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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遇

    暮夏时节,日头正盛。雁归城外三里的小树林内,一少年正弯腰拾着柴。少年郎耳力好,似感觉到有马蹄声渐近,拾柴的姿势不由得顿了一顿。待那蹄声止,少年复而干活。少年虽与他俩背身而立,但听两人声音,便知骑马而来的人是两个年轻男子。

    那两人似乎不识得路,因而歇马驻足。忽然其中一人发现身后拾柴的少年,便上前问路。那少年听到有人唤他,也不惊,只是稍稍掸了掸沾了灰的袖子,转身,拱手作揖:“不知两位公子有何事?”

    那二人看这少年的做派,不免有些惊奇。眼前的这个少年不过十岁,身着粗布麻衣,足履破鞋,一看便知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可那容貌却偏生的唇红齿白,不似往日印象中的粗鄙,且气质文静端和,如此周到文雅的做派一点不输世家子弟。

    那两人之中个头稍矮的一人,稍稍点头还礼,开口:“敢问此处距雁归城还有多远?”

    “三里。”少年回话时不着痕迹地将眼前之人打量了一番,继而又道:“若是二位入了城,可在城中一家名为‘万友楼’的地方歇脚。”

    那两人听罢,道了两声谢,便扬鞭策马而去。

    雁归,取大雁归来之意。此城位于南楚之南,四季如春,常年不见雪,故而每年都有成批的大雁南迁至此度寒。不过,南楚百姓谈起雁归城,第一印象倒不是那成群结队的大雁,而是一群守卫南疆的士兵。

    如今正逢乱世,天下动荡不堪,南楚虽地处偏僻,却也饱受战争困扰。此城地处国土之南,邻近萨雅。萨雅并非强国,但生逢乱世,弱肉强食,何人想做“俎上之鱼”?因此,不做鱼,那便只能为刀。若为刀,必先从弱小开始。于是,他们将刀口对准了隔壁的南楚。但是,南楚岂会坐以待毙?既侵吾土,誓倾力敌之。所以,南楚每年都有众多成年男子应召,自愿远赴南疆杀敌报国。别亲离友,长亭相送,数年的时光对于这群正直韶华的士兵和他们自己的亲人而言,只能以思念为伴。所谓“鸿雁传书”,雁归,便是那一份经年的期盼。

    话说那二人入了城,便寻思着找个住处下脚。可是问了好几处,不是客满,就是不合二人心意。无奈之下,忽而想起刚刚那孩子所说的“万友楼”,也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瞧瞧。

    万友楼的掌柜的是个胖乎乎,脸红彤彤的老头子,姓甄,人称甄不胖。他一见来客,就兴冲冲地上前去招待,热情洋溢的笑容,配上那时刻像喝醉酒的红圆脸蛋,这模样比年画里的寿星公还喜庆。那二人可能以前没见过这么激动又热情的掌柜,着实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个高的男人问:“掌柜的,您这可有两间上房?”

    掌柜的一听,愈发笑的开心,“这两间上房我们有的是,不知两位公子是要同向两间还是异向两间?”那两人听着,皆不明白这“同向”,“异向”为何。

    掌柜的看他二人面面相觑,继续笑道:“小老儿这家小店有个特色。同向屋间皆为男子所住,与其异向的,均住女子。”那二人颇有点惊诧,个子矮的一人则面颊微红。

    不胖掌柜一瞧,心下早已了然,道:“看来两位是异向相住。小老儿这就吩咐人领路,二位随行即可。”言罢,已有下人上前邀领那二人。

    傍晚时分,两人一道吃饭。

    “裴渊大哥,这万友楼倒是个有趣的地方。”叫裴渊的高个子男人轻轻地“嗯”了一声,顺手夹了一筷子的鱼肉放入说话之人的碗中。裴渊一向不爱笑,也不喜多言,但看见眼前之人言语轻快,且状态和胃口俱佳,他难得说了句:“确实,这地方不错,那少年也够聪慧。”话至此,他呷了口茶,看了眼还在迷茫中的眼前人。

    裴渊见她懵懵懂懂,轻笑着用手弹了她脑袋,道:“裴颜,你就不能好好动一动脑子吗?”裴大小姐捂着头,苦哈哈地委屈道:“谁知道你没头没尾地说什么呢……等等,诶,你是说那少年看出我是个女子?”裴渊不言,默认。

    裴颜看她大哥的样子,知是自己说对了,可是她还是不甘心。一路上,她身着男儿装,又因她幼时机缘巧合之下曾拜师学过一段时间的口戏,以男儿腔调说话交流倒也不能让人立时辨别。况且,她自小与众多男子一块长大,各种做派皆似男子,毫无女儿家的温柔优雅。所以,从盛京到雁归的这一路上还真没有人认出她女儿身。可如今偏偏让一个十多岁少年认出了,裴大小姐顿觉得自己受到严重侮辱,没脸见人了。于是,她本来挺好的胃口顿时不好了,本来合眼的佳肴也不好吃了。讪讪地放下筷子,郁闷。

    裴渊瞧她这副模样,知是她那小性子又犯了,便扯开了话题,道:“咱们明日就去见一见定南大帅司马睿。”

    “明天?这么快?不等圣上旨意吗?”

    他摇了摇头,“不等了。咱们这一次是奉父亲的指示前来,本就不对外宣告。何况,新皇初登帝位,对父亲不甚信任,反倒对李尧那奸佞百般依赖。若等到要求得那新皇旨意,这雁归怕是不保了。因此,我们只能先斩后奏。”

    裴渊此刻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像冰川上的风,凌冽且锋利,誓要将阻碍前行的冰山一点点割裂,毫不留情。裴颜瞧着他,心下不忍,但也知此事如若失败,所要付出的代价难以想象。父亲没有退路,裴渊没有退路,整个裴家亦无退路。可是,那又怎样呢?人生不就是这样,既然选定了某条路,那就去走呗,谈什么畏不畏惧,后不后悔的?她只知道,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最起码对得起天地良心。而且,不管怎样,有他在就好。

    裴颜这么一想,心里倒也豁达了许多,既是如此,那就今朝有酒今朝醉,好吃的好喝必须一样不落,由此,她的胃口又好了,连喝了三大碗鱼汤,身旁的裴渊也极为嫌弃地给她盛第四碗汤。

    可是,裴颜还是有一点不满意,那少年到底是怎么知道她是个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