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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阿柔凝眉细思,可饶是她熟悉人体的经络血脉,知道怎生调养生息,却也想不出这采补之事,是怎样的道理。

    跛子自去招呼人来伺候阿柔。祁修从外院走来,见她站在门口出神,走过去问道:“在想什么?”

    阿柔直言不讳:“采阳补阴。”

    祁修一怔,转瞬低低一笑,仿佛芙蓉札开,光华灼灼:“我便在这里,任凭采撷。”

    阿柔一本正经道:“我说的并非这个,而是江湖邪术。”

    祁修凝眉:“怎忽然想起这个?”

    阿柔道:“你可还记得苏菜菜?”

    祁修点头:“自然。”

    “你可还记得,皇孙所中之毒从何而来?”

    “你是说,那毒极有可能是从北国传出去的?”

    阿柔有几分茫然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有那么一种感觉。那毒必然和苏菜菜有关。而苏菜菜又是修炼邪术之人。

    咱们又是在北国遇见的另外一个修炼邪术的女人。说不得,她们之间是有联系的。”

    祁修点头:“我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觉得其中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苦于没有依据。”

    “可那邪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如何就能吸取另一个人的精元来补充自己的元气?这太不可思议了。”

    祁修沉吟片刻道:“所谓邪术,更像是一种毒。用各种手段,活毒害身体,或麻痹神经,或蛊惑心智。多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倘若被反嗜,顷刻间灰飞湮灭。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你琢磨那个做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她们怎么害人的。”

    “好了,不要多想了。想吃什么我让人做来。”

    “不计什么。”阿柔应到,之前的话题就此揭过。

    跛子的一个媳妇,端来了浓稠的小米粥,另有白水蛋和一碟芝麻盐。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祁修可能并不觉得这餐饭怎样。穷苦人家出身的阿柔心里却十分明白。这不起眼的饭菜,在北国百姓人家,已经是坐月子的珍馐了。

    她诚恳的向那妇人道了谢,这才吃饭。

    原本她以为,这家昨夜死了人的,今日必然为丧事忙碌,谁知半天时间,风平浪静。别说办丧事的样子了,每个人脸上都春色洋溢,喜气盈盈。

    “这可奇了。”阿柔有些摸不着头脑。

    祁修道:“有什么奇怪的。昨夜你睡着之后。那死去妇人的娘家来了两个妇人,说是那妇人的嫂子。连夜将那妇人的尸体收拾了。用一卷芦席卷了,和跛子一道儿,抬将出去了。怕不是寻个乱坟岗子,埋了罢了。”

    阿柔道:“这就完了吗?那产妇娘家人都没有说什么的?”

    “说了。向跛子父子道歉了,让跛子父子千万不要出去宣扬,她们家姑娘是生了闺女难产死的。怕家里的小女孩儿日后不好嫁人。”祁修说着,轻叹一声:“如今这北国,缺男子缺的似乎都妖魔化了。如此下去,只怕不下一二十年,就会变成一妻难求。齐献实在太固执,太偏激了。但愿他的儿子,比他开明一些。否则,这些百姓终究还是深陷水深火热。”

    阿柔道:“人已经死了,你还是口下留徳吧。”

    “也是。人命其实那样的脆弱。只一息断绝,便阴阳两隔。我原本以为,他那样固执的一个人,必然会撑着也要和你道别。谁知竟是这般悄无声息便去了。”祁修说完便发起呆来。

    阿柔也陷入沉默。

    就像祁修说的,生命就是这样脆弱。

    如今在这村落之中,心虚宁静下来,细细回想她和齐献的过往。心头顿时满满。

    不可否认,齐献将她送往南国,是想要利用她来向马良辰示好的。

    那个时候,齐献在本国孤立无援。马良辰虽是南国人,但其实手握重兵。

    以一个小女子,换取一个南国大将的感恩,显然是极划算的一件事。

    可就算是这件极划算的事,齐献途中也曾犹豫了的。

    他那个时候,可能已经察觉,阿柔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但最终,他还是将阿柔送了走。

    那一次,就像一个魔咒的开启。之后便有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将阿柔送走的轮回。

    阿柔是倔强的,齐献是固执的。这一来一回,谁又不是伤痕累累呢?

