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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师兄死的那一晚

    林文才闭着眼。

    那真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这眼一闭,时间就要推回到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了。林政英大弟子神霄派正统天师继承人林秋生遇害。

    家里只剩下相依为命的夫妻俩和一个六岁的孩子。

    林秋生伤得很重,尽管他手持“天宸神剑”,杀过恶鬼、砍过小RB,但今天,剑锋不会指向自己的同胞。

    吴媛按照林秋生的指点用当年诸葛武侯使用过的“七星灯”续命,因为林秋生自以为一生光明磊落对得起天下苍生,不至于落得这样子的绝命。

    但是“七星灯”续命七日,要想真正得到救治正需要师弟林文才手里的“道家法典”。

    于是吴媛略作收拾,趁着夜色和儿子一起拉着丈夫去找林文才。

    林文才退伍后被分配在隔壁第二生产队,说了个同村的婆娘,学了烧火做饭的技术在公社里混了个差事,小子日滋润。

    曾几何时,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捉鬼降魔的本领。

    “砰砰砰!”

    就像林文才此刻的心跳,四十年前的敲门声犹在耳畔。

    “谁呀,这么晚...”林文才妻子周文菊嘴巴里骂骂咧咧,“最近这闹的,大晚上睡觉也不让人安生。”

    “去看看吧。”林文才那时候说话可没有这时候硬气,五十多岁正是人到中年肾虚体弱的时候,一头毛糙头发,两撇羊胡子蜷在床上。

    周文菊掀开罩子从床上下来,套了件“的确良”,穿一双胶拖,扭着肥大的屁股出院儿。

    当时村里人都说这屁股准能生儿子。

    “谁呀?”还没走拢开门。

    “我,文菊妹子!我和你大哥!”吴媛推着一架板板车,林秋生躺在上边儿奄奄一息盖了床烂被单;林建国端着一盏灯,是七星灯头盏“天枢”,只要此灯不灭可活命七日。

    “这不大嫂吗?”周文菊的步子一下子就滞顿了。

    周文菊留了心眼儿,只打开门上的小窗瞅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哎呀!”周文菊一惊,瞧这死人躺的,头破血流差点儿没认出是自己大哥。

    灯火飘摇不定,林秋生蠕动了一下,表示立马就需要道家法典布阵施法,自己快坚持不住了。

    “把灯捧着点儿。”吴媛先对林建国说,然后对只露出个死人脑袋的周文菊乞求着说,“妹子,快开门叫叔叔起来,你大哥伤得不轻。”

    “哦...”周文菊只是嘴上说说,门闩还是合得死死的。“那我先去叫男人起来啊,你们...可就...可就先等一等啊...”

    周文菊磕磕绊绊赶紧缩回房间。

    “谁呀?”

    “没...没谁,队上打更的老杨头。”

    “哦...”林文才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一身汗臭味,使蒲叶扇子扇了扇,一副中年老废物样子。

    吴媛等了一个小时,风吹得正紧,天空中飘下了淅淅沥沥的雨。

    又使声喊了几声,却又不敢高声,怕惊动了左邻右舍。

    林文才:“不对呀,这声音不对呀?”

    “哪儿不对?你脑子不对吧?赶紧睡觉!”辈子里周文菊踢了林文才一脚。

    “这听着,有点像大嫂的声音啊?”林文才从床上撑起来,仔细听着门外的叫唤。

    “什么大嫂?你满脑子就是你大嫂吗?”

    周文菊一喝,林文才就怂了,不过依旧觉得不对,看自己婆娘怪声怪气,绝不是打更的老杨头在敲门。

    “你干嘛?”

    “我要出去看看。”林文才床上翻找裤子,“估摸着师兄出事儿了。”

    “你师兄出不出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师兄啊?”林文才反应过来,“难道真是师兄出事了?”

