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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炎九羽

    汤仍放在桌上,清晨的阳光却已洒进了小院里,洒在陆离小院里那棵满树的杏花上。

    汤已凉,被子里却很温暖,锦被也很丝滑。

    被子自然不会自已变暖,被子里的温度通常都是因为人。

    有人在被子里。

    两个人。

    另一个人,自然是陆离。

    陆离自然也还在床上,还在锦被里。他当然也舍不得这么早起床,阳光虽灿烂,杏花虽很艳丽。但陆仍是还不愿意从床上爬起来去将房门打开来,不愿去把那满院阳光的芬芳放进房里来。

    并不是他不喜欢这明媚的阳光,也不是他不愿意看见满园春色。

    只因春风早已藏在他小院的房间里,春光也早已钻进了他房间的这张柔软丝滑而温暖的缎被里。

    一个女人,一个修长结实的双腿,紧致细腻而如同绸缎般光滑柔软的肌肤,一张已经变回很年轻也变得很性感,已经不再是昨早上卖豆腐脑的八婶的那张脸的极美的女人。

    直到现在,陆离才终于明白了昨天杨四海离开时握着自己双手很讲义气说的那句话,还有那带着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我也姓炎,但却不是炎北阴,我叫炎九羽。”当喘息声又再停下来的时候,女子柔声说道。

    一一一一一一

    县衙的大堂很热闹,陆离从后面匆匆赶到县衙正堂应卯的时候,发现大堂里有很多人。

    衙门正堂有很多人的时候,往往是有案子,审案打官司的时候。

    但陆离匆匆从侧门踏进大堂抬起头来的时候,人却傻了眼。这里非但没有人打官司,反而热闹得像是一个饭馆,一个既热情又充满了欢笑的饭馆。

    孩子在嬉戏追逐,女人在后面拿着碗四下里着追着跑。

    男人们却都在喝酒,在笑。

    他们竟然摆开大桌,在本该阴森压抑的衙门大堂里喝酒吃火锅

    陆离看到一张很大的圆桌放在大堂正中央,桌子旁边坐着几个人。

    李大仁坐主位,左边坐着许仵作,许仵作下首坐着老秦和老张。

    李大仁右边挨着的那张位置空着,低着头的杨四海却隔开一张凳子坐在右下首。

    见陆离进来,李大仁笑着招呼他在自己身边那张空凳子坐下。

    “追的是秦家嫂子,张家嫂子,跑的那是他们两家的孩子。”

    李大仁看着追着两个三岁孩子满大堂跑的女人,笑起来说道。

    陆离见说,茫然着向正在碰杯的老秦和老张点点头。

    “你来得最晩,本来应该坐老杨下首,但今天他们特地留了这个位子给你,因为你会有很多话要问,我也会有很多话要说。”

    李大仁指了指自己右边的位置。又瞟了一眼低头忸怩地杨四海,偷偷笑了笑。

    “杨四海能有个位置坐就不错了,还讲究,要不是看在大人的面子,今天保管让他连衙门都回不了。”

    陆离刚刚坐下看了一眼平时都很神气的杨捕头,还没来得及搞清楚他今天早上为什要这么腼腆害羞,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左边侧门传过来,然后就看到了手里正端着一盆水泡毛肚片的极美白衣妇人。

    “弟媳呢?”美妇将毛肚片放在火锅旁,对陆离说道。

    “弟媳?!哦,额,这个……那个……。”

    “杨家嫂子。”看到陆离迷茫的样子,李大仁又笑着介绍。

    “哟!年轻人脸皮薄,过一阵就厚了!”杨夫人见陆离红了脸,也不再问,爽朗地笑着又进了左边的后厨。

    还是没明白过来的陆离却正好扭过头,就正好看见了一张大花脸。

    东窗事发的杨捕头被家里老虎抓花的大花脸。

    陆离也不由偷偷笑了笑。

    看了一眼正在热情碰杯的老秦和老张,又敬了一杯众人皆闹他独静,仿佛只是自酎自饮的许仵作。

    陆离将酒杯对向了李大仁,也将眼光看向了李大仁。

    “丰都山方三百里,一江春水划东西。咫尺天涯分阴阳,你若不来我不往!”