    阿柔发自内心的感激齐献的爱护。他的从不表露,从不挽留,成全了她半生幸福。

    没错,她虽半生流离,但比起这世上无数男女,她确实是幸福的。

    她初到南国,便和马良辰重逢。若不是齐献,她又怎么会知道马良辰还在人世呢?这一点她必须得感激他才对。

    那个时候,齐献大约也是没有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祁修来。并且纠缠了她半生,还有一直纠缠下去。

    再之后,她嫁于祁修做侧妃。彼时年幼,不知深浅,更不知人情世故。一心认定那不过是一场儿戏。

    可是,谁会这般劳师动众的,陪一个穷丫头儿戏呢?嫁了便是嫁了。

    齐献一而再的将逃回身边的阿柔送回,怕也是为了阿柔日后着想。

    再然后,他亲自将她嫁于薛文鼎。不可否认,有利用的原因。但薛文鼎真的是个可以托付之人。只是阿柔依旧任性,拒绝了。

    而后她远嫁西邦。彼时齐献是不愿意的。阿柔心里十分清楚。他只是无能为力。连年内战,国力消耗甚巨。他没有拒绝韩无图的能力。

    如果强行将阿柔留下,二人将要面对的局面将会是前所未有的严峻。有可能,身败名裂,双双殒命。

    活着不易,这代价对于二人来说,实在太大了。阿柔不怕死,但她不能那样自私去连累齐献。

    没有什么比她远走,更好的办法了。

    这一点,虽然两人谁都没说,但是各自心知肚明。因此,齐献下了诏书,阿柔默默上路。

    这才有了之后她和韩无图的举案齐眉,有了如今的萧国恒和岚月,甚至祁十四。

    女人想要的荣宠,她全都拥有过。女人该有的人生,她全都经历过。

    这一切,不得不说,都离不开当初齐献的成全。

    倘若当年,他稍微那么松动一点。如今的阿柔,只怕正如同阿红一般,江湖飘零。

    想到阿红,阿柔忽然又想起那一年在定风庄。她和风如晦在暗道之中听到的事情。

    那一夜,齐献坚决推开了她,转身便抱了阿红。那一夜,她肝胆俱碎,心神俱伤。以为从此失去了天和地。

    然而,此刻平静下来回想。那只怕是齐献和风如晦做好的一个局,只是为了让她死心。

    若不然,又怎会那样巧,就有那样一条暗道,正在齐献的婚房之下。

    倘若齐献这一生有一个最对不起之人,那人必然不是阿柔,而是阿红。

    想起阿红,阿柔心头愁绪万千。她从来不曾想要伤害她,而她却仿佛天然就对阿柔有着敌意,如今更是非要置阿柔于死地不可。

    “那个……”跛子的一个媳妇走进屋子,望着阿柔欲言又止。

    阿柔回过神来:“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那妇人眼睛瞟了一下祁修,转向阿柔道:“是这样的。您是爽快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娘家有个妹妹,长的可好看了,予您做个伺候的丫头怎么样?”

    阿柔笑道:“我可穷。”

    那妇人道:“不怕的。公子长的一表人才,能得空多看顾一下我那妹妹就好了。我拿脑袋保证,我那妹妹长的,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漂亮。配您家公子,不亏的。”

    阿柔笑道:“我正说收几个徒弟。予我做个记名的弟子也还罢了。若是打眼前这人的主意,万万不行。”

    那妇人连忙道:“我们不要名分,也不要彩礼的,而且甘愿贴嫁妆。”

    祁修在一旁睨着眼睛盯着阿柔,倘若阿柔敢拿他开玩笑,他立时就要爆发的样子。

    阿柔自然知道他的秉性。对外对内那简直就是两个人。

    对外岚风霁月,对内小肚鸡肠,往往无理还要纠缠三分。所以,阿柔万万不会让自己去惹那样的麻烦的。向那妇人说道:“那也是不行的。这个人家中早已妻妾成群,佳丽三千,比那皇宫里的美人儿都多。