    林文才就感觉最近眼皮跳,十里八乡传来的消息,预感师兄最近几天要出事。

    周文菊拉着林文才,“今儿个,不管外面是谁,就算是你那个倒霉的大师兄死外边儿了,你也休想出去。”

    “我说周文菊?他是我师兄,师父死后天师系就只有咱两师兄弟了。”林文才这时候虽然窝囊,但还惦记着门派情谊,“别拦着,我要出去看看。”

    周文菊呵呵一笑,暴露出小部分农村妇女的无知和不讲道理,“得啦得啦,你的什么门派、什么天师我都听够了,能当饭吃吗?要不是我托人给你弄到食堂去,你吃什么?家里女儿吃什么?”

    的确,再威武的门派传人还不是要去公社里烧火、洗菜,挣工分。

    “我...”林文才确实是靠着媳妇周氏,在这要饿死人的时候才有这样滋润的日子,至于师父教给他的那些法术啊、符箓啊,一文不值。

    “那师兄到底...怎么了...”

    周文菊也不瞒着,“打得半死,还点着油灯,有点儿像你说过的...诶...说过的什么灯...”

    “七星灯...师兄快不行了...他一定是来借道家法典的。”林文才索性裤子也不穿了,赶忙就要下床。

    周文菊拉着硬是不许,两口子就这么在床上拉扯,弄得叽嘎叽嘎响。

    “你是瘪牛犊子玩意儿变的吗?”周文菊开始破口大骂,“是,你师兄就在门口躺着要死球了,你出去!你狗R的出去就别回来了!离了!我和女儿过!”

    “你...你说什么胡话?”林文才更加怂了,缩在床角,像个被性侵的少女一样。

    周文菊哭哭丧丧道:“要是被人知道了,说你们两师兄弟搞门派吗?”

    林文才抱着膝盖,虽然十几年没碰法器了,但要是被挖出来是神霄派的门人,肯定会落得被打死的下场。

    周文菊转而媚笑继续道:“你不是说你师兄还有一把神剑吗?他死了...神剑不就是你的了?等我们找到你师兄的宝物,一起偷渡去香港,凭你的手段那还不风生水起?”

    周文菊在香港有熟人,已经做好离开大陆的准备了。她不要只图个温饱,她明白凭自己窝囊丈夫的能力去香港能掀起多大的波浪。

    “去...去香港...去香港干嘛...队上不挺好的嘛...”嘴上这么说,林文才恨不得马上收拾包袱就走,他受够了这穷日子了。

    谁还没有个贪生怕死窝囊的时候,谁还没有个妄想荣华富贵的时候?林文才倒像是个小媳妇儿,听凭他的婆娘给他灌输忘恩负义、落井下石的思想。

    并且有些心动,憧憬着香港。

    林文才记得那晚风雨很大,农村茅草屋檐滴滴答答地滴着雨水;风把窗户纸吹得噼啪作响,偶尔还有砰砰的敲门声...不知道师兄死了没,天宸剑在哪儿,总之自己一晚上都没睡好。

    门口的吴媛是个聪明的女人,世态的炎凉,她领教地更深刻。

    那晚吴媛才36岁。

    林秋生,光绪皇帝和慈禧老太后死那年出生的,只比林文才大一岁。末代影天师林政英大弟子,同时也是整个神霄派第三十七代传人中最优秀的徒弟,如果不是剑图分裂他很可能从龙虎山夺回属于门派的第三件神器。

    林秋生一只手拉着吴媛,一只手拉着林建国,气若游丝地说,“把孩子养大,不要再...不要再...”

    不要再让孩子像自己一样,走道家的老路。

    “娘...”山野里稚嫩而童真的声音,林建国捧着天枢说,“灯灭了...”

    吴媛摸了摸孩子的脸,笑道:“走吧,建国,我们送爸爸回家。”

    雨很大,路上都是泥泞,娘俩拖着林秋生的遗体,走在回家的路上。

    “林爷。”

    管家一声呼唤,不知不觉都跪了一个小时了。

    “林爷,飞机准备好了,从南屏机场起飞。车子在门口送您去机场,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知道了。”

    林文才最后拜了拜两位祖师,取走了神像下紫檀木宝盒里的“道家法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