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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花妖(一)

    元旦就是他们的新年,新年这几天,山上热闹得很。

    不少其他门派派出长老和弟子上来拜年,正道欢聚一堂,喜气洋洋、交流感情。

    魔教在去年终被齐心协力剿灭,是他们这年开年,最值得说道与高兴的事。

    楚言在近期看到不少陌生的面孔,但也不愁脸盲的影响。他们是大人物,他现在是小人物,互相不认识无所谓的。

    楚言在这仅仅几天长了不少肉,脸也圆润起来。先前在山下受得难,在山上都养好了。

    萧寒山上也有许愿树,扯段红绳的木板,写下愿望,扔到树枝上,来年就会心愿成真。

    楚言是没想到这思想古板的门派也迷信的搞这些,而且他印象里痴男信女到这树下有用。说不定你在摩肩接踵中捡起自己没扔上去的红布红线,手不小心一碰,哈,就碰到了自己的那个天命之女。

    这古时候的爱情话本,听起来都让人酸的很。

    这里没天命之女。这么想着,楚言倒口嫌体正直的洋洋洒洒写了大段字,卷起来放在竹筒里,挤着人,跳起来扔了上去。

    他想在其下签上自己的字的,但还是作罢。

    他写的恐怖的很,不好给火眼金睛的人发现了。要是这哪天有人无聊,正好把他的竹筒砸下来偷看,说不定会引起门派大混乱。

    道:娘的!咱正派怎么还混进了魔教余孽?

    楚言写的是:玄冥安好,我所爱之人万事胜意,岁岁平安。

    玄冥单独拎出来,无非是楚言觉得自己最对不住他。

    大约“老天”听到楚言心声,说好没天命之女的,他无意在上百男人中看到自己冤家。

    女的。

    萧小苒穿着素雅的弟子装,在偏僻一方,木头桩子一样盯着这挂满红绳的千年老树。

    周围炮竹声声响,楚言在其中还能思考到自个好久没见到她了,她长个了不少,灯火通红,照在她面无表情的小脸蛋上莫名有一种寂寥凄凉。

    楚言的心沉了沉,他喜欢萧小苒穿艳色一点的衣服,比如第一次见的红色斗篷,现在她这样,实在没有她这年纪的那种鲜活向上。

    楚言扭过头去,觉得自己眼神太好是坏事儿,一扭头,发现朱立也看向萧小苒的那个方向。

    朱立的发髻上插了一朵梅花,看着辣眼的。

    楚言把梅花拿下来,转而放到他耳上夹着。

    这就顺眼多了。

    朱立把梅花拿下,对他道:“我不是纨绔子弟。”

    楚言疑惑:“你又不是小姑娘。”

    娘唧唧的戴花干什么?

    “……”朱立心中问他懂文人雅士吗?

    然而新一年,他顺着他兄长罢,便不做解释道:“那我就这么拿在手上吧。”

    “你这样,你可以把花放嘴上叼着也行。”楚言想到个好主意。

    叼嘴里潇洒吧?

    朱立把花塞给他,不要了,觉得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

    “写什么愿了?”楚言笑着问他。

    问着,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看那个方向。

    那边,萧小苒的吊梢眼正好阴沉沉地扫过来。

    楚言猛然觉得她这眼睛长的不好,有点太凶了,一点坏情绪在这双眼上都能放大。

    得罪人。

    朱立在他身后缩了缩,想拉他走:“走吧,萧师姐我们惹不起。”

    萧小苒也没过来。

    萧言跟朱立回去了。

    萧小苒虽然在山上被称为大师姐,可到底没多少人看得起她吧。

    她的爹,得大成,萧寒山北山的师尊,原本万人敬仰,却在山下被一女子轻易迷了心窍,导致入了心魔,为情劫而死。

    有了这个女儿,也是萧寒山众多修行人的大忌和耻辱吧。

    两人在回去路上,朱立才道:“萧师姐挺可怜的。”

    楚言看了眼他,想笑,问:“何为可怜?无父无母可怜?受万人目光唾弃可怜?无父无母,受万人唾弃还受欺负可怜?”

    我觉得我自己比她可怜多了。

    楚言继续道:“要是三样都沾的可怜你要怎么办?你替人受苦吗?像这种凡事有因有果的,由天定吧,轮不到你。人家到底是命贵的,你呢?大过年少叹息吧,高兴点。”

    朱立无话,还是叹了口气。

    楚言这些话说的是刻薄了,何况朱立只是两字:“可怜”,没其他含义。但朱立哪知自己身旁的这位兄弟,三种可怜全占了的?