    你须知道,女人都的地方是非多。想咱们小门小户家的闺女,自幼父母疼爱着,天真烂漫。哪里是那些女人们的对手。

    你只看见眼前的皮囊漂亮,却不见为争着漂亮的皮囊,背后女人们的明争暗斗,鲜血淋淋。罢了吧,那可不是享福,是送命啊。”

    那妇人听了,打了一个寒颤:“竟有这事?我常常听说,临近一个地主,家里大娘子怎生折磨那些小妻,就已经够胆战心惊了。如此一说,那还是算了吧。”

    阿柔心头一动:“若是你们家肯让你妹妹跟我学医,也是使得的。女子本弱,倘若有一技傍身,想必日后也会好过一些。”

    妇人迟疑道:“女子也能学医么?”

    阿柔点头:“如何不能?非但能学医,就是那习武从文,谁又管得?”

    妇人眼睛一亮:“莫若您将我收去吧。”

    “只要你家人同意,你又肯用功,我自然是愿意的。”

    那妇人闻言,倒头就拜:“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阿柔将她扶住:“不忙拜师。你且和家人商量一下,商量好了去红叶谷找我。只是……”

    她望着那妇人:“红叶谷距此千里迢迢,一路上高山深谷,有野兽出没,你可要考虑好了。”

    妇人道:“我必然去的。”

    那妇人离去之后,祁修笑道:“亏得你今日没有拿我来做耍,不然我要你好看。只是,你收女徒弟,是当真的么?”

    阿柔点头:“自然。”

    祁修道:“没想到,这还歪打正着了。不过……”他凑过来,在阿柔耳边一番低语。

    阿柔连连摇头:“那可不行,太危险了。”

    祁修道:“怕什么?难道你吃醋么?”

    “这件事须得从长计议。况且你的身份,不益冒险。”

    “这可不像你的性格。你这人看似仁慈,实则狠辣。善于先人一步,置对手于死地。这次怎么这般被动起来?莫非……”

    阿柔有些心虚:“你不要胡思乱想。”

    祁修便知道自己猜对了:“阿红虽然和你是一个村子里的。可是,别说是乡亲,就算是亲妹妹,她要取你性命,难道你就要拱手相让?”

    阿柔不语。

    “就这么定了。”祁修起身走到土炕边,倒在炕上闭上了眼睛做假寐状。

    阿柔知道他有些生气了,走过去道:“你也知道,那些人可能会邪术。万一……”

    祁修道:“不就是个邪术,谁还不会?”

    阿柔怔住,这才想起祁修原本也是身带蛊毒的。但转瞬又更担忧起来:“那你就更不能去了。你身上种的可是多情蛊。”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是滥情的样子吗?”

    阿柔摇头。

    “那蛊毒,倘若与人水茹交融,便自解了。只是会给下一代留下后遗症。十四那双紫眸,大约便是了。”

    “这是怎么个药理?”阿柔十分奇怪。

    祁修道:“我又不是下蛊之人,又怎么知道?不若你来好好研究一下我便罢了。”说着一顿:“我也不知幸还是不幸。身中多情蛊,原本难以生育,谁知竟稀里糊涂有了十四。大约是我冤孽未消,才生此妖孽。”

    “你才妖孽。怎有父亲这般说自己儿子的?”

    祁修也不瞒阿柔:“不知为何,我每每看见十四那双紫眸,心里就难受。虽然他和十三都是我的孩子,我就是喜欢他不起来。”

    阿柔摇头:“这才是真的冤孽。”

    两人在跛子这里休息了一天,第三天登程。

    这期间,阿柔又见一桩奇事。跛子的儿子出生不过三天。说不好听的,一个小奶娃儿,能不能养大都还未知。就有人开始登门给他说媳妇了。

    第三天一早,阿柔离开之时,那娃儿已经定了仨媳妇了。定亲男方不用掏一文钱,反而女方还拿十几个铜板,外加十个喜饼来。

    为了躲避阿红的人。两人再次启程,也不走原路。顺着一条小道儿而行。

    这条小道儿,寻常人很少走。因为据说沿途有山精水怪,专吃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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