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肉包子

    “有的人也不知道是真的聪明还是真的笨？”杨黔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

    当五百步外的达娃正要跃起冲出营门的时候，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这是一只在夜风中微凉却很柔软的手。

    达娃回过头，就看见了柳月亮。

    达娃停了下来。

    柳月亮的手没用多大力气，却已经让要如猎豹般冲出的达娃停住了脚步。何况达娃还看到了一双同样温柔的眼睛。

    人有时候就像是风筝，无论飞多高多远。能拉得住它，让它飞回来，停留在身边的，永远都是柔软的丝线。

    “等等。”柳月亮看着她，轻轻地说道。

    “等什么？”达娃不解看着柳月亮的眼睛，焦急问道。

    “我们知道你现在很着急，但你却没有办法。现在冲过去，也只是枉费力气，徒劳而己。”

    回答她的是杨黔，三人并排站在营门，杨黔也远远地看着人丛中飞向陆离的那一道流光。

    如月下山间的流水般清澈丝滑的银光。

    达娃的确没有办法，再快的身法也没有办法从五百步外去将已经近在眼前的月光斩断。

    达娃又愣了愣，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沮丧。她自然也知道没有任何办法，但她却不曾去想。

    她在三天前刚救了陆离一命，中午的时候又再治疗了他肩膀上的剑伤。

    救人一命，造没造七级浮屠，很多人都看不见。但多少都会对这个人产生一点点感情，在心里也会多了几分亲近。

    而一个人将另外一个人装在心里的时候，往往就不太容易再将这个人再放进脑子里。

    “陆离死不了。”杨黔没有回头，仍是远远地看着五百步外的流光。

    “至少不会死在这一刀之下，不会是现在。”他依然没有转过头，又再接着说道。

    “为何？”达娃看向流光。

    “因为他现是一个包子……。”

    杨黔不由地为自己的这个比方笑起来。无论怎么看，陆离也实在不大像是个包子。

    “包子？”达娃问。

    她也觉得陆离不太像个包子。

    “对，包子，肉包子！”杨黔仍是没有回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五百步开外的这只刀下“陆包子”。

    寒光闪烁，寒冷的刀光已映在脸上。

    陆离自己却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

    他依旧拄着长剑，仿佛连扭身躲避的力量都已经没有，只是微笑着扭过头，冲着李大仁几骑笑了笑。

    人出生的第一眼要看长得好看的人，以防以后长得丑。而最后一眼往往会去看自己的熟人，能够让自己走得踏实安稳。

    他的动作很缓慢。他扭过头，仿佛也只不过是为了不去看那柄让自己踏上黄泉的刀。

    夏晚风吹过，刀却仿佛秋风。

    陆离的生命已快终结，已经没有人会在意他是笑还是哭。可他看着李大仁的时候，却偏偏笑了起来。

    正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只听耳旁“嗤”的一声轻响。

    如风，又有风过。

    在这一瞬间，左七分的刀光明明已划在他的颈上，却偏偏恰巧划空。

    这其间的间隔，只不过在一发之间。

    人影翻飞，带起一涟鲜血。

    左七分身形后跃，一个筋斗翻出七丈远。

    又是“当”的一声轻响，当左七分身形在陆离身后远远落下的时候，陆离低下头看了一眼掉刚落在地上的刀。

    那柄刚才还在柳七分的手里，几乎要将自己脖子斩断，现在却跌落在地的刀。

    刃长七分，刀柄上还握着一只齐腕而断的左手。

    左七分的刀。

    左七分从前的左手。

    “陆离死不了。”却是远远的李大仁在说话。

    “哦？”赫连看着陆离身边的风。风已过，却又飞回了人群。

    很多人甚至没看见风的样子，风本来就没有样子。

    但赫连征西却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刑部的人，总得要有点眼神。

    风虽无形，却有色，他看见了风的颜色。

    红色。

    “你刚才说他是一只肉包子。”

    赫连征西看了一眼又站得远远，事不关己的红色竹竿，回过头问道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说的是打一只狗。但若是将一个肉包子扔进一群狗里，怕是肉包子还好好的，狗已经先相互打起来。”李大仁笑起来。

    他对陆离点点头，算是熟人相见。

    “包子还好，只怕他现在已经成了根骨头。”李大仁身后一个夜莺般的笑声传过来。

    “哦？！”几人回过头，就看见一直目不转睛盯着陆离的李铁锅。

    “一根有肉，却不好啃的骨头！”李铁锅又盈盈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