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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不然呢

    那些百姓闻言,纷纷潮水一般向后退去,很快就将大树前头让出一块空地来。

    这时,才见祁宁在几名官员的陪伴下,迈着四方步不疾不徐的向这边走来。外人或许看不出来,阿柔却十分明白,祁宁已经拼尽全力在往前奔跑了。可是那些陪同官员却都还得悠着点儿走,不然就超过他,走到他前头了。

    阿柔向四周看了看,并不见雀儿的踪影。正在疑惑雀儿去了那里。只见她从一旁钻了出来,站在阿柔身边:“娘娘,太上皇丢了。”

    阿柔抬手指了指那棵树。

    雀儿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顿时惊愕住:“这……怎么可能?太上皇现在至少得有五十岁,那……二十出头吧……”

    阿柔道:“绝对错不了”

    “那……这也……”雀儿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虽然对祁修那个人不大有好感,可再怎么说,她也是南国人,祁修也是南国的太上皇啊。

    堂堂一个太上皇,跑到庙会上跳艳舞。雀儿内心高呼,神呐,救救我吧。

    更不能想象的是,树上那个衣衫不整,卖弄风臊的人,有极大可能是雀儿未来的公爹。想到这里,雀儿整个人都恨不得原地爆炸了。暗骂,为老不尊啊,为老不尊啊……

    那边祁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用略慢于常人的速度走到大树前头,已经累得气儿都快喘不匀了,更别说说话了。到了那里,纳头就拜。

    阿柔想看看树上的祁修什么表情,抬起头来这一看,差点儿一口老血将自己噎死。

    从来卖弄风骚这四个字,都是和歌女舞姬脱不开干系的。树上那个,此刻却以男子之身,生生将那风骚二字给比褪了色一般。在这初冬季节,房檐上的白雪还没有融化之时,他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霞衣,站在树冠之上翩翩起舞。莫说那风骚二字难以描绘,就连他脚下树上那一树通红的许愿绸带,都被他衬得苍白了颜色。

    树下的兵将,官员,以及远处的百姓,再远处的屋舍,仿佛都瞬间失去了光彩,变成他一个人独舞的背景。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个生灵在舒展,在舞动。

    “云岫霞衣……”阿柔低喃一声,将那人所有的风采,都归于他身上现在穿的那件流光溢彩的衣衫上。那件衣裳,她见过。

    “啊?”宋氏被树上那人吸引去了目光,没有听清楚阿柔的话。

    阿柔道:“云岫霞衣。那人身上穿的,是云岫霞衣。”话音未落,忽然剑光一闪。阿柔心头咯噔一下:“那是……”那是马良辰的剑。

    云岫霞衣原本在北国献王府,马良辰的剑更是寸步不离身的。如今这两件东西,竟然都在祁修手中。阿柔心里有点儿不安宁了。

    那人似乎达到了目的,骤然将身一跃,腾身而起,虚空中将身形倏然一收,转眼已经落在娘娘庙的屋顶之上,而后又将身一纵,翻过娘娘庙上的屋脊,不见了踪影。

    “拜见月神,拜见马娘娘……”百姓们山呼,纷纷跪倒在地。

    祁宁微不可见的浑身一软。他本来动作就慢,磕完头之后,又费了好大的功夫才重新站起来。和那些官员一起慢慢悠悠的走了。

    然后,娘娘庙前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不同的是,之前百姓们翘首期盼月神驾到。这时三五一堆讨论着,今年的月神是请的哪家孩子扮演的,多少年来,这个是最仙气的了。

    阿柔这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拜月神,每年都是有人扮演的。只不过今年这个扮演者,是月神的真身罢了。

    她摇了摇头,暗叹祁修一把年纪了,还胡闹。转而又有些忧愁,直觉自己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心里又抱怨,祁修千辛万苦才爬上南国皇帝的宝座,五十来岁年纪也不算太大,韩无图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正奋精图制,绞尽脑汁富国强民呢。祁修倒好,宝座还没坐稳当,就把祁十三拎上来,他自己退位做太上皇了。

