一声:“总归是事实弄人。哥哥若是和我一样,都是孤儿。我们又何惧之有?可惜,不行。他是马家仅剩的脊梁。我不能那样自私,让最爱我的人,因为我背负那怕一点点儿污名。”

    云墨忽然有些豁然开朗:“娘娘,奴婢大约懂了。喜欢一个人,是无条件的为他好,对不对?”

    阿柔望着她:“你愿不愿意替我那样做?”说完顿了顿:“这样说似乎也不对。每个人都独立自主的,谁又能代替的了谁呢?我应该问你的是,像我哥哥那样的人,云墨姐姐愿不愿意全心全意的去爱他?”

    云墨白净的脸上忽然现出淡淡的红晕,起身道:“奴婢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就不陪娘娘您了。”

    阿柔见状,心里大约有底儿了,但是不亲耳听云墨说出来,终是不放心,追问道:“云墨姐姐,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

    云墨埋头便走。

    阿柔有些发急:“莫非让我现在便唤你一声嫂子么?”

    云墨嗔道:“娘娘,莫要乱说。好像你能做了将军的主一般。总要……总要……”她虽然不年轻了,但终归是个女儿家,羞臊的有些抬不起头来,加快脚步走了。

    “云墨姑姑这是怎么了?”

    云墨刚走,从门外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长的细眉细眼儿的女孩儿。这女孩儿是上一年选进宫中的侍女。韩无图驾崩之后,因为阿柔决定扶灵天湖湖畔,要选随行侍女,这女孩儿便被选了来。

    原来在西都之时,这女孩儿在阿柔跟前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阿柔甚至都不知道随行侍女中有这样一个女孩子。可是,自出了京都之后,这女孩儿便渐渐显露出来。她聪明伶俐,手脚勤快。善解人意的程度,比云墨都要出类拔萃几分。往往阿柔才抬起手,还没想到自己想干什么,那女孩儿便已经将她下一步想要的东西递到手边。

    此刻,阿柔望着那女孩儿,恍惚间似乎看见了第二个云墨,问道:“雀儿,你是哪里人氏来着?”

    那女孩儿抬起头,望着阿柔嫣然一笑,神态自然,落落大方:“亏得主上说您,虽然表面看着娇憨,其实内里聪慧的可怕,都这样久了,才想起问我这个问题。”

    阿柔一愣。宫中规矩森严,科班出身的侍女,比如云墨,比如钱婆子,她们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在主子面前自称‘我’的。

    女孩儿将一盏不冷不热,温度正正好的茶递到阿柔手上,在云墨刚刚坐着的位置坐下,替阿柔捶了两下腿之后,将头轻轻的依靠在了阿柔的膝盖上,语气中有几分委屈道:“娘亲,是我啊。”

    阿柔又是一愣:“你怎么唤我娘亲?”

    女孩儿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红着眼圈道:“娘亲,您忘了马家坞么?我是马家坞的孩子啊。”

    “马家坞?”阿柔这一惊,非同小可。手中的茶盏端不稳,脱手而出。

    那女孩儿见状,伸出手来一抄,便将那茶盏抄在手中,杯中茶水滴水未漏。

    阿柔只觉得脊背发寒:“你会武功?”

    女孩儿双手捧着茶盏,重新递到阿柔面前:“娘亲,您怎么了?”

    阿柔好一会儿才稳住了心神,重新将茶盏接在手中:“你是祁修派来的?”她吃惊的是,她原本以为自己的身边守卫森严,铁桶一般。韩戍城都得礼让她三分,天下间再没有她可忌惮的东西。谁知,祁修远在南国,竟然轻而易举的便将人安插在了自己身边。

    女孩儿倒也并不隐瞒,点了点头:“是主上让我来的。可也是我自己愿意来的。我想娘亲啊……”说着眼圈再次红了:“娘亲,那一日,主上将我强行带离您的身边,孩儿便没有一时一刻不思念您。孩儿原本恨死主上了,如今看见娘亲,就不恨了。”她抹了一把溢出眼眶的泪水,忽然笑了起来:“能和娘亲还有弟弟、妹妹在一起,我就满足了。”胭脂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