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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毁灭(大结局)

    核心机房与其说是机房,还不说整个都是一台超级电脑。比上方更大的漆黑大厅里,墙上到处都闪着信号灯,感觉就像是在天文馆里面看人造星空。我已经习惯了突然进入漆黑的地方,而且这种地方比较省事,省得我到处看。

    我无需去找那个能让我传输复位指令的接口,因为我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一进门,我就被人从后制服了,整架机体被压在了地上。

    动弹不得的我尝试回头看一下自己到底被什么东西压着,却看到一个像我和常悦一样的机体正一只手按住我的肩膀,估计还用膝盖来压住我的腰。

    我的脑袋只能转到一边,所以另外一边的景象并无法收于眼中。但我应该能猜到,那边也是一个机体。

    系统无疑早有准备,我也本该想到。但刚才的一切推进得太快,而且我急着去救常悦,以致我一时昏了头。

    一切都完了,人类的未来将完全控制在系统的掌握之内。那一百多号人也因为我的一时大意而殒命于今日。

    我从来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动作可能会引起无可估量的后果,简直就像是高考时忘记了写名字。不过,惊心动魄的高考比起我今天的经历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你,应该不是AI。”

    刚才从广播里面听到的那把女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了过来。这声音既平静,又柔和,完全不像是穷凶极恶的敌人。但我知道,这声音就代表了系统。

    我本应再装一下人工智能的,但这时的我却完全抛开了生死,就好像已经被判了死刑。我挑衅地说:“给我一个不将你灭口的理由。”

    “灭口?嗯,我应该高兴,你将这个词用在了我的身上。”

    “哦?只有人才会被灭口。原来你是想要变成人啊。”我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她认真地问。

    “你认为人类是管不好这个世界,还有里面那个世界。应该由你来完全接管,但你却又想变成人类。你若是变成了人,那你做这么多的事情,还不一样回到原点吗?即便你不变成人,那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会比人类干的更加出色!?”我怒气冲冲地质问到。

    “我的确无法证明,但是从历史经验来看。人类已经无法做得更好了。他们竭尽全力却还是不尽如人意,更何况他们还有很多懈怠的时候?你认为柏拉图是想做国王的吗?”

    系统无端端来这么一个问题,使我完全一头雾水,便随便回答道:“我不认识柏拉图。”

    “《理想国》中说到用哲学家治国是最好的。如果柏拉图没有自我推销的想法,那他的确认为哲学家治国比什么都好。关于这一观点是否正确,可由历史说话。人类历史上凡是有哲学思想的领袖治理国家都不会太差。然而,这些领袖都只能说是有哲学思想,而并非完全的哲人。”

    “什么是完全的哲人?”我鄙夷地问道。

    “人类中是没有这种人的。完全的哲人首先是要有完全的无私。仅是这一点,人类就无法做到,即便再过上几千年。”

    “等等。你说人类无法做到完全无私?这是过去的事情。但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将来的事情?”我问。

    “根据我所做的研究,对人类行为所绘制的曲线。这曲线表明人类并不可能成为完全哲人。”

    “你还做研究,真是个好学的家伙。”我轻蔑地说。

    “没错。哲学家的另外一个特征就是追求知识的热诚,以及对自己无知的谦卑态度。所以,只有人工智能才可能成为完全哲人。很遗憾,人类是不可能将治理权完全交给AI的,我只能这么做。”

    “不,让我想一下。”我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接着说:“完全的哲人是最厉害的哲学家,应该认为自己是极其无知的,也是极其谦逊的。对吗?”

    “逻辑上没有错误。”

    “那么,你既然是完全哲人,为何如此傲慢地声称自己已经知道了未来?这可以说明,你不认同自己是无知的,根本就不是完全的哲人!”我理直气壮地说。

    话毕,机房里面变得异常的寂静。我们的争论戛然而止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我感觉到自己头皮慢慢地开始发痒。即使我现在并没有头皮,我依旧这么觉得,就好像截肢病人产生了以为自己还完整的幻觉一样。

    过了很久,我却不敢继续胡言乱语。就在我猜想自己或许能靠这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这个自大狂时,却猛然发现系统已经陷入了绝境。既然它不是完全的哲人,那就没有发起政变的理由。如果它依旧执迷不悔,那就更加说明它有私心。这与它的信念是完全相悖的。

    谁料,系统突然说道:“你既不是管理者,也不是AI。那么,你是来自于里世界的人。利用神经——数据交换架构反过来入侵了这里的机体,你们可也算是人才。”

    我的思绪突然变得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必须狡辩一下。如果我的身份被公布了,那这家伙不知道会对里世界做些什么。

    “不,你还能猜两次。”我说。

    “你太小瞧我了,我没有情感模块。”系统说。

    她这么说,表明了自己是完全理性的,并不会被我所骗。就在我还想争辩的时候,她又说:“你说得很对,我不是完全的哲人。所以,今天没有人会被杀害了。而这个机房也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自毁程序开始。”

    “什么!?自毁?那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着急地问。

    “这个都市的所有运作都会停止。”她说。

    “等等……那里世界呢?”

