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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逝影

    只要想想还有两天才能得到张琅的消息,我的心情就开始烦躁不安。已经在沙发上睡了一夜的我,回到家里只能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看。越是无所事事,我越是怀疑自己是否该就这么坐着干等。明明是知道着急没有用,但总是觉得心脏跳动得有些混乱。

    我开启了电脑,打开了搜索页面。但我停住了,突然觉得自己除了依赖网络,便什么都做不了。或许,我该放松一下头脑,再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重新理一遍。我选择到视频网站看一些不需要动脑子的节目。

    一群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的年轻人在唱歌跳舞,然后又是几个涂了很厚粉底的男孩在对着镜头耍帅……我觉得我的头皮有点发麻。与其看这些,还不如去找那个谁聊一聊天比较好。

    我觉得很奇怪,话到唇边,却不记得自己要说的是谁。我依稀记得我要找的那个人肯定比荧幕上的人更加有男子气概。对,那应该是个男的。

    此刻,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得了老年痴呆,而是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妄想出来了一个朋友,而这个朋友除了依稀的影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应该只是我的错觉,我应该有那样一个朋友,但那实际是不存在的。

    我很快就发觉这么想,似乎也是不对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大脑突然被挖空了一块。我诚然开始觉得情况有些不妙,连忙拿出一只笔和一张纸来,开始在上面排列我所认识的人的名字。

    田青,常悦……一些旧同事和朋友的名字,我甚至将一些我只知道绰号的人的绰号都写了下来,却仍旧不知道缺了谁。说起来也很奇怪,明明是我自己将人家给忘了,却妄图在自己还记得的人的列表中将那人找出来。

    我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这至少说明了我在写这个名单时是有信心将那人写出来的。我甚至认为当我写出那个人的名字后,一定会恍然大悟。可事实上,这并没有发生。

    到了这时,我已经在怀疑自己的记忆是被人串改了。至于这是什么时候所发生的事情,我并没有把握。如果田青这枚探针没有失灵的话,那张琅同学应该是没有嫌疑的。

    通过阿灿和田青闺蜜的事情可知,那伙人要干那种事的话,也未必需要假借人手。又或许是他们动用了人手,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已。

    啊,我还没有把阿灿的名字写下来。

    我只不过是稍微把阿灿给忘记了。那个在我记忆中消失了的人并不是他。如果阿灿是被和谐了,那么我是不应该记得他的。因为这会让人感到混乱,导致留有记忆的人会去寻找真相。

    我相信,那么干的人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此说来,我现在突然出现的选择性失忆,应该是在阿灿消失的时候就出现才对。然而,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阿灿。

    突然,我心念一动,竟然想到了我为何还记得阿灿。那是因为当时3179还在。现在3179不在了,我就将某个人给忘记了。而被我忘记的那个人肯定是被“和谐”了!

    田青也是记得她的闺蜜的。或许,如果我被和谐了,她也同样会记得我。那大概是因为她那奇异的特质。我也应该是有奇异特质的,却未能像她一样。

    这一切的原理我们没有一个人清楚,现在瞎猜也是徒劳。我趁着无所事事,便跑到街上去寻找灵感,妄图等脑中灵光一闪,将那人记起来。

    我走出了街区,拐到了表姐的铺子,看到表姐正在聚精会神地拆开一块表。她显然还在我的那名单上,自然好好地呆着。我放心地自顾自点了点头,便径直走了过去。可是,我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又停在了那里,觉得这个地方有些与平时不一样,便又回头走了回去。

    就在这时,表姐抬起头来,扭动了一下脖子。一看到我,她便笑了笑说:“怎么了?吃牢饭的。你再这么闲荡下去,可又要去吃牢饭了。”

    “喂,你属乌鸦的吗?可不要让你说中。”我笑着说。

    “在这么一个大都市,不工作就是犯罪。”

    “我不过只是一根韭菜而已。不管是否工作,始终都会被吃掉的。”我说罢,决定反击她,便说:“对了,在老龄化严重得时代,不生孩子才是犯罪。”

    “哈,随你这么说吧。这又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事情。”表姐耸了耸肩说。

    “我知道你负不起那个责任,不过还是加把劲吧。”我继续调侃道。

    “你以为那是水龙头呀?开了就有水吗?”

    我哈哈地笑了一下,正想说些下流话,可突然想到了表姐似乎也曾经打过那样的比喻。所以我连忙问:“我们……之前是不是有过类似的对话?”

