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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避见

    春熙楼的乐妓语冰姑娘原是绿蚁馆的跑堂十文,这一劲爆的消息火速传遍宴都的大街小巷。

    客人争相而来,不为听我弹曲,只为好奇和确认真假。

    “看!还真是她!”

    他们一拨又一拨地来,眼中惊讶地感叹一番,继而粗劣地品评一通,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去。

    如同当初在绿蚁馆一般,他们当时有多么好奇,此刻也有多么惊奇。

    他们点评着我的容貌,点评着我的曲,点评我的过往,点评着我的一切。

    他们说,那双弹琴的手曾为他端过酒。

    他们说,一身粗布的我和一身华服的我简直是判若两人,特别是戴上了一块面纱后。

    他们还说,鸿语姑娘走了,绿蚁馆里的金风玉露酒时常卖断货,来此让我奉一酒想来也是一样。

    渐渐,我不光要为他们弹曲,还要为他们倒酒,不时还要跟着喝上几杯。

    戴上面纱时弹曲,他们赞我美人貌;取下面纱时奉酒,他们道我没人要。

    左不过是男子的戏语,没有一个不是在看着热闹。

    “姑娘,您又喝了那么多酒。”

    自我不带杏果出门后,杏果日日都在房中等我,时常跟着守到半夜。

    当她又一次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并不觉恶心想吐,似是已经适应了那酒的滋味。

    人生在世,何必这么清醒地活?有时醉上一醉,也是极好的。

    当被灌酒的时候,我没有拒绝。我甚至有些害怕,重新过回那段苦日子。

    我只觉自己无能为力,越发活得像莲衣姑娘。

    但我希望杏果和那时的我不一样。

    “咚咚!”

    醉意朦胧中,门外传来一道轻响。

    杏果将我扶好坐下,便去开了门,只见一个丫鬟模样的人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什么。

    “我家姑娘见姑娘喝了酒,便让我送碗醒酒汤过来。”

    闻得此语,我睁开眼仔细瞧了瞧。那是隔壁采桑姑娘房中的丫鬟。

    杏果端着醒酒汤放在桌上,面上有些疑惑,“奇怪,采桑姑娘与我们从无交集,怎会突然这么好心送醒酒汤呢?”

    无非是见我近日得了许多客人的赏呗。

    我心中一语,并没有告诉杏果这个真相。

    秋风一阵,寒意渐起。除了窗外枝头的一点秋色,春熙楼没有半点秋风萧瑟的气息。

    一日下午,就在我准备去给客人弹曲时,道旁撞见位熟悉身影。

    云裳姑娘见着我,面上盈盈一笑,“可巧你来,我正准备去寻你呢。今日我做了些莲子羹,与妹妹一碗尝尝。”

    随后,便有丫鬟端着一碗羹汤递上。

    似见我未反应,云裳姑娘继续道:“哦,林世子今日下午点了我弹曲,妹妹等会儿可愿去我房中坐坐?”

    我去做什么?他不来找我麻烦就不错了。

    思虑之际,一道脚步声传来。

    “云裳姐姐就莫要这般好心对她了。怎么说也是世子爷捧红了她,她前日就拒绝了世子爷的邀请呢。人家现在有人捧了,这靠着块疤火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前日两边人来请,我确实拒绝了那人。

    看着前来的嘉禾姑娘,我不由皱了皱眉。

    云裳姑娘莞尔一笑,“嘉禾妹妹言重了,本是世子爷无心之举,语冰妹妹如今这般,想必也不好受。”

    “如今她是红人了,我可不敢拿她取笑。”

    其实比起楼中姑娘,我还算不得一个“红”字。据说桃夭姑娘一舞绝世,场场满座,那才是真正的红人呢。

    “哎呀,语冰妹妹这还要去给客人弹曲呢,我们就别在这儿耽误了。回头客人差人来问,我们也不好说。”

