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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替命之人

    张怀玉自然知道不是自己的手下浪得虚名,而是希言七子单站一个出来都是名震江湖,何况今日还有三个。只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陆中行和穆连山年纪轻轻,竟能厉害到如此境界!他的眼睛忍不住亮了亮,就欲出手。

    张怀璧自然知道兄长的脾性,看到木秀于林的年轻人,就忍不住要去摧残他,他嘴角咧了咧,沉沉的笑道:“把这小子留到最后。”

    张怀玉虽然看起来不动声色,但眼睛里凶光一闪,两人分别扑向赵无虞和陆中行。

    穆连山知道有陆中行在身后解围,全无后顾之忧的施展起扶风剑法来,将余处桥逼得节节败退,不管晋林四友从旁如何掩护,也抵不住他如水银泻地的剑法,二十来招后终于给他一招春风拂柳刺穿肩胛膏肓穴,余处桥惨叫一声,眼见武功是废了。

    正在此时,穆连山感觉后背一沉,被人一掌印在左肩,亏得他心随意动,往前便扑,将那掌力泄出去四五分,但也忍不住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在身前的余处桥身上。

    他不回头也知道陆中行必然给人拦住了,便顺势给余处桥补上一掌,蜻蜓点水般的往旁边掠去,哪知身周三丈都候着人,左突右撞之下,虽然没有被武器伤到,还刺翻了三人,但背上却又被印了两掌,不由得内伤如烤如炽,丹田气息紊乱,感觉神志也不如之前那么清明,似乎又要陷入混沌当中。

    他虽知此时情势凶险之极,容不得一丝分心,但总是担心陆中行安危,忍不住回头一望,只这一回头,左肩右肋又被两掌击中,他一口鲜血喷出,却似乎全无感觉。

    霎时间他只觉得山川颠倒,头痛欲裂,眼前的世界似乎变成了一片惨灰色,中间夹杂着一抹抹裂红。

    他眼见张怀壁踏着赵无虞肥大的身躯把剑从后者的背心里拔出。

    他听见一声不似人声的狂吼

    “不!”

    但那声音模糊不清,好像有一层水幕在耳膜里边翻涌,他随即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

    他想提起剑扑过去,却觉得双手无比沉重,身体无比沉重,好像自己身上灌满了铅水。

    他眼看着张怀玉提剑朝自己走来,却是无法动弹。

    突然张怀玉顿了一顿,转头看去,原来是陆中行拖住了他的右脚踝。

    陆中行口鼻皆血流不止,显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却仍然勉强力道:“我这还没升天呢,怎能…”

    话说一半,张怀玉一剑刺下,陆中行一口鲜血喷出,喉咙咕噜了几声头便垂了下去。

    张怀玉接着一提腿,陆中行的手却还死死的抓着他,让他迈不开步子去,张怀玉啐了一口,提剑一削,陆中行四指尽断。

    张怀玉这才狞笑着朝顾明溪大步走来。

    穆连山只觉睚眦欲裂,拼命甩了甩头,想强迫自己从这个噩梦里边清醒过来。

    哪怕即时死了,也比眼睁睁的看着要强。

    但他的五感却仍像是慢慢的被剥离了一般,越来越迟缓,仿佛只剩一丝神智漂浮在一片混沌之中。

    突然他听见一个声音,这个声音是如此清晰,像是一道利光刺进了这片混沌。

    “师哥,小心!”