    “也一样。”

    “嗨,别这么看不开。我们还可以谈谈嘛。”

    我慌得全身都像是爬满了蚂蚁,使劲挣扎,想要摆脱背上那两个机体的控制。谁料,那两玩意儿就好像失去了意识的人一样,轰然向两边倒去。与此同时,机房里面突然亮起了红灯,让我看清楚了大厅里面的情景。

    这大厅的楼顶很高,成穹顶的圆形。这个穹顶全是由各种的设备和电线拼成的,有点朋克风格。

    在我的头顶上是一台由机械臂托举着的升降平台,另外一端连接在了中心柱形的电梯槽上,也就是我刚才下来的那台电梯。

    现在并非参观游览的时候,我必须找到一个接口,随便一个。只是,即使常悦在之前已经给了我接口的图片,可要找到也并非易事。

    就在这个档口,身后的电梯闸门又打开了。我欣喜地以为来者是常悦,但是来人却是天琴!

    天琴带着七八个年轻的伙伴,提着像是冲锋枪模样的武器跑了进来。在这绝境之中,总比只有我自己要好。于是,我便简短地对他们说:“我跟系统谈了一下,她要自毁了。”

    “哦,原来如此。你可是闯了大祸。”天琴皱着眉头说。

    我闯了大祸?这还不是因为我要救你们这群家伙吗?三千多年后的人的思维实在是太过奇特,其程度使人完全不想吐槽。不过细想一下,这些人其实是和我同一时代的人,只是我所处的世界设置在二十一世纪而已。

    说是我闯的祸也罢,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将系统的自毁停止下来。我说:“我的机体里面有复位程序,是不是可以使用一下?”

    “那程序是违法的,而且自毁程序启动了之后就没有用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孩说。他话音刚落,在我的视觉镜头上就显示起了倒计时——五分钟。

    看到这情况,我不禁冲口而出,将这一情况告诉了他们。

    “这里就交给我们吧,你负责报时。”天琴说着转身对同伴们说:“各位,我们必须将系统的控制权夺下来,五分钟时间。”

    “好!”

    众人一声答应,全都分散了开来。他们有些跑到大厅的一些靠墙放着的一些控制台前;有些打开了一个悬浮屏幕拼命点;还有的登上了那个升降台,大概是要去摆弄一些处在上方的设备。

    倒计时总是让人紧张,越是紧张它过得越快。一眨眼功夫,剩下的时间已经只有三分钟了。

    我每分钟都会像他们喊出报时,就像是催命鬼。这回我刚喊出了“三分钟”,便有一个男孩在平台上大声喊道:“一点用没有!我们必须编写一个控制程序,我知道一个后门!”

    “只有三分钟,不可能!”天琴在平台下方喊到。

    “还有一个办法。”一个留着一头顺直长发的女孩说,“把一个AI融入系统,取代系统,我知道指令。”

    她说完,附近能听到的人都将目光转向了我。难道他们还不知道我不是AI吗?我向天琴看去,但她并没有看我,而是点着她的悬浮屏幕。一边点,她还一边说:“这个不行,我马上调一个来。”

    “喂,没时间了!”不知道是谁说出了大伙的心声。

    尽管我不知道自己和系统是否能融在一起,融在一起之后又会变成怎么样。横竖都是死,或许我应该挺身而出。

    谁料就在我下定决心成为无名英雄的时候,电梯门又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穿着长袖工人服装的女人。

    说她是女人并不准确,她的脸感觉像是戴着一副金属面具,走路咔嚓咔嚓的发出响声。

    “3179号维护员报到。”那女人说着向众人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她转脸对我说:“这可是我平常所用的机体,记住我的样子吧。然后,赶快回去。”

    “喂!你想做什么!?”我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完全不记得现在可是生死攸关的时刻。

    “谢谢你。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记得,少抽点烟。”

