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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长安不安

    肃州军民一心,在今年开垦了大量的荒地,许如意每到访一个村落,就将村里的田亩数字写在官服的袖口,以便回去一眼就能看到,如果没有意外,今年会是个丰收之年。

    紫宸营守护在肃州边界的每一个角落,大晋通往西域的商路重新繁荣起来,连带着酒泉县也摆脱了昔日破败的景象,有了商旅,城里的街头渐渐繁华,在这样欣欣向荣的光景下,梁训收到了凉州都督府要他回去述职的命令,于是他将手里的军务移交胡荃处理,当日便出发赶回凉州。

    路过甘州时,梁训想起两年前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情形,他在城内的酒坊买了些酒,和窦青来到明月河,在村民的指引下找到了一座坟茔。

    墓碑干干净净,没有多余的敕封,只有‘宇文陵之墓’五个字。

    他将酒坛尽数拆开,酒香顺着水流流淌在墓主人四周,梁训一滴没剩,全倒在墓前。

    “校尉,她是谁?”

    “她是我们紫宸营的老兵,阵亡于十四年前的甘州之战,除了她还有三万豹骑将士葬身于此。”

    “哦,这我知道,胡录事给我们讲书的时候说过这事,咱们的紫宸营也是在那个时候也打光了。”窦青和赵守一都是农家子弟,为了背军规、读战报,他们在军营里跟胡秀才认字。

    明月河清澈见底,平静如镜,他站着河边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鲜少有人知道这里埋着忠骨,二人拜祭了不少在附近的孤坟,据老人所说,河边埋葬的都是能找到尸骨的阵亡将士,尸身无法辨认的统一埋在了半里外的乱葬岗。

    梁训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和一个人产生联系,他过去从未没想过母亲,而现在时时在想。

    “窦青,你说人为什么总是善变的?”二人牵着马在河岸漫步,因那次同生共死的经历,他们多了点共同话题。

    窦青想了想,他似乎也是善变之列,“训哥,大家都是这样的,你看我,刚开始当兵的时候只想找个吃饭的地方,后来想多攒点饷银,再再后来,我想像训哥说的那样,当个无忧无虑的隐士。”

    梁训挑眉,“呦呵,你知道隐士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我问过录事,他说隐士就是住在山里,什么都不用管的人。”窦青的年岁与梁训相仿,但他的心智比常人更单纯,因此梁训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二人在傍晚赶到都督府,窦青被安排在紫宸营原来的营房留宿,而梁训单独面见大帅,他一进都督府的官衙就看到了一旁的胡白卿。

    “哈哈哈,山君回来了。”

    梁敢头都没抬,依旧在书案前忙自己的事,梁训虽然在外面大杀四方,但在老爹面前还是不敢太放肆,主要是被打怕了,他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等传唤。

    “嘿,你进来啊。”胡白卿见他在门口站着,过去拉他。

    “进来吧,你胡叔找你有话说。”梁敢发了话,梁训才敢动。

    胡白卿瞪了一眼梁敢,将他拉到里面坐下,“山君啊,这次叫你回来是家事,你舅舅说公主府已经建好了,让你回去成个亲,嗯?你怎么不说话?”

    “······”

    梁训内心毫无波澜,成亲,成个鬼亲!

    “什么时候。”

    胡白卿还以为又得和这祖宗掰扯一阵,没想到人家居然这么配合,就连梁敢也没料到自己儿子还能乖巧,他怀疑道,“你不会是想逃婚吧?”

    “得了吧,天下都是晋朝的国土,我能跑哪去?”梁训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可不一定,万一你失心疯了,跑去投奔你的便宜表舅和表妹,我还真没法去找你。”老爹的话在梁训听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他在内心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否则后果都不敢想啊。

    “行了行了,你少扯没用的,”胡白卿把话题叉过来,继续说成亲的事,古代人成亲普遍早,梁训能理解,反正到时候和宇文璟说清楚,俩人分房睡呗。

    按照胡白卿和皇帝的意思,先让梁训提前回去见见公主,培养一下感情,然后再挑个良辰吉日把仪式办了,至于双方的彩礼嫁妆,卫国公府和皇宫在上元节前后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到点运到公主府就行。

    梁训上辈子是个穷学生,到死都是单身,如今来了这里,有人为了两家联姻,准备的这么贴心,而他什么都不用做,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苦笑。

    “你别丧气啊,小九你之前不是见过嘛,人家挺好的,你们以后有事商量着来呗。”

