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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义兴朝廷(6)

    刘承胤让陈友龙在石羊关抵挡,自己却跑路了,他心里很清楚,就算陈友龙能抵得住刘体纯,面对从靖州绕击的李过大军他也无能为力。这个时候就只能舍小保大,于是陈友龙便被他给舍掉了。

    陈友龙急忙撤回武冈,却发现刘承胤已经走了,临走前还把武冈城洗劫一空。陈友龙当即南下追赶刘承胤,走到石门隘,得知永州的副总兵周金汤已经降了闯军,攻占了新宁县,李过的大军已到城步,刘体纯占据武冈,他被三面合围了。

    陈友龙心中气愤万状,他和刘承胤自幼一起长大,数十年的交情,可刘承胤不仅撇下他逃命,还把他蒙在鼓里,全然不顾他的死活。眼见走投无路,军心动摇,陈友龙彻底绝望,他单枪匹马来到刘体纯营中,愿求一死,只要刘体纯放过他的部下。

    刘体纯十分为难,陈友龙绰号“五阎王”,在苗民中名声极坏,仅次于刘承胤,而且不接朱慈烺的圣旨,抗拒改编,这对于武昌朝廷来说就是造反。但是,陈友龙虽然在镇压苗人时对俘虏的苗人酋长除以剥皮之刑,却又阻止了刘承胤屠杀参与苗变的普通百姓。毕竟这是湖南地界,应该由李过做最终决定,刘体纯便向李过请示。李过心想陈友龙也算一条好汉,他既主动赴死,杀了他倒显得闯军不仗义,于是决定陈友龙的部下一概不杀,拆散编入田虎的部队,跟着田虎去广西,陈友龙本人只授都尉之职,发往刘宗敏军中效力。至此,湖南全部为闯军平定。

    广西巡抚瞿式耜此时已经接到了弘光朝廷覆灭的消息,他陷入了十分纠结的境地,先皇的太子竟然和逼死先皇的闯贼作了一路,这让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他只能先召集麾下众将,以防意外。

    瞿式耜的直辖部队由杨国威指挥,其麾下焦琏、朱旻如二将最为善战,杨国威与瞿式耜素来不和,但焦朱二人却和瞿式耜交情甚好。次强的是滇军。弘光朝廷从云南调集了一批部队想投入长江的防卫,但是刚走到广西就得知南京丢了。滇军以赵印选、胡一青二将为首,还有王永祚、陶仰用等人。此外浔梧总兵陈邦傅兵力也很强,他以贿赂得官,专事逢迎拍马,又贪酷害民,和瞿式耜关系很差,从来不听瞿式耜的调遣。很快瞿式耜就得知了黄朝宣、张先壁被杀,闯军南下的事情。武昌朝廷的圣旨下达,召瞿式耜入阁,把防务交接给田虎,但瞿式耜依然在迟疑,与闯贼合作,究竟是对是错?

    刘承胤逃到了广西全州,派人向瞿式耜报告说,闯贼挟天子以令诸侯,所到之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更背信弃义,杀害降将。而武昌朝廷的内阁首辅吴甡的来信则说,新皇乃英明睿智仁慈之主,自新皇登基以来,天下贤士纷纷来投,文有揭重熙、傅鼎铨、文安之等人,武有邓凯、钟芳、曹大镐等人。新朝廷接管之处,官吏不敢贪墨,百姓安居乐业,文武群臣皆以抗清兴复为念。

    更关键的是,瞿式耜的手上现在有崇祯的叔叔桂王朱常瀛,朱常瀛和他的继承人,第三子朱由楥现在都病恹恹的,也不知道能活到几日,很多人有意让朱常瀛的第四子永明王朱由榔即位为帝。朱由榔曾经被张献忠俘虏,由焦琏从敌营中拼死救出,故而与瞿式耜、焦琏一系十分亲近。有的幕僚劝瞿式耜,现在除了武昌的义兴皇帝和永王、定王之外,桂王一脉是血统最接近崇祯和弘光的,瞿式耜大可以以武昌朝廷受闯贼控制为由,在桂林另立新君。