    “类似的对话?那不是摆明了的吗?谁让你口这么臭,总爱说些乱七八糟的。”

    “不,我是说生孩子和水龙头的事情。”

    “嗯……”表姐很认真地低头思考着,仿佛遇到了一件很为难的事情。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来对我说:“当时,我们好像说的是二胎的问题。是这样吗?总感觉怪怪的”

    “啊……是这样的。”我点了点头。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两个连一胎都没有生过的人去谈论二胎。”

    “也是呢。看来我们是两个无所不谈的朋友了。”我笑着说。

    “去去,别妨碍老娘工作。”表姐像是赶野猫一样向我甩了甩手。

    我笑着也向她挥了挥手,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

    笑容很快就从我脸上消失了。我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矮小的身影,皮肤黑黑的,眼神有光。他到底长得如何,是否像某些影星般黑而帅气,我完全没能回忆出来。

    “哦,是的,大伙都叫他黑仔……”

    我独自喃喃说着,用颤抖着的手拿出香烟,刚放到唇边就掉到了地上。然后,我又拿出了一根,用不停抖动的手点燃了。

    在旁人看来,我现在大概像是个毒瘾发作的瘾君子。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并没有将我的事情告诉他,他怎么就会被和谐了呢?

    不,我这么想可能并不正确。因为我到底有没有告诉他这件事也是值得商榷的,须知道我现在的记忆并不完整。

    天明明是亮着,我却觉得自己被如墨水般浓烈的黑暗笼罩着。我甚至怀疑我已经陷入了沉溺。可是,我还是隐约觉得自己的手能动,双脚发软。就在此时,我的眼睛被香烟所释放出来的烟雾刺激到了,痛苦得流出了泪水。

    只有这样,我的世界才得以重新恢复光明。

    我迫不及待地拨打了田青的电话,急需一个能跟我说说话的伙伴。她接通了电话,懒洋洋地说:“我好像没打算跟你谈什么。”

    “我们必须谈一下,并且对象只能是你们。”我说。

    “那你去找何音或者老徐吧,只要说得隐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田青断然地拒绝了我。

    “喂,别这么无情。我要死了,需要一个医生。”

    “那你去……”她说着沉吟了一下,叹了口气接着说:“那你来我家吧。”

    我喜出望外,根据她所给我的地址,很快就回到了自己所住的那个街区。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搬到了我的对面住!

    仔细看看那地址,我的心里扑通扑通地直跳。等我上了楼后,才更加觉得我的猜测很正确。田青,竟然住在了常悦以前所住的房间里。

    门被她在里面打开了,将我放进了她这个陈设简陋的家中。一缕西斜的阳光洒在了浅褐色的地砖上,一张双人床靠墙放着,一个带有木纹的衣柜搁在床的旁边,然后另外一边是一个梳妆台。

    一个纸皮箱放在了梳妆台的上面,台下则放了一只大大的行李箱。看来,田青这家伙是没打算用这个梳妆台了。

    “你……怎么会想到来这个地方住?”我问。

    “哦,我不是离开了医院吗?无法住在宿舍了。”她淡然地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她这时穿着一条白色的短裤和一件背心,白皙的肌肤被夕照染成了黄色,被遮盖的部分仿佛也要从衣衫中渗透出来似的。

    “不,我是说你住在我对面!”我提高了声调说。

    “哦?是吗?真巧。”

    无论田青怎么说,表情如何淡定,我都觉得她有意要住在这里,方便监视我。况且,她已经离开了医院一段时间,肯定也早就在这里住了。

    由于惊讶,我暂时忘掉了黑仔的事情,而是追问道:“你知道这里死过人吗?呃,准确说,应该是死在楼下。而且,是两个。”

    “楼下?那就没关系了。怪不得这里的房租比别的地方要便宜。整栋楼就我一个人住,挺安静的。”

    这房东一定是因为我和常悦的两单案子亏出了血。房客们肯定觉得这里晦气,一找到别的地方就马上搬走了。

    田青打了个哈欠,又补充道:“我一看这里就觉得很舒服,没准会常常出现那种状态。”

    我知道能让田青觉得舒服的就只有那种真空状态,便也并没有追问。不过,这里是常悦和她丈夫呆过的地方。只要看到那张双人床,我便觉得很不愉快。

    “那你站着干嘛?坐下吧,快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田青催促道。

    这才是我来这里的目的,所以我也顾不得那么多,坐到床上就将黑仔的事情隐晦地对她说了。她当然明白我说的是什么,耸了耸肩说:“这可是跟你的另外一个朋友是同样的情况。可是没有证据证明这与你有关。”

    “这怎么可能有证据?”我有点激动地说。

    “对了。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对他的亲人缄口不言。你想想,要是有人来对你说你其实有个儿子,那你会怎么样?”田青说着笑了出来。