    胡白卿见他板着一张苦瓜脸,连忙安慰他,生怕这主想不开偷偷跑路,然后他又说了几件大事,让梁训记住。

    天亮就要走了,梁训躺在床上睡不着,他推开门想出去透气,却看到了站着门口的梁敢,也不知道他在门口站了多久。

    “爹······”梁训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唤了父亲一声,随即侧身让开路让老爹进屋。

    梁敢坐在榻上,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放到儿子面前,“里面有五千两的银票,京城的花销大,去了别委屈自己。”

    梁训无言以对,他不晓得该怎么回应这份父爱,只能小心翼翼地把荷包推回去,“爹,您留着给夫人和弟弟妹妹吧,她们在家操持国公府不容易。”

    “你愿意为他们想,我很高兴,放心,我不会亏待她们的。”梁敢将荷包重新放到儿子手里,又絮絮叨叨念叨一晚上。

    梁训将父亲的嘱托牢记在心,也许这就是他的父亲吧,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军人,但在儿子远行时也会忍不住唠叨,生怕有说不到的地方。

    天亮后,梁训率卫国公府的仆从离开凉州城,窦青要回肃州复命,都督府只有胡白卿来送他,“你别怪你爹,他实在舍不得你,又不想让人看出来,如果陛下真的要留你在京城,你可记得多给我们写点信。”

    “放心吧胡叔,凉州才是我的家,我一定会回来的。”梁训在战场杀伐,学会了对自己残忍,却始终学不会对他人无情,早在不知不觉中,他已和梁家的命运融为一体。

    圣旨给的最后期限是五月初五,国公府的车马中规中矩地赶路,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抵达长安驿站的日子应该是五月初三,梁宣一边赶路一边叹气,昨天晚上,自家的大少爷悄悄留书跑路了,他说他去绥州看看,办完事就和车队汇合,鉴于对方一大堆前科,梁宣早早就让随队的仆役回凉州送信,嘱告大将军,以防万一。

    绥州经过北方的劫掠后,元气大伤,城池里里外外都透着衰败的气息,人们低着头赶自己的路。一道道干瘪的黑影在斜阳下愈来愈窄,但他们肩头的石块始终沉重,被石块压住的人哪怕拼命呼吸,也难以舒缓身体的折磨。州里全部的男丁都被征调来修缮城墙,城里城外,年老年少,无一不在。

    话说梁训行过数个山坡,穿越一座树林,终是见到了那条蜿蜒的山路,前路崎岖,他砍掉几根粗树枝用作拐杖,艰难地向山上攀爬,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他在悬崖边见到了一所寺庙的屋檐。

    他继续赶路,又行了半里,总算见到了山门,却是一所破败的寺院,四面墙被风吹的呼啦啦作响,迎面而来的是一面旧朱红匾额,依稀还能看出三个金字,写着“铁槛寺”。

    梁训推开寺门,复行几十步,那大雄宝殿已坍塌了大半,释迦蒙尘,观音披荆,诸天坏损,罗汉遭殃,四大金刚,断肢折臂,好一副断井残垣,香案正中,两块简易的牌位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不着一丝尘埃,似乎有人擦拭过它,不仅如此,在右面的牌位,一支艳丽的桃花正安然躺在它面前。

    “咦?”梁训走进一看,案几表面一尘不染,像是刚刚清理过,他正疑惑之际,耳朵听到一丝利刃划破空气的尖啸,身体率先作出反应,他一个侧身躲过背后的偷袭,幽泉剑出鞘,折射出对方那双熟悉的眼眸。

    一柄精致的匕首直直地钉在腐朽的神像里,二人既欣喜又惊疑,欣喜他乡遇故知,惊疑对方所为何来。

    “折书?!姐姐!”梁训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她,自从凉州一别,他们三年多未见,他们都变了,变的不再像当初的模样。

    “训······世子!”折书此时已没有在青楼时的艳丽和轻浮,而是女扮男装,一副柔弱书生的举止。

    “姐姐!折书姐姐,弟弟从未忘记挂念姐姐,可姐姐为何要疏远弟弟。”刚才那两个字,梁训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折书无言以对,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他,拭去眼角的泪水,她冲到梁训面前,抱住面前高大的青年,“弟弟,你为什么要来这儿?”

