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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逆生鼎

    我顾不得散落一地碎银——这是我为了方便老爹使用专门换的,扑向老爹的床榻,却见凌乱的被褥早已凉透。

    都不用翻找,一眼便可以望到漏风的墙壁的小屋藏不下任何人。

    老爹不见了。

    我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

    老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没见过生我的女人,从记事开始,便是这个断了一条腿,却自己锻了一条铁腿的男人一口一口将我喂养长大。

    即便是知晓我有胎疾,依然没有放弃我,而是拼了命地打铁为我延医问药。

    直到他前年生病,这个家才靠我打铁和混日子维持着。

    即便如此,老爹也给我立下了四条规矩,不准偷,不准拐,不准卖,不准欺压穷人。

    按他的理论,人可以穷,但不该短的地方不能短。

    虽然感觉哪里不对,但我只能说老爹说得有道理。

    而现在,那个养我管我的老男人消失了。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唯一的线索便是床下老地方藏着的那袋给我**的碎铜钱还在——不多不少只够一次的。

    我心底安慰自己,这是老爹自己走了。

    或许是不想看到我惨死的模样吧。

    正失落间,头顶本就仅剩几片破瓦的屋顶陡然一颤,抖落无数灰尘却诡异地没有碎落。

    高手!

    我心头一突,紧接着便是数道较为沉重的呼吸声响起。

    可怜的屋顶一次次遭受蹂躏,却坚强地挺立原地。

    我不敢有丝毫动作,心底已经有所猜测。

    此前那个抢走胎心丸的黑袍人可能被发现了,我的心头再次涌现一股希冀。

    我要活着。

    为了自己,更为了病鬼老爹。

    屋顶追捕的人刚刚离开颤动不已的屋顶,我心头已经打定主意,正要闪身出门追去,却陡然止住了脚步。

    房中满是污垢的破木桌上多了一个东西。

    若非我对于这间仅容两人转身的小屋已经了然于胸,刚才电光火石之间恐怕也难以察觉有异。

    我静耳倾听,确认屋外无人,方才缓步朝着木桌移去,双眼死死地盯着木桌上的东西,浑身感官更是调动到极限,堤防异变。

    一颗被黝黑的铅壳包裹的圆球。

    我的心陡然漏跳了半拍,心中浮现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是刚才被追捕的人遗落下来的?

    抬头一看,头顶本就不严实的房顶透过一抹清亮的晨曦,正好映衬到破木桌上。

    我的心陡然跳得很快,五脏六腑只感觉被火烤一般,是胎疾发作的前兆。

    但眼前的铅丸让我忘了这一切。

    难道命运如此眷顾我么?

    双手轻轻捧起桌上铅丸,黝黑的铅皮在晨曦之中闪烁着神圣的光芒,我迫不及待地就要打开捏开铅丸。

    但我很快止住了手上动作,听老爹说过,世上厉害的丹丸出世时都有异像,若是我此时打开,是念念不忘的胎心丸便罢了,若非不是,被他人察觉,岂不连累这个陪伴了我和老爹五年的破木房子。

    关键是到时候老爹回来就没地住了。

    我将地上散落的碎银子快速收拢起来,藏进了老爹藏钱的秘密基地,右手死死地攥着细小的铅丸朝外跑去。

    照样是熟悉的路,今日却格外的漫长,脚下的步子也异常的沉重。

    一路上脑中心思百转,纵然自己认为早已看淡了这狗屁人生,也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终于站在了熟悉的碧根石上,远处站岗的卫兵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便不再理会,我苦笑一声,要是老子将昨夜换来的银子都给你,岂不是能让你叫爹?

    每日来碧根石上镇压内疾,是老爹花光本就微薄的积蓄才换来的,看守的官看我没有两年活头,加之是知根知底的本城人,方才拍了拍背已经快躬到地底下的老爹,点头应允了此事。

    收住念头,坐在碧根石上,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装作无事人一般。

    头顶三轮太阳还未展现它们的威风,清晨城头的风拂过我的面庞,一切都是那般的美好。

    我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鲜血气息的冷冽空气,将铅丸送到眼前,静静地注视着可能决定我一生命运的小东西。

    远处陡然传来的一声炸响几乎让我拿捏不住手中的铅丸。

    转头望去,只见坐落在雪瀑山腰的城主府腾空冒出一股粗壮的烟尘。

    紧接着,一袭黑袍腾空而出,身后是五个紧追不舍的黑衣人。

    看模样是黑袍人被一路追杀,居然升起了直捣黄龙的念头,让人不得不佩服黑袍人的大胆。

    一身金甲的陈宝破开城主府的屋顶,怒喝一声紧追而来。

    而那黑袍人并未一味逃离,手中长刀回身一挑,直接将追得最紧的黑衣人逼退两边,肆无忌惮地站立在空中,漠然地看着紧跟而来的陈宝。

    陈宝满脸怒容,“好贼子,老子不去找你,你还敢来。”话音未落,一道裹挟着青雷的拳势已经攻到黑袍人身前。

    黑袍人似乎早有所料,提刀直劈,拳势刚抵刀尖便消散无影。

    陈宝瞳孔微缩,手中拳势不止,拳拳直击黑袍人要害,却均被黑袍人一一化解,交战的余波让周围围拢的黑衣人无不退避,更是震碎了雪瀑山脚无数的房舍亭阁。

    身后巡守的兵卒在兵头的催促下不断朝着雪瀑山的方向涌去,这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战争,但却是表忠心最好的机会。