    新年快过了,他渐渐焦躁不安起来,系统不肯细说,他没看完全本,对接受任务后即将迎来的第一劫心里没有谱。

    从去年深秋就预告起来的劫难到终于要开始了,你就说焦虑不?

    年后开始下大雪,仅仅一夜,就厚重的连十年松柏都险些支撑不住。

    再过两天,雪及膝盖,出去溜达一圈,走出来的路,那踢到前面的白雪,都能轻易堆成一个人高的大小雪堆。

    一些在萧寒山上留的久一点的他派长老以及子弟,就不得不再在山上多逗留一些时日。

    后来天气倒不冷,就是雪慢慢吞吞下的没个尽头。待在山里人都在舍里,从附庸风雅的饮雪赏诗,交流武学心得,到暗暗咒骂这天怎么还没完了!

    楚言捧着茶杯,坐在窗口想着这雪下的好啊,再早到八九月份的那会下,他们魔教上下的尸骨配合这“九月飘雪”,真是真真切切的弥天大冤。

    正邪如何能轻易分清,像他从前没沾染半滴他人血,却也得了所谓报应,没了爹娘亲人,这冤情到哪说去?

    雪落得他也有点人情味来。

    再第七日,吴前辈头上染雪,跟柳前辈风风火火看热闹回来,一个个巴掌拍起还在赖床的人,道:“去冰湖啊!那里我们几个后辈正和他派的后辈在那给冰块凿花样!看谁凿的好看!”

    柳前辈感慨:“真是大场面啊,一块冰也能被凿的如此漂亮如建筑上的木雕……”

    楚言心道:“……那不就是冰雕嘛?”

    听闻有热闹,楚言爬起来,穿衣洗脸。

    想着系统说的难得一见的奇观不会就是看人凿冰雕?

    ……那也很奇观了,他没看过。

    和前辈们跑去冰湖,果然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冰雕作品。

    这是萧寒山上的第一届冰雕大赛,围观人数众多。

    吴前辈仗着自个是前辈,给楚言占了个好位置。

    冰湖是萧寒山上最大的一个湖,面积之广如眼前所示,能站三十多人。

    也能站上多一倍的人,只是冰凿湖有一大半的冰被人凿开了作比赛用,不能站人。

    楚言在那个下午,漫天还飘小雪,就哆哆嗦嗦看完了整个比赛的全程。冰人也给他们凿了出来。

    他们的很多冰雕都是从动物事物上作参考,抖机灵的还在此基础上来个不一样的,显得牛头不对马嘴,更看不出来什么东西。然,虽现在看上去不是那么一回事,但再在这湖上办两年,相信就能圆满成功了……

    清道师尊也出来凑热闹。

    楚言这是第一次见萧寒山上的第二个女子。她身材修长,穿着肃穆的白色长衫,严谨朴素。她模样看上去与寻常女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浑身的上位之人的气场压得每个小辈在其出来时都静了一瞬。

    她参加比赛,还有所细节准备。

    只见她施施然走到湖上,在湖上用手掌化开冰水,撬了两块大号冰块出来,再将之慢慢揉和成一块?

    楚言看到她一双素手将两个近一米宽的冰块融到一起时吃了一惊。

    她的过程丝毫不拖泥带水。

    楚言就又见她将融合好的冰块甩在另一边冰面上,然后手指间汇聚着气?楚言观察到她手指间的空间仿佛在扭曲。

    气都成了实质。

    楚言不得道,觉得能将气变成实质的那都是相当厉害的人了。

    边震惊边看,清道徒手往冰块上一时快一时慢的戳了好几个洞。

    楚言琢磨那冰块半天,心想她这是凿了个“假山”?

    然后清道从袖中撒出轻飘飘的梅花花瓣落在冰雕上,花瓣遇水遇冷则沾,就黏在了上面。

    她再从袖中取了几段挂许愿树上的那种红绸出来,随意搭在了冰块上面。

    大家:“…………”

    清道走回岸边,自顾自看了一会自己“凿”出来的东西,才满意点点头,打算离开,却不忘道:“我这个才是湖上的漂亮风景。”

    “…………”

    直到清道师尊走远了,大家还在为她的所作所为感到惊呆。

    有些看出用意的就有点无语。

    女子果然是表象动物。

    不注重内里,有红有绿就行。

    他们雕的东西里饱含了人生志愿!在这新一年踌躇满志,渴望崭露头角!这样用心的,难道不漂亮不值得赞叹?