    云裳姑娘巧言一语,让嘉禾姑娘径直离去。

    我向云裳姑娘行一礼算作感谢,遂走了过去。

    房间中,乃是绿蚁馆中的几位熟客,另有几位美人作陪,见我到来,面上都惊讶了一番。

    我已然对这番场景熟悉,意外的是,我发现了位故人之影。

    游官人的到来是我没想到的。

    我虽与他无甚交集,却对他的经历有所惋惜。

    压下了心中情绪,我默默弹起了曲。

    熟悉的旋律传来,再大的议论之声也不能叫我心有起伏了。

    半盏茶后,曲音就已渐至尾声。

    “游大官人,这首曲子是不是别有特色?可就是火不起来,要不游官人提笔为语冰姑娘写篇词如何?”

    当这句话问出,我正好弹完了曲。

    察觉到一道打量的目光,我只起身躬着身子。

    只见那位游官人饮下一杯酒,理了理头发,惋叹了一声,“唉,可惜是个哑巴,配不得我的一阕好词。”

    这话语戏谑,我却听出了几分话外之音。

    他似乎不想我因着一块疤或是过往遭际而成名。我向着那处恭敬一礼,便出了房门。

    这世间似乎总爱捉弄无辜之人。

    我怀着一丝感慨出了房门,而刚走过转角,一道莫名熟悉的声音便让我停了步。

    “纪兄,我跟你说啊,你今日跟我来可算来对地方了。这春熙楼啊什么姑娘都有。”

    “乾兄莫要与我说笑了,我今日是来寻人的。”

    就是这一道清润的声音,让我骤然藏起了身。

    看着不远处纪修齐一副拘谨模样,我心中骤然生起了一丝不安感。

    他是来找我的。

    那一刻,我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人为人热忱,今日来此寻我,我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一想到这烟花之地的浊气,我只觉他不该来此。他此刻那副不敢多看的神色,也与这春熙楼格格不入。

    看着那道人影已上了楼,我急忙向着房门而去。我不想见他,也不想让他看到我如今这副样子。

    “姑娘回来了。”

    杏果见我,小脑袋从桌上抬了起来,神色也精神了几分,随即指了指桌上冒着热气的一碗羹汤,“哦,这莲子羹是嘉禾姑娘身边的丫鬟送来的,说是替人送的。嘉禾姑娘本就与我们有过节,不管这汤是谁做的,我们也不稀罕,我这就拿去倒掉吧。”

    闻言,我瞬时意识到什么,立即端起那碗汤喝了下去。

    果然不过半刻,腹中就隐隐作痛,疼得我站不起身。

    “姑娘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白。”

    杏果担忧般扶着我,焦急看了眼门外,“可是那碗汤有什么问题?我这就去找大夫。”

    我一把拉住了杏果,向她摇了摇头。我现在,只想躺在床上歇会儿。

    很快,杏果就将我扶到了床头,也就在那一刹那,房外传来阵阵敲门之声。

    “有什么事?”

    “又有客人点语冰姑娘弹曲。”

    “我们姑娘现下正不舒服呢,实在起不得身。”

    音落,一道目光投来,观望了一番,“好吧,我这就去回妈妈。”

    听到这番话语,我这才心安了几分。

    随后不久,楼中妈妈果然来瞧了一眼,“怎么回事?上午不是还好好的吗?”

    见杏果正欲开口,我抓着她的手暗自摇头。

    “是……是姑娘吃坏了肚子。”

    “行了,那就好生养着吧,下次可要注意了。”

    一道不满之言退去,房中再次安静下来,叫我松了口气。

    “姑娘为何要我隐瞒呢?明明是那碗汤的问题,都怪我没注意……”

    我只摇了摇头,那是我自愿喝的。况且云裳姑娘帮过我,我不想连累到她。

    此刻,腹痛感并没有结束,我躺在床上,全然无力,头上直冒着冷汗。

    杏果絮叨了一番,不住擦拭着我额头的汗水。

    瞧着她一副自责模样,我压下了痛意,换了副面色,与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担心,自己只要休息一晚便可。

    在我的坚持下,杏果一步三回头地被我打发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