    当初,萧国恒告诉阿柔,南国皇帝陈兵边庭,要讨回生母的时候,阿柔心里还疑惑,祁修的生母不是早去世了吗?他一把年纪了,还讨要的什么生母?后来才知道,祁修就做了不到三个月皇帝,就退位不干了。讨要生母的是南国新帝,小名祁十三那个。

    原本阿柔是应该诧异一番的,因为她之前见过祁十三的。那是并没有人告诉她,祁十三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儿子。祁十三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师叔,其实是自己的生母。

    可事实上,阿柔听到这件事之后,反而长长舒了一口气,就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冥冥中,她好像已经知道祁十三就是自己的儿子一般,缺少的只是有人来帮她证实。

    阿柔和宋氏带着三个孩子回到客栈,想到祁修在庙会上的表演,她就不想往前走了。她和祁修,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私人恩怨,可是两人就像天生反冲一般。阿柔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不喜欢他,甚至憎恶他。这种奇怪的感觉,阿柔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就是不喜欢。看见祁修就头疼,就气闷。

    反正也没人催她,于是,她索性就待在马家坞里,准备在这里过年了。她和祁十三失散了许多年,要见面也不急在这一时。

    她算盘打的挺好,可惜有人不让她如意。庙会过后第三天,南国朝廷派来迎接阿柔的官员就到了。更可笑的是,这个官员阿柔认得,就是庙会上,丢失了太上皇,临时找祁宁圆场子那几个人。

    阿柔有些明白了,原来并不是祁十三没有安排人来接自己,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要给自己难堪的。

    可如今,既然迎驾的人来了,她要是还不走,就是不给祁十三面子。阿柔身为母亲,未能养育他一天,已经是天大的遗憾了,如今若是因为一件小事就拂逆他的面子,那阿柔就真成二百五了。

    于是,原本打算在马家坞过年的阿柔,不得已又收拾了行装,拖家带口的上路了。

    这一次走的比较顺利。尽管如此,因为她带着三个年幼的孙儿,路上也走不快。到了南都的时候,已经到了年底了。南都的地气温暖,但是到了隆冬,虽然树叶还是绿的,可其实也冷。而且是那种湿冷的感觉。

    大人也还罢了,三个年幼的孩子因为水土不服,立时就闹起病来。还好有阿柔这个随身携带的大夫,诊疗的及时。三个孩子才有惊无险。

    这时,已经是除夕了。

    阿柔到来之前,祁十三就已经在京城外修建了一座别宫,用来奉养生母太后和太上皇。所以,阿柔还没来到之前,这里便已经住了祁修和他原来的三宫六院。阿柔来了之后,因为她随行的人马不多,就选了一个偏避的宫院居住。

    这次,岚月和风意是没有跟来住的。这里虽然是别宫,但也属于大内。岚月也还罢了,身为公主,出入还算方便。风意身为驸马,属于外男。自然是不方便在这里进出的。所以,祁十三又临时为这二人寻了处宅子安身。

    岚月原本是受过两国封诰的公主,如今随母到了南国。南国朝廷自然也不好怠慢,少不得又封她一个公主当当。公主是有食邑俸禄的,风意又是个忠厚老实的,与仕途无缘。只要岚月不闯祸,两人的日子还是过得的。所以阿柔并不担心她们什么。

    只有跟前这三个孙儿,是阿柔的牵挂。为了看护好这三个孩子。她和宋氏几乎耗尽了心血。孩子病好了,她俩双双瘦了十来斤。本就纤细的宋氏,整个人瘦的走路打飘。阿柔比她好一些,可是眼角的皱纹也变得清晰可见起来。

    不过,一切终于安定了下来。阿柔心头一松,夜里便睡的安稳了不少。

    宋氏原本是和她一起休息的,但是阿柔见她瘦的可怜,特意让她自己去一旁休息,自己并侍女在这边看着孩子们。

    朦胧中,身边似乎有人在挤她。她以为是孩子睡的不安稳,于是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人:“乖啊,好好睡觉。”这一拍,顿时惊醒了过来,她哪儿来的这样大的一个孙子。

    “呵……”祁修见她倏然惊起,一阵低笑。

    阿柔指着他,因为怕惊醒孩子和侍女,也不敢高声:“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见过耍无赖的,你见过这样耍无赖的吗?