    然而最触动瞿式耜的还是他留在常熟老家的儿子的来信。常熟抗清失败,受清军屠戮极惨,瞿氏族人为保全性命,都已剃发。信中又言及江阴、昆山等地抗清失败后遭清军屠杀的惨状。瞿式耜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江南的忠义之士一一遇害,而大部分绅衿都选择了剃发。在浙江绍兴,钱肃乐、张国维等人拥立了鲁王朱以海监国,在福建福州,郑芝龙、郑鸿逵兄弟拥立了唐王朱聿键监国。如今大明已经有了三个朝廷,幸好朱以海和朱聿键还都是比较识大体的,都坚持不肯称帝,才没有导致更大的分裂。瞿式耜首先把拥立永明王的选项排除了,大明不能再搞出第四个朝廷了,但是他应该接受哪个朝廷的号令呢?

    浙东的鲁监国政权首先不予考虑,这个政权仅仅占据了浙东一隅之地,瞿式耜甚至没法和他们取得联系。浙江南部和福建目前在唐监国政权的控制下,但要说武昌朝廷是闯贼的傀儡,福州朝廷又何尝不是郑家的傀儡。瞿式耜不由得苦笑,自己的选择就是当海贼还是当流寇吗?仅仅几天之后,唐监国政权也不再成为瞿式耜考虑的对象了,因为刘希尧在义兴元年十二月已经进入了广东。童以振、严遵诰、赵千驷等广东明军毫无抵抗地接受了改编,他们这种普通中层军官哪管朝廷里面的事如何,只知道新来的刘大帅发饷大方。两广总督丁魁楚也投降了,可是刘希尧没要他。闯军从丁魁楚家中搜出了黄金二十万两、白银二百四十万两,刘希尧被震惊了,他杀过的贪官很多,可贪到这个份上的还真是前所未见。就算是在京城参加过对明朝的勋贵太监们追赃助饷的人,也都表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巨贪。这样的人要是还留着,那闯军就真要和大明同流合污了,刘希尧下令将丁魁楚枭首示众,全家流放琼州。驰名岭南的“巨寇”王兴也加入了闯军,王兴十三岁即杀人亡命,聚集流民落草山中,纵横十余年,官府拿他无可奈何。刘希尧久闻王兴之名,为招揽他亲自前往山寨之中谒见,王兴与刘希尧一见如故,二人约为兄弟,王兴加入闯军后被授予果毅将军之职。到义兴二年四月,蔺养成占领海南岛,广东全境都被闯军控制。

    刘希尧一入广东,瞿式耜就彻底被孤立了,和他有联系的友军只剩下云南的沐天波和贵州的皮熊、王祥等小军阀,根本派不上用场。广西权将军田虎目前把部队驻扎在靖州、武冈、永州、道州,虎视眈眈,却并没有急着进兵,一方面是利用这段时间稳定湘南的局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不想动武,多给瞿式耜一些思考的时间。另一方面,全州的刘承胤由于自己的东侧、北侧都是闯军,不断向瞿式耜要求调换防区。瞿式耜哪里肯答应,刘承胤的名声他早就知道,在全州驻扎的这段时间,他不改故态,依旧奸淫掳掠,就连瞿式耜都想弄死他。

    广西明军从来没和闯军接触过,对于接受改编没有什么的抵触情绪,赵印选、胡一青等人虽然和黄朝宣、张先壁同属滇军,但是与黄张二人素来不睦,得知他们被杀,反而幸灾乐祸。最终焦琏建议瞿式耜,现在如果强行抗拒改编,必然和闯军有一场血战,桂军、滇军的兄弟们枕戈待旦,原本是想北上抗清,建功立业,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内战中未免太不值。不如给闯军出一道题目考考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是流贼土匪还是抗清的义士。而这道题目,就是刘承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