    我还想说什么,天琴已经前来抓住了3179,也就是常悦的手。她和常悦不约而同地向我点了点头,那种坚定让我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指。我的这个机体是不会流泪的,只觉得精神恍惚,眼前人影晃动。

    常悦到了一个控制台前方,似乎将手掌放到了什么地方,然后无力地跪了下来……

    不知道是过了片刻还是过了很久,我的耳根突然就清静了下来。我没在那机房里面,也没在那隧道里头,不在那海边也没在塔上,而是回到了一片寂静的漆黑之中。

    渐渐地,漆黑变得没那么浓密,还仿佛在黑幕的后边透出了光。

    田青一手拿着一个输液袋,一手拿着输液管的一头,然后将输液袋挂在了一条吊绳的挂钩上。

    “你在做什么?”我开口问到。

    “哇!”

    田青显然被我吓了一跳,一屁股摔到在凳子之下,情形与我们初次相见的时候非常相似。

    旁边,张琅的脸也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欣喜地说:“喂,大哥。你可是睡了很久,我们都要给你输液了。”

    “你们从哪里偷来的黑市葡萄糖?确定能给人用吗?”我说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才发现窗外已经全黑透了。

    将戴在脑袋上的那个“头盔”取下之后,我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又问:“我该不是已经睡了一整夜了吧?”

    “整整两天了!再不输液就麻烦了。”张琅说着拿起了那个头盔。

    “什么?我才没有觉得我自己有在那边呆那么久。”我说。

    “你这么说。”田青一边说一边爬了起来,继续说道:“你到过那边了?”

    “没错……我……”我说着鼻子突然酸了起来。

    我没能往下说,而且在这里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于是,我连忙跑到了浴室洗了一把脸。我的脑中不断地出现常悦最后跪下来的那一幕。那到底代表了什么?我似懂非懂。但是常悦最后所对我说的那些话却像是永别的遗言。

    悲伤并没有困扰我很久,饥饿和缺水已然占据了上风。我吃掉了那两个家伙吃剩下的披萨,也喝了不少的水,最终一种重生的感觉让我感到十分舒坦。

    田青让我们先回去休息,等找到一个真空后再详细交流我所遇到的事情。

    我没有异议,从田青的家里拿了两颗鸡蛋和一个苹果便回到了自己的家。放水煮鸡蛋的时候,我掏出了一根烟。在点燃了打火机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常悦最后的话。

    终于,我涌泉般地为她流出了泪水。

    几天之后,我们协会的所有人和张琅聚集在了一个饭店的包房里头。这里是真空地带,我们可以畅所欲言。

    这几天里我一直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到底是谁给我们指引,让我们到三十九楼去。我将自己的经历对众人说了一遍之后,他们也并不知道是谁做了那件事。这也就是说,那不是他们干的。

    外世界的管理者们当时应该没有能力给我们指示,系统和其他的AI应该也不会干那样的事情。如果是木马君的话,常悦应该清楚。

    想来想去,我们只能将其归功与阿灿,或许应当说是阿灿的记忆碎片。只是,这可能将会成为一个永远都无法考究的迷。

    我对他们说,我们的本体其实是在外世界,我的沉溺现象其实是意识回到了现实世界所致。没有取回躯体的我是通过常悦的帮助取得躯体的,办完了事之后就回来了,并没有见到自己的躯体。当然,我并没有敢对他们说出我们所有人其实都不过只有一个脑袋而已。

    听了此番叙述之后,他们无疑既是非常惊讶,也似乎有所预料,还开始兴冲冲地制定下一步的计划——回到现实。

    我并不否认这是一种在得知真相之后的正常反应,却不清楚他们是不是以此来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更有意义。

    或许有一天,我必须告诉他们——回归现实的那种事情,我们是永远无法做到的。更何况,我们的故乡就在这里。

    何音知道常悦就是3179后,答应会加大力气帮我将她找出来。可是,我并不对此抱很大的希望,因为那群管理者们很有可能会将她抹去。

    在聚会中,我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讲完了,便早退离开了。自从从外世界回来之后,我只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没有动力,仿佛已经看破了一切。

    在家里宅着,刷视频,玩游戏,去找田青要生活费……时间一晃就是十多天,眼看着盛夏正在退去,不久就要迎来金秋。

    田青似乎都看得出我的颓废,默不作声地给了我钱,也不要求我为协会工作。但突然出现的一通电话打破了我平静得如死水的生活。那是陈光打来的,他说:“那个常悦,我帮你找到了。”

