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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斡旋(下)

    老友已经是掏心掏肺地劝诫了。

    郑伯寤生深知与王室为敌的凶险。当年年轻气盛,虢公之事,一步走错,步步皆错。

    刚刚解决了共叔段的后患,意气风发之时,被这个新上位的天子敲了一记闷棍,一时咽不下那口气,冲动使然,遣祭仲潜入王畿报复。

    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了。

    当年前往成周朝见,想要缓和关系,但天子显然是还在记仇。即便是听了当初周公黑肩的劝谏,也最多就是明面上互相谅解,背地里必然还是在磨刀霍霍。

    要保存郑国,只有一个办法。

    用物理方法帮天子清醒一下头脑。

    但自己这个老友看来是并不想绑在郑国的战车上。

    这老东西就像条鳝鱼一样,滑溜溜的,谁也抓不住他。

    郑国已经尽了各方面的努力,奈何人家从一开始就离心离德,居然在周郑交恶的大背景之下为太子迎娶周室王姬。

    试想,如果把问题拖延下去,后来即位的齐侯诸儿还会向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郑伯忽,而忽视自己的天子外舅或是王子舅兄的召唤?

    郑伯寤生深感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衰老下去。

    就好比夕阳西下,向归途的旅人投下最后一缕光辉,护他安全归家一样。

    郑伯必须要在自己还能动弹的了的时间内,为自己那个过于刚直的太子铺平道路。

    唉,要是这小子能识趣地从齐国娶亲,自己也不用这么劳心费神了。

    “为今之计,不如割地于王室,以求王室宽恕。”齐侯禄甫的话语打断了郑伯的思索。

    割地?割地有什么用?

    郑伯寤生摇了摇头。

    “非要与王室决裂不可?”

    郑伯寤生缓慢地点了点头。

    这回轮到齐侯禄甫叹气了。

    再睁开眼时,齐侯已如换了人一般。

    郑伯看着陌生的齐侯,心里一阵寒颤。

    “若天子获我,将为鼎而烹,请君为我请于天子,先戮,然后烹哉。”

    “诺。”

    两人终于无话可谈。

    相视无言,仍是互相搀扶着下了台。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齐侯与郑伯对揖拜别之时。

    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箭矢从两位大国国君的中央一闪而过。

    “有人行刺!”在台下的卫士高呼着,快速奔向齐侯与郑伯,围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护卫国君!”齐军之中,孔父木金大呼着发布命令。

    “周焦不知所踪!”阵列之中,有人高喊。

    方才说是去方便的周焦,失踪了?

    孔木金环顾四周。

    又一支羽箭离弦,却被卫士的身躯抵挡下来。

    大概是距离太远,即便是青铜箭镞的利箭,也并未洞穿卫士所穿的甲胄。

    逆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极目远眺。

    是周焦。

    “在树梢上!”孔木金高呼。

    范邑之师的士卒齐刷刷看向邑宰手指向的方向。

    果真是周焦。

    又是一箭。

    呼啸着,箭矢从甲士的面颊上擦过。

    郑伯寤生眼睁睁地看见那支箭向自己射来,下一刻,那箭已经扎在了自己的肩头。

    一声哀呼,郑伯抱着肩膀跪了下来。

    嘴里不断地吸着凉气。

    齐郑两军的车士纷纷举弓引箭向周焦还射,距离虽远,但毕竟人多势众,一轮射击,零零散散十来声弦崩之音,五十余支羽箭扑面而来。

    树梢上半蹲半跪着射击的周焦身中两箭,却都伤得不深。

    周焦忍痛折断箭杆,再次开弓,却使不出方才的力气。

    箭矢刚刚射出,声音便明显不对。还未触及甲士们组成的护卫圈,便已无力地坠落在地。

    “今日事不成,是我射术不精,亦宜哉。”周焦苦笑着,弃弓于地。

    拔出佩剑,将剑柄抵在树干上。

    眼看着下一轮齐射即将到来,周焦运足气力,往剑刃上撞去。

    扑哧一声,铜剑侵入血肉。

    周焦只觉天旋地转,根本保持不住平衡。

    最后听到的,是重物落地的闷声。

    郑伯寤生虽然中箭,也大受震惊,但其实受伤不深,只是肩膀肌肉受创而已,算不上伤筋动骨。

    近卫们以身躯护着两位国君,直至那个不知名的刺客落地殒命。

    郑伯寤生疼得满脸是汗,怨恨地望了一眼齐侯禄甫。

    连好聚好散都做不到了么?

    看来齐人扣押着的子仪,也是回不来了的。

    齐侯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假惺惺地关心起自己的伤势来了。

    推开齐侯那双苍劲有力的大手,郑伯扶着甲士的臂膀立了起来。

    “告辞。”

    用未受箭的那半边手臂狠狠地甩了甩衣袖,悲怆地向齐侯道了别。

    “郑伯?”齐侯还想挽留,郑伯早已踏出几大步,登上了自己的车驾。

    留给齐侯禄甫的,只有昔日盟友的背影而已。

    郑军随即重整队形,跟随着国君的旗帜,踏上了返回郑国的归途。

    王十三年夏四月,齐侯禄甫、郑伯寤生会于范,为平王室及郑伯之争也。

    齐、郑相谈不欢而散。

    郑伯拒绝了王室的通牒,却又派出使者直接前往成周求和。

    开出的条件与王室的条件几乎完全是平行线:

    第一,虢公忌父既薨,其子林父不叙卿位。

    第二,许国并非由郑国占领,郑人只是遣人守卫而已。

    第三,郑国为王室征伐不臣,劳苦功高,理应继续保有专征之权,统领王师。

    当然,王室是不可能应答的。

    和平交涉的道路,终于在台面上也阻断了。

    王十三年夏五月,周王林下达诰命,剥夺了郑伯的卿士之位,又命郑伯来朝,接受训诫。

    郑伯不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