    “我来拜祭段将军。”

    他临行前,胡白卿暗自交代,进京路上找机会绕道绥州,赶在四月二十一这天到这座废庙里替他们祭拜好友。

    “姐姐,你又为何来此呢?”梁训被女人抱在怀里,她的身体那样纤弱,宛如一抔湖水,一触即散。

    “段无涯,是我父亲的结拜兄弟。”折书眼中恨意如火,“二十年前,我父亲与几位好友共同起兵反魏,他们四人聚义铁槛寺,相约同生共死,我父年龄最长,添为大哥,段无涯为二弟,他们还有一个三弟和四妹,四人约定此生此世,绝不独活,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突然笑了起来,讽刺道,“可最后,三弟和四妹享尽荣华富贵,大哥和二哥却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结果。”

    梁训听的十分凌乱,过去的历史,他知道一些,据胡白卿所言,魏朝皇帝昏庸,他活着的最后几年,国家名存实亡,各地遍布起义军,除了以宇文家为首的并州军,中原还有六支势力雄厚的地方势力,先帝宇文冲在一子一女的帮助下,不仅夺取了独孤氏的皇位,还顺利收复九州失地,那六支起义军或被剿灭,或被招安,按照折书所言,她父亲和段将军都是那个时候归顺晋朝的武将。

    “大晋立国后,我父奉命戍守马邑,防范突厥,可是。”

    折书意识到什么,忽然闭口不言,她静静推开他,走到神像脚下,收回自己的防身武器,二人将拿来的纸钱香烛燃给亡者,下山时,折书率先走在前面,梁训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替她解开被枝桠钩住的衣角。

    他们抵达绥州的治所绥德县时,天已黑了大半,二人找了一家客栈过夜,深夜,折书蜷缩在他怀中,梁训五味杂陈,他知道对方依赖的那个人,早已奔赴黄泉,此生不复相见。

    “弟弟,不管以后你去了哪里,一定不要忘记姐姐。”......

    元昊四年五月,端午前夕,长安永兴坊。

    自那夜春风一度,梁训就再也没见过折书,如果不是对方留下的一缕青丝,他都怀疑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是幻觉,他在绥德县停留了整整三日,翻遍整个县城,也没找到对方的踪迹,眼见进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他无奈,只得快马加鞭离开绥州。

    他在武功的驿站找到了国公府的马队,梁宣见到他,心里悬的石块才轰然落地,他们一到永兴坊的国公府就忙着收拾宅邸,永兴坊整个长安是距离皇城最近的坊市之一,能在这里住的都是大晋有名有姓的皇亲国戚、世家勋贵,而且最关键的是对面的永昌坊就是兰陵公主的开府所在。

    梁训一行人在府里歇息了一晚,第二天天刚亮,他就去对面找人,然后吃了两个时辰的瓜······

    永昌坊自从建起公主府,过路的行人便少了大半,但永昌坊周围到处是豪门勋贵的宅邸,为这些贵人服务的商贾和仆从难免要经过,天不亮这些人准时带着瓜果出现在公主府附近。

    御史大夫兼太子少师詹青萍自打过了上元夜,老大爷每日准时来公主府劝谏,而且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宇文璟请他进府一言,人家就是不为所动,久而久之,宇文璟只能由他去。

    “微臣稽首告哀,吁天请命,愿吾皇英名,下抚民之诏,上解国难,下定人心,此大晋之幸、万民之幸也!”

    詹青萍正在公主府门口滔滔不绝,一卷清风往他脸上吹了点灰尘,他伸手揉出眼中的沙子,正要继续说时,一个身段高挑风流的少年站到了公主府门口,来人身着红底流云褂,头戴青玉冠,对方在人群里听明白了来龙去脉。

    原来这老大爷认为皇帝对兰陵公主的宠爱严重逾制,要求收回旨意,但是皇帝压根不理他,谏不了皇帝,他就谏皇帝的女儿,换句话说,就是成心让皇帝难堪。

    “这位大伯,您让让,容我先进去成不?”梁训朝门卫递了名帖,然后就听到老头子的破锣嗓。

    “公主府逾制,兰陵公主,官秩正一品,按律应封食邑三百户,然陛下实封两千户,昔日镇国青云长公主殿下之封邑不过一千二百户,九公主骄纵任性,于私无德,于国无尺寸之功,陛下如此行径实乃不公,又怎么对得起在前线与突厥人厮杀的将士,臣闻言肃州的梨花将军率百骑深入突厥虎穴,挽百姓于危亡,这样的滔天之功只是一个六品校尉,朝堂赏罚不公,长此以往,谁还愿为国效力!”

    詹青萍越说越上头,整个人气的腮红脖子粗,口水乱飞,胡须杂乱,毫无体面。

    “不是,大伯,你说这么多到底是想怎么样嘛?”

