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月光
当那块石头毫无征兆地落下来时，贺为益正用力将铁铲中的泥土倒进旁边的竹筐。半个多月来，他和马闯都在地下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手上的老茧脱落了一层又一层。
贺为益感到自己的衣领突然被人扣住，随后有人用力将他朝后方拽去，只听轰隆一声，一块巨石砸在贺为益刚才所在的位置，烟尘瞬间弥漫了整个地下。
“你他娘的眼睛长屁股上了吗？这是第几次了！”
贺为益嘿嘿地笑了两声，他在大野部男孩面前刻意维持的威严早已消失不见。说话之人名叫拓跋辉，本是一名老兵，两年前因为虚报战功而被贬为奴隶，“我老啦，对杀人这种事已经腻了，每到晚上，只要老子一闭眼，年轻时杀过的那群贱人就排成一串，围着我问他的头在哪里，干他娘的，这帮贱人的头早就被老子换成了酒和女人，哈哈。”在一次大醉后，拓跋辉不停地对几个新人絮叨。
“可老子实在架不住他们天天问，夜夜问，臭小子们，你们懂那种滋味吗？”拓跋辉指了指头顶，仿佛那里正围绕着一串人头，“几年前老子就决定再也不杀人了，每次出去，老子都跟在别人后面装模作样地拿槊随便戳几下了事。可是没有人头，就没有酒，也没有女人。嘿，忘了你们还都是雏儿，那群婊子的滋味，可真是妙啊，就有一点，在床上的时候，别相信她们说的任何话。”
“有一次老子实在受不了啦，就随便报了个数上去，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就那一次，老汗王下令要清点人头的数量，结果就和你们这帮臭小子在这刨土了，哈哈。”
“何益，今天这坛酒有你的一半。你们剑州人都是一帮婊子养的贱人，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老子年轻的时候，十个你也不够杀的。嘿，这些天我救了你多少次，你自己数数吧。”
那天晚上，贺为益第一次喝醉了。没有监工们偶尔施舍的烈酒，这帮成天挖掘暗道的奴隶可能真的会造反。
围着篝火，这是一天当中奴隶们最放松的时刻。
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咙迅速向下方钻去，贺为益被呛得咳嗽了几声，他不想再听拓跋辉的胡言乱语，起身向远处走去。
一轮明月悬挂在群峰之巅，清冷的月光将贺为益身后的石堡衬托得格外孤独和荒凉。这是一座新堡，估计又是老汗王赏赐给某个立下过功劳的族人。
关于剑州的记忆已经遥远得如同前世，贺为益坐在悬崖边，呆呆地看着那轮月亮，死亡的诱惑突然又出现在他耳边，怂恿他纵身一跃，从而结束这无边无际的痛苦。
贺为益突然有些走神，他想到了鸿奴，那个聪明的孩子肯定很早就发现，除了死亡，这辈子再也没有摆脱拓跋人奴役的可能。
他晃了晃头，努力将这个疯狂的念头从脑海中驱赶出去，在酒精的催化下，贺为益报仇的愿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贺为益瞥了一眼身后，马闯正傻呵呵地给拓跋辉倒酒，男人们粗犷的笑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泪水打湿了贺为益的眼眶，背对众人，他终于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软弱，将一切悲伤轻声吐露。
此时此刻，月亮是他最忠实的听众。
过了好一会，贺为益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干脸上的泪水，他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人群当中。
在他准备起身的瞬间，突然瞥见不远处的一个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窜向崖边一块巨石的背面。如果不是今晚的月光过于明亮，贺为益无论如何也没法发现偷听者的存在。
贺为益悄悄挪动脚步，悄无声息地从另一端绕了过去，他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恶作剧。
一头乌黑的长发映入眼帘，贺为益的心顿时狂跳起来，偷听者显然是拓跋人的女眷，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贴在石头上，不断起伏的后背表明她也正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中。
贺为益心中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他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到底听到了哪些内容，一旦被告密，拓跋人很可能不会让一个坚定的复仇者继续潜伏下去。贺为益默默地计算将她推下悬崖所需花费的时间，发现最大的困难是如何才能不发出声响。
