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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没经过萧寒山也是近乡情怯。

    楚言拿着自己勾勒,呕心沥血画了几天的大陆地图,觉着按他这条路来走要更快到达目的地,还能见到不少世面。

    这画地图也是他在记不清的几日内迅速学好的技能,主要靠的就是从前在萧寒山时期的地理积累,再是多与现世人唠嗑,随便抓一看起来能侃的,一路侃一侃。虽都是寻常人,但聊多了就表明他遇八面玲珑之人,靠侃大山实事求是地了解了这个大陆各种,一个大致的地图就能被他画出来。

    说难也不难。太难他没法动笔,但不难,这小小一张并不完善的地图也是他无心研究其他,每日每夜赶工出来的。

    日后定还要修改和完善,楚言就不明白这大陆为何没有一个大陆地图,概括这大陆全部面貌。

    但若没有,也算一根直肠的楚言他就要一条路走到黑,试试能不能经这几年颠簸的命运画出一张无可挑剔的大陆地图来,也算造福这个世界……

    路过小镇,街市,他也会如穷苦小修士,没见过世面,灰头土脸地抱着一只包袱坐在石阶上或小木凳上听那些说书人说书,他们多说奇闻异事,绘声绘色,半真半假不管,本都是戏,凭他们三寸不烂之舌总能吸得大批人津津有味,双脚挪不动步。自然天外有天,这边他无比信服,觉着说的不好的也有人出来争辩,偶尔出来不依不饶,不留情面,硬要和说书人一番唇枪舌战。

    楚言就遇这么较劲的一位,却是兵将打扮。因肚中学富五车,口若悬河,说到激烈处,说书人都被他气势和振振有词给打击焉了,他反而不说了!进身后柜台要一壶酒,冬日里喝一半洒一半的大步迈着出去。

    楚言追过去,敢问何名?

    他浑厚声音从胸腔震荡中发出,道:无名!

    楚言瞧他浓眉大眼,脚步沉稳,刚过而立之年的年纪。在他看来正是鲜衣怒马的时候,这般颓丧,大彻大悟,句句锥心,字字泣血的状况又实在不好……

    楚言思绪万千,朝他弯了一腰,道:“哦,此名也好,希望大哥潇洒自在,一生逍遥。”

    这人走的远,听到这飘忽忽的一句又大踏步回来,问他:“我看来不好?”

    楚言一副小道士的打扮,一副看破红尘,普度众生的相,众人便不知不觉因他这皮囊而信上一分,是他沾年纪小的光,不少人以为他有灵气。

    楚言心道你自知不好,那自然不好。

    楚言却摇头,不想做过多纠缠。神人一旦坠入泥中不好,他不想眼前神人困顿于舆论之中,要只图个潇洒欢快,无怨无悔。

    让他误解在内涵,楚言实则是一时嘴快,其实也颇赞同他说的那战争论。

    两方百万大军战斗,说是维护正义,保卫国家和人民,却是生灵涂炭,多少战争和正义是用千万人的血肉换来的!

    你听那戈壁烽火四起,阵旗猎猎,临到头的将士哪一个能退缩?身披铠甲,抛头颅撒热血,斗志昂扬!可战争结束,换来今日说书人口中的人人敬仰的几个有名的英雄,真正的有信仰有灵魂英雄在现今的和平环境下又该怎么度过余生?他的战绩不是全凭自己得来,一国的安定不是靠那几个将士。将英雄手下的兵力刻意削弱,一个个歌颂他的独到,通过小人奸诈,兄弟无能来突出,未免太过寒心。对小人物和大人物都不够周到。

    不过人的这一生,切莫太过斤斤计较,说书唱戏的都是如此。

    楚言看这兵将血冲,却在辩论是如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低下眸来又是一个苍发老人,才忍不住好奇。

    他作为一个兵将,将生死置之度外,楚言也希望战争不要给他这样一个英雄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战争过后,不管是好是坏,都已过去。如果要留在人世,就不勉强自己,图个清闲自在,自己快活,才是最大幸福幸运之事罢。

    ……楚言他日后将这些爱恨情仇通通了了,转世投胎还是自取灭亡,在死之前都不要想起这些。

    他在摇头后想到这些,再抬起头,这个无名将士已经走的老远,地上苦苦留住他行过的踪迹。

    楚言突然又不愁他日后了。

    一是众生皆苦,二是,他看过太多,记性不好……

    他不是神人,这一刻感悟颇深,他下一刻或许就忘。

    就如这个他前一刻刚看过,这一刻又记得不清这人的面貌。

    那他要将这些一时兴起的感悟用笔记下吗?