    我没管她奇怪的笑点,只觉得那是很恐怖的事情。而她似乎也看透了我的心事,又说:“看来你也曾经风流过。”

    我刚想否认,她便接着说:“不过,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生过孩子呢?如果她还记得的话。”

    她并不在意我是否曾经风流,让我对此感到有些沮丧。

    的确,对于现在的表姐来说,她绝对没有生过孩子。无论我怎么说,她大概都只会把我当成是疯子。换个角度看,表姐什么都不记得,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害。而黑仔即便被和谐了,也并不意味着失去了生命。和谐有三种形式,并不一定会死。

    换句话说,当事人并没有因此而损失了什么。

    这种想法让我总觉得不对劲。再看看田青,她竟然盘腿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像是一条小狗。

    我决心让她动一下脑筋,便问:“假设有一个人,本来是可以继承一笔遗产。但是他本人并不知道。另外有一个知道的人想办法窃取了这笔财产,而且永远不会告诉合法的继承人。那么,因为合法继承人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自己应该拥有那笔财富,也谈不上损失。而窃取者得到了额外的一笔钱。按这么看,我们能说窃取者的这个行为并没有对任何人有危害吗?并且,能说那反而是有益的吗?”

    “不是哟。”田青看天的脑袋稍微向一边歪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你这个论断只是单纯从物质的角度来分析。就好像阿喀琉斯追乌龟一样,将本应一起讨论的东西分成了两块。”

    “还有什么要一起分析吗?”

    “心。”田青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继承人从来不知道有遗产,所以说他没有损失也是可以的。不过,窃取者得到了一笔钱,可是一种惶恐将会伴随他的余生。要是被人知道了,他不仅要连本带利还钱,还会遭到别人的厌弃。即便不立即翻脸,也不会有人再愿意对一个坏人坦诚。到弥留之际的时候,无论他原来是不是无神论者,他都会开始或愿意信仰轮回,或者希望的确存在天国。既然有轮回或天国,那等待着他的便是裁决和审判。到了那个时候,他才猛然发现,自己还有很多债没有偿还,忧心忡忡地直到死去。你说,这样是有益的吗?”

    “人到临死前,真会这么想吗?”我问。

    “你要死一次吗?”田青很认真地看着我问。

    我被她的认真吓得打了个哆嗦,连忙说:“哦,不不。我还没开始考虑这件事。”

    “嗯。”她又说,“让他拿了那点钱又怎么样?到了真要死的时候,不还不是发觉自己拿着那些钱,一辈子也没干过什么事情吧。大多数情况是这样。”

    田青说得也很有道理,那就说明了我一开始的那种想法是不对的。表姐和黑仔即便没有感觉到不妥,而这事件本身就是邪恶的。所以,我又问她:“对了,张琅那边有什么消息呢?”

    “什么?你早上不是才和他分别吗?你真是个让人不得安宁的人。”田青说着站了起来,正想说些什么,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爬了上床,捡起手机,背对着我坐着。

    这个女生如此毫无防备地背对着我,马尾之下露出的白皙颈脖使我产生了一种想要偷袭她的冲动,大概想要扮演一次吸血鬼。不过,冲动自然无法战胜我的理智,且在我听到她说什么遗产的时候就马上清醒了过来。

    挂断了电话之后,她回过头来对我说:“明天陪我去找律师吧,戴总的。”

    “呃,是何音说的那件事吗?”我问。

    “是的。这里最闲的就是你了。”

    “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说我吗?”

    “数目还不少。我们该计划一下将钱放到什么地方。我们的战争并不是一时半刻就会完的,必须生点利息,至少能补贴我们的生活费。”她煞有介事地说。

    她完全没有打算回答我的问话,我也不想纠缠不休。我在第二天到她家时,她还在睡觉,顶着一个乱蓬蓬的发型来开门。幸好我早已料到,已经将早餐买好。

    我们找到了律师,办好了手续。田青不仅拿到了一笔客观的钱,还得到了那座半山别墅。只是她就像是一个来办入学的小学生一样,别人让她在哪里签名她都照办。我甚至比他更了解文件的内容。

    第二天,她又拉着我陪她到银行,了解一下那些能稳定产出金钱的理财产品。那些利息是我们发工资的钱,我自然义不容辞,且小心谨慎。结果,我们又奔走了一天。而这两天的忙碌让我暂时将黑仔和3179的事情搁到了一边。

    完事之后,我们早一家面馆吃完饭。田青吃着吃着就接到了张琅的电话。我们赶快吃完,便去和他会面。一个小时之后,我们三人挤在了一个商场的一格厕所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