    “这是一首在当地传唱的俚歌,说的是当地的风情,你的疑惑,应该都在这首歌里。”李大仁道。

    “大人的意思就是,城外的丰都山方圆三百里,城门口沿着官道的江水将县城与丰都山隔开,虽只是一条江,但丰都与县城已是互不打扰,就如同阴间和阳间一般互不相通不相往来。”陆离道。

    “是的,这是字面上的意思,也是广为流传在世上的意思。”

    “除了这个,难道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陆离看了一眼犹自事不关己只看着天井阳光的许仵作和又碰了一杯的老秦老张,杨四海却早已跟着杨家大虎去后厨打起了下手。

    “自然还有另外一个意思,世上很多事都有两种意思,如同很多人也有两张脸。”李大仁笑笑,想起杨四海的大花脸。

    陆离知道李大仁的意思,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和事都可以分成两面来看,一种是别人看得见的,另外一种是只属于自己的。

    但至于好与坏,真实与否,却又不存在对错,也不一而足。

    他又看了一眼许仵作呆仍盯天井的眼神,他知道原来县衙里这些人都是“自己人”。

    这种“自己人”与拉帮结派没有关系,只因他们这些年来,早已同生共死。

    而李大仁今天会对自己说这些话,也已经把自己当作了自己人,通过昨天早上经历的生死,他们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

    信任,在生与死之间,很容易建立起来

    “这支歌自然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李大仁看着陆离道。

    “幽冥地府很神秘,幽冥教也很诡异,但他们无论做什么,怎样地行事,都还是人。而作为人,就要生活,也要吃饭穿衣,娶妻生子。”

    “要做到这一切,就要与人交流,合作,还要进城。”李大仁又道。

    “所以所谓的互不打扰,指的并不是不相往来,而是相互间不干涉。”陆离似乎明白了过来,接着说道。

    “是的,他们在这小城里生活,城里的人也会过江去他们那里生活。其实都是正常人,收了工下了班还是一样喝酒吃肉睡觉过日子。”李大仁道。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陆离笑了笑。

    “但有一条规矩,双方都不能破坏的规矩,而且只有一条铁一般的规则!”李大仁突然变得严肃,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

    “什么规矩?”

    “不许越界伤人杀人,违者人人得而诛之!”李大仁又再慢慢地说道。

    “意思就是他们不能在县城里杀人犯事,我们的人也不能在时岸犯事杀人。无论谁犯了这个错误,被对方杀了死了自己也不能追究?”陆离问。

    “是的!”

    “无论是谁?”陆离又问。

    “无论是谁!”

    “无论是你还是五殿阎罗?”陆离继续问。

    听到这句话,许仵作瞬间抬眼看了看陆离,双眼如同流星般划过光芒,然后却又再端起酒杯转过天井,仿佛又将眼中的流星融天井里投射下来的阳光里。

    李大仁见他问,也不由笑了笑,他没有看错,这人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整件事情的点子上。

    这样的人,不但聪明,而且眼光很毒很犀利。

    “传说中酆都北阴大帝,天下鬼神之宗,治罗酆山,三千年而一替。”李大仁道。

    “而幽冥教教主也会轮换!”他接着说道。

    “哦?”陆离看着他。

    “九年一换。”

    “而且其实每一任的教主我们都很熟。”李大仁又笑起来。

    “炎北阴你们也很熟?”陆离问。

    “当然,九年前是我将位置传给他的。”却是许仵作在答道。

    “你是?”陆离一愣。

    “我姓许,叫许如云。”许仵作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眼睛里又有流星闪动,光芒甚至亮过了天井里天空投射的阳光。

    流星的光芒通常都会很亮,因为人们只会在黑夜里看到它们。

    “你就是昔年以一招‘如果云知道’独破祁连八十一寨,平顶山一人独战中原八剑的幽冥上代教主许如云?!”陆离不由一惊。

    他再要问的时候,许仵作却又已看向了天井的阳光,无论之前怎样,在这里他只是一个仵作。

    “那么炎九羽呢?”

    陆离不由又想起昨晚那个春风般的女子。

    “你昨天叫她炎教主,但她却不是炎北阴?”