    不用。

    他现在灵窍打开,偶也能突然听到背后哪一处水在滴答,八百米外的叫声,看见晚间飘荡,接近夜色的幽灵鬼神。

    这世间游历,每天遇千百张面,见百种不可说,他要看得记得太多了,一丈高的册子给他都记不下。再说,念头和感悟千万种,记下容易,事到临头却难……

    他是恣意妄为的第一反派,不是严明守法,普度众生的神……

    楚言愣了一会,在听完故事后背着行囊,再向前方行进。

    这老天还在下雪,鹅毛小雪,这一路段停了,到那一路段下;那一路段下了,再到下一路段继续下,或停歇。

    他没法飞到天上俯瞰这世间哪处白茫茫一片,哪处干涸是大戈壁。

    他就这么稀里糊涂走罢……

    路过古青镇,楚言想起自己在萧寒山做个乖乖徒弟时,头一回下山就是被萧小苒带着偷偷跑到这里。

    不巧,他们并没有吃好玩好,这里头有一个力量极强的恶人,背后靠着一批大势力提前出场。一个贪财的老头出场,还有送他铁杵一般的“银针”的卖花小姑娘。

    他们若没有提前出场,这下山前的规划和他来日未知的一切定数都不会变成现今连系统都没法保障的未知数。

    因他们早了两三年提前出场,萧小苒在这回下山游历就没和他组成一队,进这古青镇的古青林,出现楚言“英雄救美”的章回。

    这是她情窦初开,明白她对楚言的感情是爱情的一个章回。

    说来是很重要的一章。

    啊,楚言在这大陆光棍一十五年,前世光棍一十六年,来回光棍三十多年。按这大陆其他人来,早就或好或坏有一稳定事业且抱着自己亲生的宝贝娃娃了。

    楚言回了回想,几年前他铁打的废柴一个,在古青林中不仅没保护萧小苒,还反过来让她保护。俩人差点丧命,靠一老头儿力挽狂澜。其实那会差点丧命的哪止他和萧小苒,还有为他们身处危险的李无道老师傅。

    要是到了今日,他没有迷林,无名镇和兽谷的一番闯荡,对上这些人一番厮杀,浑身染血可能才符合他的拼命和真心罢。不过还不如他现今这样,他狼狈不堪的经历经历多了,现今更想体体面面。

    楚言思及此,还往古青镇中走了一遭,逛了逛古青林,桥头并没有那买鸽子的老头儿,也没有萧小苒和那神秘人。

    章回提前,让他现今走上这片土地,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楚言在镇中逛了一圈,感怀一番,继续出发。

    …………

    整整十日,才在东南方向的一片林子中找到周子明盖下的那个木章。

    也亏得楚言破了融合,加之手上也同样握有他一模一样的木章,知道这章的特别之处,不然这盲人摸象一般,他要寻他踪迹该寻到何年何月。

    楚言一路沿着这按在树木上的章印进了一个小镇,再摸过这个小镇,一路往南方出发,找到一个繁华城池。

    不用找了!

    楚言在看到这繁华城池就明白他的人脉就在这里面。

    他在城池中寻章印,听周子明说过,他出山会经商,折腾柴米油盐。

    柴米油盐,人人不可缺,而这时代干这一行还是颇赚钱的。

    楚言找这城中最大的一家“周家铺子”,进门就到柜台道:“我寻人,我叫楚言。”

    他变得如此自信,更让人惊喜的是周子明看来跟他的人都打过招呼,他开门见山报名后,这个在柜台。忙走一个顾客,眼见着又要迎来后面几个的收银的却从轻蔑眼光看他到十分谨慎,召过一人给他顶班,就对他行礼,把他请到一边。

    这懂的人自然懂。

    楚言不动声色跟在他后面。

    短短几步路,这目光炯炯的人就问他道:“来自哪里。”

    楚言轻声回道:“孤儿,来自萧寒山。”

    把他领到店铺后面,一方安静楼阁,奉上好茶,让他安心等等,他派人去报告。

    楚言道谢。

    来这阔亮明净的屋中,楚言一时感慨。

    约等了有一个时辰,楚言百无聊赖玩起茶杯,终于等到了周子明。

    身穿金丝勾边的袍。

    他变黑不少,看来经商这事到处打交道,拉货源,也是风吹日晒。再估摸是外头跑的多,不仅黑了还健硕不少,当年待在山上几年还是文文弱弱的穷苦书生到这会变成了飒爽开朗的高高大大的大人!