必须先将她打晕，贺为益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准备发动突然袭击，但他毕竟不是天生的杀手，弯腰时发出的响动已将少女惊动，她转过身，正好看见狼狈不堪的贺为益。
机会稍纵即逝，贺为益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极其尴尬的处境，他接下来的命运将完全取决于眼前这名少女是否会大声呼救。
出乎意料的，少女只是微微张了张嘴，随后两人无言地对视了好一会，最后，贺为益选择率先打破沉默。
“你是谁，为什么要偷听我说话？”
似乎是为了缓解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少女咯咯地笑了起来。在发现少女并未对自己展现敌意后，贺为益松了一口气，丢下手中的石块。
“你这人说话好奇怪，刚才明明是你偷偷绕到我身后，不知道想干什么坏事，现在却又倒打一耙。喂，你好像不是拓跋人吧，快老实交代，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到这来干嘛？要不然，我可就喊人了。”
贺为益沉默了一会，随后态度柔和下来，“我叫何益，是为这座石堡修建暗道的奴隶。”他指了指远处的篝火，“他们都是我的同伴，我喝得有点多，过来吹会儿风。”
“哦，怪不得你会出现在这里。”少女蹙着眉，“不对，我刚才听到了，你一直在哭，还喊着什么姐姐，你也有姐姐吗？”
少女很可能听到了他全部的自语，贺为益忍不住又想起那个邪恶的念头。或许是感觉到贺为益身上翻腾的杀气，少女往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没有恶意，我叫拓跋柳，我有一个哥哥，还有好几个姐姐，可我们平时都不常见面，嗯，你可以和我讲讲你的姐姐吗？”
这可能是某个拓跋贵族家的任性女儿，所以才能在大晚上独自跑出来，贺为益心想。杀人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强行动手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贺为益干脆盘腿坐下，开始回忆起自己跟姐姐在剑州城里嬉戏打闹的时光。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贺为益听见马闯正在大声呼喊他的名字。拓跋柳打了个哈欠，她恋恋不舍地对贺为益说道，“我喜欢听你讲故事，明天这个时候，你还能再到这里来吗？”
贺为益艰难地咽了口吐沫，他站起来，向那堆即将熄灭的篝火走去。
“嗯。”
贺为益感到自己的衣领突然被人扣住，随后有人用力将他朝后方拽去，只听轰隆一声，一块巨石砸在贺为益刚才所在的位置，烟尘瞬间弥漫了整个地下。
“你他娘的眼睛长屁股上了吗？这是第几次了！”
贺为益嘿嘿地笑了两声，他在大野部男孩面前刻意维持的威严早已消失不见。说话之人名叫拓跋辉，本是一名老兵，两年前因为虚报战功而被贬为奴隶，“我老啦，对杀人这种事已经腻了，每到晚上，只要老子一闭眼，年轻时杀过的那群贱人就排成一串，围着我问他的头在哪里，干他娘的，这帮贱人的头早就被老子换成了酒和女人，哈哈。”在一次大醉后，拓跋辉不停地对几个新人絮叨。
“可老子实在架不住他们天天问，夜夜问，臭小子们，你们懂那种滋味吗？”拓跋辉指了指头顶，仿佛那里正围绕着一串人头，“几年前老子就决定再也不杀人了，每次出去，老子都跟在别人后面装模作样地拿槊随便戳几下了事。可是没有人头，就没有酒，也没有女人。嘿，忘了你们还都是雏儿，那群婊子的滋味，可真是妙啊，就有一点，在床上的时候，别相信她们说的任何话。”
“有一次老子实在受不了啦，就随便报了个数上去，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就那一次，老汗王下令要清点人头的数量，结果就和你们这帮臭小子在这刨土了，哈哈。”
“何益，今天这坛酒有你的一半。你们剑州人都是一帮婊子养的贱人，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老子年轻的时候，十个你也不够杀的。嘿，这些天我救了你多少次，你自己数数吧。”
那天晚上，贺为益第一次喝醉了。没有监工们偶尔施舍的烈酒，这帮成天挖掘暗道的奴隶可能真的会造反。
围着篝火，这是一天当中奴隶们最放松的时刻。
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咙迅速向下方钻去，贺为益被呛得咳嗽了几声，他不想再听拓跋辉的胡言乱语，起身向远处走去。
一轮明月悬挂在群峰之巅，清冷的月光将贺为益身后的石堡衬托得格外孤独和荒凉。这是一座新堡，估计又是老汗王赏赐给某个立下过功劳的族人。
关于剑州的记忆已经遥远得如同前世，贺为益坐在悬崖边，呆呆地看着那轮月亮，死亡的诱惑突然又出现在他耳边，怂恿他纵身一跃，从而结束这无边无际的痛苦。
贺为益突然有些走神，他想到了鸿奴，那个聪明的孩子肯定很早就发现，除了死亡，这辈子再也没有摆脱拓跋人奴役的可能。