    “她是炎北阴的妹妹。”李大仁答道。

    “哦?”陆离又问。

    “炎北阴九年的任期将满,想要将教主位置传于炎九羽。”

    “炎九羽也有这个能力,本来一切都安排妥当,但一个月前却出了一件事。”

    “什么事?”陆离问。

    “一个月前,炎北阴不见了!”李大仁道。

    “不见了?堂堂一个幽冥教主不见了?”

    “是的,不见了,既不见人,也不见尸,就是不见了。”李大仁道。

    “而幽冥教主之下,是十殿阎王各管分坛,这丰都一坛,正是第五殿的阎罗王。”

    “他失踪一个月,自然就没有人压得住那几位本来就已经心比天高的十殿阎王。”

    “眼看有人要夺位,于是炎九羽就找到了前任教主帮忙,也就找到了你们帮忙?”陆离问。

    “是的。”李大仁看着他。

    “于是你们为了平衡和谐,伪造了失踪的炎北阴已经在县衙投案自首。引五殿阎罗上钩。”陆离又问。

    “是的。”

    “你利用规则,而让他破坏规则。只因那条铁则在,五殿阎罗一但越界,到县城里动手,你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诛杀?”陆离大概明白了李大仁他们的计划。

    “是的!”李大仁笑道,跟聪明人打交道,口水都会节约很多。

    “他要是不来呢?如果炎北阴的失踪与他有关,或者已经死在了他手里,他何必要多这一杠子的事。”陆离却又再问他。

    “他不能不来,如果他想要夺位,无论炎北阴是不是真的在这里,是不是已经死在他手里,他都必须来。”李大仁很确定。

    “哦?!”陆离还不太明白。

    “因为他需要平众人之口,如果炎北阴不是他杀的,他需要过来杀人。”

    “如果炎北阴是他杀的,他也要走这一遭。”李大仁也很自信

    “为什么?”陆离又问。

    “他不走这一遭,岂不是告诉教众,他已经知道炎北阴已经死了,炎北阴已经死在自己手里。”李大仁笑了笑。

    只有杀人的人才知道炎北阴已经死了。

    “何况,他冒这个险,也许还可以顺手将以后的祸根也除掉。”

    “祸根是什么?”陆离看着李大仁。

    “许仵作和炎九羽,毕竟这二人活着,对任何一个教主都会是一种威胁。”

    “而且,时间上也不充许他再拖下去。”

    “正月十八子时就是新教主登位大典,他拖不起,如果不解决炎北阴的问题,他不敢夺位。”

    “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十殿阎罗都在,炎九羽打着炎北阴的牌子照样可以登位。”李大仁看着天井说道。

    “且不说炎北阴去哪里了,就当是五殿阎罗杀了,他也不太可能当众说炎北阴已经死在自己手里,炎九羽的靠山已经倒了,自己来做下一任的幽冥教主。”李大仁又笑起来。

    “所以,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还是过来斩草除根。”

    “所以五殿阎罗名正言顺的死在了你们的手里,而炎九羽也很自然地会在今晚登上教主之位。”陆离叹了口气。

    “他是死在了你的手里。”李大仁笑着说道,他终于举起了酒杯,事已说明,他已经可以开始准备喝酒。

    “慢着大人,我还有一句话要问。”陆离沉默了片刻,却突然打断李大仁。

    “什么?!”

    “你昨天早上从县衙跑出去的时候,很匆忙,匆忙演得跟真的一样,请问您是怎么做到这样投入?”

    “哦!”愣住的李大仁松了口气。

    “那倒不是演的,我要赶在城门开前跑出去准备。前晚在怡红楼喝酒多了,昨天是真的起晚了。”李大仁笑着喝了一杯酒:

    “讲完喝酒了!”老秦抱着打闹的孩子,走过洒满阳光的天井,走到张大了嘴愣在那里的陆离面前。突然有了住处,有了工作,有了朋友还有了挂牵的陆离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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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院的春光终于放进了小屋,正月十七的月亮也很亮,月光随着春风洒落在院子里,也洒在那株盛开的杏花上,将杏花也染成了银色。

    炎九羽早已离开,也已经快要到子时,快到了正月十八。

    “你要记得我!”看着手里她的绢绢字籍,喝着厨里她留下尚且温暖的鸡汤。

    “你做的鸡汤如此好喝,我又怎能把你忘记!”

    月光里,陆离抬起头看向天上的的月亮,微笑着轻轻自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