    过得不错!

    楚言和周子明互瞪两眼,周子明露出白白两排牙,向他抬手抱来。

    楚言大方地与他抱一抱,两人如今身量相仿,这周子明几年不见心胸更是开阔不少,与他打闹毫不介意。两人多年未相逢,一时兴奋不已,还互相拎了一拎,看看彼此这些年到底过没过好。

    这感情一下热络起来。

    周子明突然摸摸他头,满眼俱是欣慰,高声询问道:“你长高了,长大了,山上过的可好?”

    楚言笑:“还好,没有熬不下去,此番下来是历练,周兄也过得好吗?”

    ……都过去这些年了,周子明看眼前少年面目张开,眉清目秀,稍微打扮下那定是英俊潇洒。虽瘦了些但目光精亮,笑容开朗,温文尔雅而眼底没有积郁,看来虽苦但没有挣扎,过的高兴,算是真的还好!

    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他,可不急这一时,听楚言问他过得怎样?他挑起眉毛,得意一笑,展开袖袍道:“你瞧瞧,我过的很好。”

    楚言瞧他性子也与从前全然不同,看来真过得高兴了,将往事愁事抛得干净。

    楚言点头,再对周子明抱拳道:“这番下山,我有众多事情要拜托你了!”

    周子明一笑,道:“是你给我获第二回新生,我忘不掉,我和你姐姐多谢你,你有什么也尽开口!”

    楚言一愣,有些无言,笑道:“我有一话不知当不当问。”

    “问!”

    楚言吞吞吐吐:“周兄没娶妻吗?”

    周子明大大地叹了一声,不以为意:“我还以为何事,你赵兰姐瞧着我,你也瞧着我,山盟海誓瞧着我,我还能去找什么妻。”

    楚言理解:“……你这样也很好。”

    “是,我还领养了一些孩子,皆是孤儿,养了一屋。有空我带你瞧瞧。”

    楚言眼前一亮:“这倒好!”

    “好吧!”周子明拍掌,哈哈大笑,毫不顾忌道:“从前作孽太多,现今想多做些好事,给你我积福。”

    周子明拍拍他肩,把他罩着走向木桌,上面只有茶。

    周子明到喉咙的话便又转了,问道:“来人,你就奉上一壶茶?楚言啊,吃大鱼大肉否?”

    楚言笑,“求之不得,不瞒你说,我断了好几天油水了!”

    正值正午,周子明便给他点了一桌好菜,等着上菜中,周子明做于他对面,与他继续嗑瓜子唠嗑。

    周子明经商久了,一身臭墨洗净,变得不拘小节,大大方方。

    颇有来着山野的糙汉的个性。

    楚言便敞开心扉,掀开道袍,架起二郎腿,继续道:“酒肉穿肠过,而你明白我,我从来就不想做劳什子道士!”

    周子明嗑了一个花生道:“那你是想做甚,我定助你。”

    楚言瞧他,他不屑一笑道:“还小瞧我嘛?从前在山上如何说的?你助我下山过这样的好日子,我也要助你一臂之力,完成志愿。”

    楚言喝了一口茶,再摸了摸鼻子道:“我要做的事一句两句说不清——”

    “呦!”

    “嘿,”楚言放下二郎腿,道:“不过不急,你先容我在你这好好玩上几天,吃吃睡睡,你可莫嫌我。”

    楚言认真与他说:“……我这回来找你,就是百般麻烦你的。”

    周子明浑不在意,还道:“麻烦麻烦,我保我不嫌你麻烦。”

    吃吃喝喝几日,楚言彻底抛下这苦修的身份,拿黑头绳束起长发,一身黑衣,正式走起反派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