    他偏过头去,正见着张怀璧一剑刺向自己左肋,苏星奕在两丈开外,眼见施救不及,手中银光暴涨,一簇簇银针射向张怀璧。

    那是师傅赐给她的防身暗器杏雨梨云,纵是一流高手也避之不及。

    只可惜她的对手是张怀璧。

    张怀璧虽惊不乱,剑挡身移,把银针尽数躲过,仍是一剑向穆连山刺来。

    穆连山仍是呆若木鸡,一切在他眼睛里似乎都变慢了数倍。他眼睁睁看着银针散射着阳光四下飞舞,眼睁睁的看着张怀璧这一剑带着一点寒光离自己仅有四尺不到,眼睁睁的看着苏星奕扑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纵使有冰丝逆鳞甲护身,这一剑还是刺进了她的背心,却终于没有穿过胸前那一层。

    这一剑刺穿了苏星奕的心周血脉,她忍不住一大口鲜血喷在穆连山肩上。

    这一口血如醍醐灌顶,穆连山似乎陡然就清醒了过来,左手探出一把抓住剑身。

    此时张怀璧正欲将剑拔出复刺,哪知猛地一抽,穆连山虽然手上血流如注,自己手中的剑却纹丝不动,不禁大为骇异。正待蓄力再夺时,只觉得掌风扑面,竟压得自己呼吸不畅,饶是他武功高绝,反应神速,电光火石间就弃剑后跃,仍是胸口被穆连山的掌力印中三分。

    就是这三分掌力竟让他飞出去两丈有余,半身痛麻难当,欲待翻身而起时血气不畅,一跤跌坐在地上,竟压不住喉头发甜,一口紫血吐在前胸。

    场中数十个宇文家丁俱是武林高手,张怀璧兄弟更是顶尖高手,对付他三人本拟是摧枯拉朽的局面,哪知这奇峰突起的一掌,竟让张怀璧吃了大亏。

    众人哪里想得到这一出,不禁一时都呆住了。

    穆连山一掌拍出,似乎又失去了知觉,只缓缓的跪了下去,呆呆看着躺在自己手臂上的苏星奕。

    苏星奕微微一笑,嘴角带着得偿所愿的意味,悠悠的道:“终究是为你死了…”

    穆连山只觉得脑子里边有什么东西炸裂了,温先生的谒语乍现在眼前:

    “星奕命中为你而生,我将授之玄术,为你起运排命。不过你命数通天,此举泄漏天机,她不免为你早夭,不得善终……”

    他想起数年前他刚踏入陆庄不久,正怯怯的躲在顾明溪身后,连四处张望都不敢时,比他大不了两岁的陆中行搂着他的肩膀,兴奋的道:“可算是有个师弟了!”

    他想起他入得师门不过半年,温先生为他排命竟口吐鲜血数升。

    他想起那年陆中行抱着他,兴奋的看着跟当年的自己一样怯生生的苏星奕,激动的对他说“连山,连山,我们终于有个小师妹了!”

    他想起那年满门师兄弟围在顾明溪床榻之沿,哀泣作一团的听他对尚自身轻体捷的赵无虞嘱咐道:“以后你就是大师兄了,照顾好师傅,照顾好师弟师妹…照顾好连山。”

    他想起那年苏星奕噘着嘴轻嗔薄怒的对他说:“六师兄,你可别得意,谁说我就一定要为你而死了,我轻功比你好得多了,到时候谁跑不过谁还不一定呢。”

    他想起那年身中三剑的赵无虞用几根腰带,将他和陆中行捆在背上,愣是避过江阴三怪的追杀,爬涉三十余里,终于回到陆庄。他血流了大半,险些死了,此后体质大变,一发体而不可收拾。

    他想起那年在关东他俩都三天没吃东西了,陆中行把最后一个冻得生硬的豆沙包捂在怀里,稍一热点就毫不犹豫的硬塞给他,还傻笑着学着赵无虞道:“师傅交待过的,庄规第七条,长幼有序,长存而幼夭者,名除门墙。我也不想的,谁叫我是师兄呢?”

    他想起那年苏星奕忍不住扑进他怀里,边轻轻捶打边哭道:“你混蛋,你知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死掉了。”随后又自知失态的逞强含泪笑道:“不对呀,我是要为你而死的,你怎么会先我而死。”

    他想起那年坐在观星台上,苏星奕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伸出手探向星空,幽幽地道:“师哥,时间过得太快了啊。如果这么美的世间,能够多停留一刻,能让我多陪陪你,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