    我当即反应过来,这是我打开药丸最好的时机啊。

    趁着四下无人,我用衣服遮掩,缓缓捏开了铅丸的一个角,一道耀眼的黄光和一股浓郁的清香扑面而来。

    我慌忙闭合铅丸,环视一圈,确定无人关注,我抬手直接将铅丸扔进了嘴中,用牙齿轻轻磕开了铅皮。

    反正是将死之人,我已不在意其中是否当真是那可救命的胎心丸,还是那毙命的毒药,吐出铅皮,嘴中的丹丸顺着喉咙悄然滑落入腹。

    伴随着雪瀑山传来的怒喝和炸响,我只感觉一道澎湃的力量在我腹中炸开,沿着浑身经脉肆无忌惮地游走,庞大的冲击力让我手脚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透过露在衣服外的皮肉,我几乎可以清晰看到一条黄色的游龙在我皮肉内窜动。

    我的七窍开始流血,但我已经没有力气擦拭。

    这一瞬间,我只感觉已经沉入了地狱。

    难道这不是胎心丸?而是什么剧毒的药物?

    看着手背上开始崩裂的皮肉,我不由得苦笑,难道是命该如此么?

    我想要狂吼,想要大哭,但浑身僵直的我连张嘴的动作都难以做到。

    雪瀑山的激斗还在继续,我已无心去看。

    难道就这样死去么?

    我呆滞地看着头顶散发着淫wei的太阳,感受着身下碧根石传来的刺骨冰寒,木然地呼吸着冷冽的寒风,我的心中在狂喊,

    不,我不能死!

    老子还没**,还没有给老爹养老送终,还没有看遍这万丈红尘......

    但渐渐的,心底的呐喊开始低沉起来,我的五脏六腑已经被破坏成一团肉泥,无数鲜血不受抑制地从嘴中涌出。

    我还想去看离都绝顶万寿山的日月同辉,想去看看万船之邦的千帆日落,想去看看妖族圣地昆仑的雪瀑绝壁,想去看看魔城尘溪的碧泉回流,想去看看绝境长城之外的千里冰封......

    脑海中老爹给我讲过的无数风光,变成了口中的喃喃低语。

    我还不想死啊,这该死的命运。

    伴随着意识慢慢消散,我轻声低语道。

    一道清辉将我笼罩在内。

    我消散的意识又开始慢慢凝聚。

    一道轻咦声突然出现在我耳旁,我想要睁眼去看,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

    体内狂暴的药力开始慢慢平复,沿着经脉缓缓流淌,修复着我被破坏殆尽的筋骨,就连腹中残破的脏腑也开始慢慢生成。

    最先恢复的是我的心脏,在一层金光的包裹下,又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我的手脚慢慢有了一丝力气,但依然维持不了挪动沉重脑袋的力量。

    ......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一个枯瘦的老头最先浮现在我的面前,黝黑的面容和满是黑泥的指甲让我快速将他和画像上的阎王爷区分开来。

    我还活着。

    “你是谁?”我艰难的张嘴,发出了一道难以言明的音节。

    这不是我的声音,我不由得感到惊悚。

    对方并未回答,而是伸出右手径直伸进我的怀中掏弄起来。

    我想要阻止,却奈何浑身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鼎出现在对方手中。

    那不是我昨日顺来的香鼎么?

    “真是狗屎运啊,连逆生鼎都能被你得到。”来人啧啧赞叹道。

    逆生鼎?

    我心中威震,难道这小鼎来头不小?

    来人看到我面上诧异的神色,嘿嘿笑道,“这玩意可是老贼秃当年炼丹的最大秘密,也难怪能抑制老夫精心调制后的胎心丸。”

    胎心丸?

    我无暇深思对方话中之意,心中陡然一阵狂喜。

    我所服用的当真是胎心丸?

    我可以活下去了!

    我居然真的服下了胎心丸,我终于可以活下去了。

    刚才所经受的折磨早已被我抛之脑后,十八年来的压抑在这一刻仿若全部释放。

    若非四肢无力,我几乎要跳将起来。

    这一瞬间,我只感天光明媚、寒风和煦、万物静好......就连面前这个面目可憎的老人也变得可爱起来。

    还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