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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一件汝窑引发的血案

    琉璃厂今儿个一大早发生了两件事儿。

    一件儿是因为宋汝窑,另一件儿也是因为宋汝窑。

    第一件事是英吉利的路德维希,花了整整六万一千五百英镑将那件儿传遍了整条琉璃厂的天青无纹水仙盆收入囊中。

    折合成袁大头,足值六十多万大洋,这算是近两年来,琉璃厂这条街上开出的最大的一个单子了,当然了个别铺面私底下达成的交易不算……

    第二件事则是燕居阁的掌柜的沈松山,一大早被人发现在铺子里上吊自尽了。

    沈掌柜自杀的原因,琉璃厂知情人并没有几个,但那寥寥无几知情者心里都清楚,沈掌柜是因为一件儿汝窑三足奁而死的……

    自打得到沈松山上吊自杀的消息,佟奉全整个人都变得失魂落魄了起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沈松山是因何而死的!

    但凡能在琉璃厂混下来的,没一个省油的灯。

    沈松山前脚骗着佟奉全亲自把汝窑三足奁送到了大帅府,被张大帅用五十块大洋强买强卖掉后,佟奉全陪韩子奇喝完酒的第二天,便鼓起勇气亲自往大帅府走了一趟。

    既然韩子奇一个后辈,都敢拿仿造的水仙盆去坑洋人,他佟奉全又如何不敢把自己的东西从大帅府给要回来!

    佟奉全假借替张大帅考虑的名义,硬生生把宋汝窑给说成是龙泉窑,又说大帅既想是给老母亲祝寿,他老母亲属虎,和龙泉窑的东西相冲,不好作为寿礼。

    佟奉全又掏出三千大洋的银票,表示要孝敬给大帅的老母亲,言语里也透出想把那三足奁收回的意思。

    谁知大帅倒是没为难人,当下就把那三足奁还给了佟奉全,只是补充的那句话却让佟奉全整个人的心都跟着凉了下来:“我说呢,原来是这破玩意儿跟老子犯冲,告诉你也无妨,老子玩儿的时候不小心把那破东西碰掉了一个爪儿,你把它拿回去吧,什么破玩意儿啊!”

    佟奉全丝毫没理会张大帅一嘴的东北大茬子味儿的抱怨,失魂落魄的在一群大兵的押解下,迷迷糊糊的回到了自己的泛古堂……

    近千年的物件儿,因为自己一时的权贵之心,被毁于一旦,佟奉全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埋怨大伙计二奎,要不是这小子不敢跟大帅硬刚,拿了五十块大洋就把价值万金的宋汝窑给了对方,这物件儿也不至于被毁了!

    他埋怨燕居阁的沈松山,要不是这家伙刻意的编造出大帅想要三足奁的谎言,自己也不至于主动送上门去,把东西给毁喽!

    他埋怨自己,要不是存了巴结大帅府的心思,也不至于听了人家沈掌柜的一句假话,就颠颠儿的把这历经千年的物件儿主动给送上门去!

    他埋怨……

    只是,事已至此,埋怨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自己的小老弟,韩子奇仿制水仙盆去蒙骗洋人的先例,佟奉全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在尚珍阁大展天青无纹水仙盆,把琉璃厂的目光都给吸引过去的时候,佟奉全默默的捡起了自己作旧造假的手艺来。

    古董瓷器,经千百年而完好无损的,价值连城,稍有毛口、瑕疵者,价落又何止百倍!

    佟奉全想起自己教二奎的原话来——

    “二奎啊,这事儿不怨别人,人家做了局,你往里钻,这是人家的本事,要怨就怨自己……”

    “东西都毁了,咱再悟不出这个理儿来,咱更对不起这东西一千年的灵性了……”

    “有本事,你再做局把他给撅了,咱这一行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还得笑着说不疼,那才叫本事……”

    “蛋清,白灰和江米汁,万年劳,别提有多粘了!”

    “回头干了,往上抹铅灰铁锈,烫一层川白蜡,接的东西就不容易露出来……”

    “古董这一行,学会了造假做旧,就跟大姑娘当了窑姐一样,来钱容易正路就不想走了,害人害己的手艺……”

    “递我那小扁铲子!”

    ……

    前夜里自己手把手教徒弟二奎如何造假的场景尚且历历在目,此时,沈松山被抬出来的尸体,却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一般,狠狠的抽在了佟奉全的脸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沈松山正是花了足足一万三千快大洋,从自己手里买走那作假后的汝窑三足奁,受不了打击才上吊自杀的!

    如果说沈松山骗自己把东西送到大帅府,只不过是借刀杀人之计,那造假害死沈松山的自己,无疑是货真价实的杀人凶手!

    沈松山再如何卑鄙下流,无非是用了行里见不得光的手段,而佟奉全如此“正大光明”的以眼还眼的报复回去,就难免有些刻意害人了。

    毕竟,对方只是通过一句“不经意”的闲话,来哄骗“愿者上钩”。

    而佟奉全则是自己亲自动手做旧造假,刻意的去让人上当,行事目的性过强,而结果又是如此的血腥……

    “二奎呢?”失魂落魄的佟奉全回到店里,心有余悸的朝伙计贵山问道。

    “一上午就出去了,还没回来。”贵山回道。

    “没说去哪儿了?”佟奉全不满的问道。

    “没言语,不过他给爷留了封信。”

    贵山说罢递了一封信上了,佟奉全颤抖着接了过来,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之意……

    “爷,我走了,您别找我,也找不着……

    张督军拿枪顶我脑袋的情景我忘不了,就为了这么个尊,您让我抽自己嘴巴,我都能受!

    可这会儿,沈掌柜的又吊死了,这行我干不了了,我怕再干几年不是没命,就是没人性了……

    我把银票和柜上的钱全拿走了,还有那块儿值钱的玉,唐寅的画儿我也拿走了……

    这事儿您找保人也没用,听说他病了,没几天活头儿了……”

    信读到这里,佟奉全忍不住眼前一黑,就势便要倒下,好在被眼疾手快的贵山给扶住了。

    旁的不提,单买那汝窑三足奁,佟奉全就花了足足五千块大洋,从张督军那里赎东西,又花了三千块大洋。

    蒙沈老板的一万三千块大洋又被徒弟二奎一下子卷跑,加上一块价值三千大洋的玉佩,一副价值八千大洋的古画儿。

    短短几天的时间,佟奉全的泛古堂一下子弄出三万多大洋的亏空出来,这让一向要强的佟奉全瞬时间倒了下来……

    “佟哥,你没事儿吧?”刚走进泛古堂,看到已经昏倒的佟奉全,韩子奇立即开口上前问道。

    关于沈松山上吊的事情,旁人可能知之甚少,但对于近期经常出入泛古堂的韩子奇而言,他还是隐隐了解一些内幕的。

    只是,一来他没想到佟奉全出手那么快,二来也没料到沈松山心理承受能力又那么的差。

    区区一个汝窑三足奁而已,短短几天的时间,便让琉璃厂两家有头有脸的铺面,一个家破人亡,一个濒临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