    “你要是不走我喊人了啊。”

    “你喊一个试试?要是有人来了,我就说你勾引我。”

    阿柔将自己额前的乱发往脑后一抹:“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现在的样子,说我勾引你有人信吗?”

    祁修却忽然沉默了,许久道:“你老了。”

    阿柔道:“可不老了。”

    祁修忽然翻了个身,背对着阿柔,闷闷道:“时间过的真快啊。睡吧。”

    有他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在,阿柔要是睡得着才怪。她想了想,问道:“我记得我给过你一个剑鞘,如今你找到那把剑了吗?”

    祁修摇头:“没找。”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阿柔一直知道,祁修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如今只是再一次确认一遍罢了。韩肃那把剑,是随同祁修的父亲一起失踪的,他没有找那把剑,也就是说,他这些年,根本就没有再找过他父亲的尸骨。

    这个五岁就能做出将亲妹子推进湖里的决定的人,又如何会在乎一个死去多年的父亲的下落呢。

    阿柔忽然就替跟随他的那些将士们,百官们感到悲哀。拥有这样一个帝王,当真是应了那句话,伴君如伴虎啊。不过她转而又替那些文武百官庆幸,幸好祁修有自知之明,登基不到三个月就自动退位了。

    “祁修,你为什么不杀我?”这是一直以来,藏在阿柔心中的疑问。

    祁修的狠戾,对他自己都不会手软。阿柔还记得,那一年他为了隐瞒自己受伤,差点儿要了他自己的命。他是一个狠起来,连命都不要的人啊。可是,当年无比任性的阿柔,一而再的挑战她的底线,换了世间任何男人恐怕都不能忍,他却放阿柔走了。

    就在阿柔以为祁修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道:“因为……”之后又是漫长的沉默。

    此时是隆冬,南国的冬天夜里也很冷。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什么都没有盖蜷缩在床边。阿柔看着他的背影,直觉的一片孤凄萧索,心头一软,将被子拿起,盖在了他的身上:“你这样,要是再有个好歹,我可管不了了。”

    又过了许久,阿柔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啜泣声。她奇怪道:“祁修,你在做什么?”

    祁修不语。

    阿柔起身凑过去,不出意料的看见,有泪珠顺着他的紧闭的眼角滑落。

    “唉……”阿柔也是无奈。躺回去接着睡觉。

    等她一觉睡醒的时候,外头灯火通明。祁修穿着一身赭黄色绣团龙的袍服,正站在床前,由侍女帮他整理衣领。

    阿柔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你怎么在这里?”

    祁修头也不回道:“我昨夜歇在这里,不在这里在哪里?”

    阿柔不想和他争辩什么,问旁边的侍女:“几时了?”

    “卯时了。”

    阿柔扶着额头:“我再睡会儿。”

    祁修很是自然的走过来,坐在床边:“今天大年初一,一会儿十三和他的皇后,要来给咱们请安。”

    阿柔的头更痛了,向他无力的摆摆手:“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祁修笑道:“你大约是忘记了,我早已退位,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颐养天年。”

    阿柔无奈的看着他,向侍女伸出手来:“镜子。”

    侍女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把一面铜镜递到她手中。阿柔拿着镜子,照着祁修:“你看看镜子里这个人。这个人竟然要颐养天年,还要不要点儿脸?”

    祁修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一笑道:“你不满意吗?难道你喜欢风如晦那种人妖一般的男人?或者齐献那种阴沉狡诈的?”

    阿柔道:“不,我喜欢韩无图那种雄才伟略的大男人,喜欢高贤王爷那种德高望重的真君子。”

    祁修将波光粼粼的一双眼睛一翻:“我明白了,你喜欢老男人。”

    阿柔无语,表示她和祁修真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起吧,过了今日,那怕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呢,今日是无论如何不可以的。朝中文武,天下百姓都看着呢。”

    阿柔忽然想起一事:“难道你要这样,大刺刺和我一起接受十三夫妇的拜见吗?”

    “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