他晃了晃头，努力将这个疯狂的念头从脑海中驱赶出去，在酒精的催化下，贺为益报仇的愿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贺为益瞥了一眼身后，马闯正傻呵呵地给拓跋辉倒酒，男人们粗犷的笑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泪水打湿了贺为益的眼眶，背对众人，他终于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软弱，将一切悲伤轻声吐露。
此时此刻，月亮是他最忠实的听众。
过了好一会，贺为益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干脸上的泪水，他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人群当中。
在他准备起身的瞬间，突然瞥见不远处的一个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窜向崖边一块巨石的背面。如果不是今晚的月光过于明亮，贺为益无论如何也没法发现偷听者的存在。
贺为益悄悄挪动脚步，悄无声息地从另一端绕了过去，他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恶作剧。
一头乌黑的长发映入眼帘，贺为益的心顿时狂跳起来，偷听者显然是拓跋人的女眷，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贴在石头上，不断起伏的后背表明她也正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中。
贺为益心中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他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到底听到了哪些内容，一旦被告密，拓跋人很可能不会让一个坚定的复仇者继续潜伏下去。贺为益默默地计算将她推下悬崖所需花费的时间，发现最大的困难是如何才能不发出声响。
必须先将她打晕，贺为益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准备发动突然袭击，但他毕竟不是天生的杀手，弯腰时发出的响动已将少女惊动，她转过身，正好看见狼狈不堪的贺为益。
机会稍纵即逝，贺为益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极其尴尬的处境，他接下来的命运将完全取决于眼前这名少女是否会大声呼救。
出乎意料的，少女只是微微张了张嘴，随后两人无言地对视了好一会，最后，贺为益选择率先打破沉默。
“你是谁，为什么要偷听我说话？”
似乎是为了缓解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少女咯咯地笑了起来。在发现少女并未对自己展现敌意后，贺为益松了一口气，丢下手中的石块。
“你这人说话好奇怪，刚才明明是你偷偷绕到我身后，不知道想干什么坏事，现在却又倒打一耙。喂，你好像不是拓跋人吧，快老实交代，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到这来干嘛？要不然，我可就喊人了。”
贺为益沉默了一会，随后态度柔和下来，“我叫何益，是为这座石堡修建暗道的奴隶。”他指了指远处的篝火，“他们都是我的同伴，我喝得有点多，过来吹会儿风。”
“哦，怪不得你会出现在这里。”少女蹙着眉，“不对，我刚才听到了，你一直在哭，还喊着什么姐姐，你也有姐姐吗？”
少女很可能听到了他全部的自语，贺为益忍不住又想起那个邪恶的念头。或许是感觉到贺为益身上翻腾的杀气，少女往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没有恶意，我叫拓跋柳，我有一个哥哥，还有好几个姐姐，可我们平时都不常见面，嗯，你可以和我讲讲你的姐姐吗？”
这可能是某个拓跋贵族家的任性女儿，所以才能在大晚上独自跑出来，贺为益心想。杀人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强行动手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贺为益干脆盘腿坐下，开始回忆起自己跟姐姐在剑州城里嬉戏打闹的时光。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贺为益听见马闯正在大声呼喊他的名字。拓跋柳打了个哈欠，她恋恋不舍地对贺为益说道，“我喜欢听你讲故事，明天这个时候，你还能再到这里来吗？”
贺为益艰难地咽了口吐沫，他站起来，向那堆即将熄灭的篝火走去。
“嗯。”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