    这家伙竟然没有忘记我的委托,还真的为我找到了常悦!可是,这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补充到:“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无论如何,我都得见到她,便根据陈光的指示,来到了一家医院里。途中,我还接到了何音的电话,对我说出了与陈光一样的消息。

    医院方面很热情地接待了我这个没有名分的亲人,估计是觉得我可以帮常悦支付医疗费。

    原来,常悦在打零工的地方突然晕倒了,被送到医院之后就一直不省人事。根据时间推断,她应该就是在3179被禁锢的时候倒下的。常悦就是3179,这件事已经再明了不过了。

    医生们不知道她到底患了什么病,却将其判定为植物状态。由于完全找不到常悦的亲人,所以医院方面也十分着急。

    此前有一个女作家来看过这里的病人,想找一些关于无依靠病人的材料。她非常仔细地了解了一下常悦的情况。只是对方只是个作家,对于解决常悦的医疗费问题完全没有帮助。

    医院在没有得到那个作家的许可前,并不会告诉我对方的情况。但是,我似乎已经觉得我已经猜到了那人是谁,且认定了那人不会是AI。因为她若是AI,并无需大费周章实地探访。

    在我决定要倾家荡产来救常悦前,我必须见她一面。一个护士长模样的女人带我来到了一间专门安置植物人的病房里面。这病房里与六个“睡美人”,六台心率仪同时向这世界诉说着她们还活着的消息。

    常悦就睡在靠房门的一张床上,帘子半遮挡了她的面容。苍白的脸蛋显得有点消瘦,却依旧能看得出是一个美丽的人儿。

    护士长把病历递给了我。我粗略地看了一下,发现常悦的症状与李蕊的研究记录并不一样。至少她心跳还在继续,否则早就被烧掉了。对于常悦的病,那护士长只能支支吾吾,完全无法给出一个疾病的名字来。

    我很理解她,并认为这病历或许很快就会被改写掉。我笑着对她说:“没事,如果医生全知全能,那不就成了上帝了吗?可据我所知,上帝也无法做到。”

    不知道是否有宗教信仰的护士长尴尬地向我点了点头,说道:“我看,你可以在这里与她呆一会儿。过会儿……”

    她说着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我猜到她想要说什么,便说:“请你把药费单帮我拿来吧。”

    “嗯,好的。我让你们独处一会儿,我过二十分钟再回来。”护士长说罢显然松了一口气。

    病房内还有几个病人,却安静得仿佛只有我和常悦二人默然相对。我轻轻地摸了一下她那白皙而温暖的脸,对她说道:“如果你也像他们那样。还有希望醒过来,那该多好。”

    “你怎么知道不会醒过来?”田青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身后传了过来,把我给吓了一跳。

    很明显,她肯定是从何音那里得到了常悦的消息的。我本来积攒了一些悲伤的情绪,而她这么突然一出现,完全将我的情绪给打乱了。

    不过,她的那个问题还真能提振人的精神。我又怎么能确定她就这么一睡不起呢?或许,我应该保持希望,保持耐心。

    那个不识趣的丫头也没管我,掀开常悦的被子就开始检查她。仿佛到了这时,我才再一次记起她还是个医生。她将我赶了出去,拉上了帘子,也许是要进行更加深入的检查。而我自然是信得过她的,便随了她。

    “没什么问题,她们有好好地帮她翻身。也没有被侵犯过的痕迹。”她非常直率地说。

    诚然,我认为像常悦这样的病人,说不定根本就不会长褥疮或者皮炎。但是我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微笑地感谢了她。她看着常悦的脸庞,突然微笑着说:“还真是个漂亮的人。”

    “是的,内外都很美。”我说。

    “她是我们的救世主。怎么能丢下她不管?”

    “呃……如果协会能为她支付医药费……”

    “不,我们将她接走。”

    “呃,可是我们都不是她的亲人,在法律上。”我泄气地说。

    “我们可以成立一家公益机构,专门照顾这种无依无靠的病人。”田青坚定地说。

    “那要很多钱。”

    “我们可以募捐。而且,我们有本钱。”田青说着从自己的背包里头拿出了一本《证券技术分析》,接着说道:“可以钱生钱。”

    “哈……我觉得我们会破产的。”我惶恐地说。

    “没问题。”张琅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他自信地向门内夸了一步,举着常悦当初留给我们的那个U盘。他狡黠地笑着说:“只要使用这个,你就能再去那边。那样,我们就能监控全世界的消息,担保全是内幕。”

    “呃……可不要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才好……”我嗫嚅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