    楚言同样哑然了一会,张大嘴看向柳前辈,前辈在他耳旁轻道:“师尊也是女子而已。”

    虽修为高强又日日在男主众多的山上修炼,但终归是女子,女子皆爱美,她是爱美的女子。

    估摸觉得他们雕的太素了。

    楚言四处张望,突然想找萧小苒。不知这孤独的丫头有没有赶个潮,偷采梅花枝,躲起来给自己雕个漂亮的冰雕。

    啊,当众撒花瓣厉害了啊,像他们这样的采个花还偷着来,藏着掖着,师尊果然就是不一样。

    …………

    在冰雕比赛后,缠绵多日的白雪终于走了,彻底不下了。再过一天,自觉打扰萧寒山良久的一些他派长老和弟子,纷纷迫不及待表示要下山!

    其中个别的却也不乏因为个别原因而留下长住的……

    这边的楚言不知其中较量,他只顾着纳闷他这边的事儿:这说好的开春小劫呢?

    他把系统唤出来,系统说再等等。

    等等就算了,它说它要待机。

    第一个劫,它打算全程不插手。

    要楚言自己渡,一个都渡不了,如何在日后干大事?

    楚言表示我没想靠过你。

    雪化了,冰解了,地就容易打滑。前辈们的年龄也大了,摔一跤可不好,楚言自觉多干活,恨不得把活全揽下来。

    他前年,因为知道自己在这也就干半年,所以年轻人应有的志愿抱负他通通淡化,做废人,没用就是没用,以后他有的是用。可在这里干久了,抛弃有用没用,他对这里有感情了。

    他越觉得自己要走,感情就不自觉的对这里越来越深厚。这里的每天他都珍惜,每个人他都想让他们歇着,悠哉地在树下甚至能抽旱烟。

    他前世想过提早几十年退休。他其实喜欢中老年人、老年人,他喜欢他们。被悠长时光磨过棱角的人,多少都是温柔恬淡之人。

    这日抢着第一次尝试挑水桶,他不小心摔了一跤,腰要被他摔的早早骨折不说,他有只手还磕到石块的尖锐上,疼的他差点晕过去。

    回去给山里医师一看,冲干净了手,道怪不得那么疼,手掌被磕破了皮,划破了肉,有一小锥子大小的肉给磕没了。

    楚言看着面前几位前辈哈哈哈干笑。

    十三岁的身体还是太经不起磨了。他因为伤的右手掌,许多活都干不了了。

    雪很快便化的差不多,头顶太阳出来,春天到来,到了播种忙碌的时候,个个都忙的停不下来。楚言怎好意思借着手上的小伤不做事?于是这边来一手那边插一脚,把自己活成劳动标杆。

    冬天养的膘他要减了,修身养性强身健体始终是修行的基础,他表示我扫石阶吧。

    不等人答应,他屁颠屁颠拿起扫帚,背着干粮和厚重包袱,去了灵石阶。

    果真一切是命,他的小劫难就这么开始了。

    他是从中午饭后过去,扫到九百九十九阶最后一阶,已经是深夜。

    楚言最近积极,心情也是不错的,就作死的碰了碰那阻隔着与外面世界沟通的屏障。

    屏障有形无色,内里蕴着强大灵力,凡人碰了都要受伤,他指甲点了点,就立马疼的神智清明。

    再抬手,看月光下自己的手指,手指甲烧没了,手指头都能闻到淡淡焦味。

    弱肉强食为本质的大陆实则没文明道理可讲,而烈火是“野兽们”都惧怕的东西。

    这屏障藏着的火可大了……

    而他总要干些蠢事来突然深刻的体会这大陆的强大。

    迫使他必须强大起来……

    这异世大陆的星星多,楚言围着厚被在第一阶石阶上坐着观赏了好一会,才起身拿扫帚当拐杖,趁着不困,又向上扫了几阶。

    在萧寒山半年多里,一百多天,山里的平静安全渐渐腐蚀了他的警惕性,还能哼山歌的他对黑夜也能如对待白昼一样,轻松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