    “臣叩请公主入宫请陛下收回旨意。”詹青萍展现出言辞凿凿,正义凛然的做派。

    “不是,大伯你这逻辑不对啊,首先陛下已经降诏,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陛下是天子,若公主进宫劝谏陛下,不就给陛下留了一个朝令夕改的恶名吗?公主作为臣子岂非对君父不义,再说如果陛下收回诏书,那不就说明陛下做错了,公主是子,陛下为父,子女当众指出父母的过错,让父母脸上无光这难道不是不孝吗?最后,你要谏就该早点谏啊,上元那夜你就该冒死进谏,让陛下收回旨意,现在公主府的匾额都挂了四个多月了,你只为自己搏直名,却把公主架在火上烤,给陛下留下纵情偏私的骂名,詹大人,这就是您的为臣之道?”

    詹青萍被面前的红衣青年接二连三的打断,本就烦躁不已,又被梁训说的一时语塞,周围的人见他答不上来,便开始指指点点,身后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他忽然暴起臭骂梁训,“你这黄口小儿,国事岂容你胡言乱语!”

    “大伯,我说的不对你反驳嘛,你骂我作什么,我又没招你,难道你在朝廷当差靠的是嗓门大吗?”梁训对他的破口大骂不恼也不怒,而是继续往他无法自证的方向使劲,辩论嘛,比的就是谁先把对方绕晕。

    “哼!”

    詹青萍没有讨到便宜,怒气冲冲地摔袖离开,公主府的侍女出来接人,竟不见了那老头,一问才知,詹御史被眼前的俊美青年气走了,她不由得多看了梁训两眼,这一瞧,竟惹得女子春心荡漾。

    他被侍女领着朝公主府最华丽的建筑走去,途径之路的装饰精致而不奢靡,侍候的仆人皆训练有素,精明干练,和宇文璟在外面的风格简直判若两人。

    梁训边走边看,兰陵公主府除了东西两跨院外,还有几个风格各异的亭台堂榭,西南的梧桐院和西北的松柏院互相对称,东南的独立小楼名曰凤仪阁,南面会客的正厅也有个鸿儒院的雅名,西南地势最低,是连绵的溪湖假山,除此之外还有五六间尚未命名的房舍,宇文璟住在北面的临渊小院,怪不得詹老头暴怒,这丫头就差把‘逾制’俩字刻在匾额上了。

    侍女站在临渊小院的正厅门口,请他自己进去,梁训刚开始很紧张,但转念一想,他和宇文璟是君子之交,有什么可怕的,他深呼一口气,朝里面迈步。

    甫一对视,他便什么都忘了,连宇文璟说了什么都不记得,凉州分别前,他只觉的对方是一个娇纵爱玩的野丫头,今日再见,他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你怎么不说话?”

    宇文璟柔声细语地问候,生怕吓到小队正,但对方闷着头,一言不发,教她困惑。

    “公主,你头上那么多步摇,不重吗?”

    ······

    厅内的侍女被梁训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逗得抿嘴轻笑,宇文璟初时愣了片刻,继而敛袖遮面,在京城不比其他地方,要注意仪态。

    尴尬的会面没有持续多久,梁训就被宇文璟拉到溪湖假山上的亭台钓鱼,他左手垂钓,右手抓着点心填肚子。

    “梁公子,这一年你有没有想我?”

    “啊?有,有想过。”

    梁训自从来了大晋,就没怎么见过女人,仅有的几次也只匆匆一瞥,唯有宇文璟,偏偏不讲道理,每次见面都要问自己有没有想她,想如何?不想又怎么样,可她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就算从来没有回过她的信,她还是不厌其烦地从长安寄东西来,就好像一个任性的孩子总是不停地在你面前手舞足蹈,彰显自己的存在。

    “那你为什么不回信。”宇文璟略有嗔怪之意,连累湖里的鱼也不敢靠近他们了,“我······”梁训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他低声回道,“微臣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公主,边境事繁,又朝不保夕,微臣只怕回了公主,又教公主挂念。”

    “算你小子还有良心,你不回信,我得不到你的消息,只能央求七哥帮我多看看凉州的奏报,要不是朝廷每次封赏的名录里都有你的名字,本宫真以为你死了。”

    宇文璟盯着水面泛起的涟漪,一字一句,皆是真心,她在宫中这么多年,说过的假话不计其数,唯有身边的少年,她是坦诚的。

    “微臣多谢公主,微臣有话和公主说,微臣来京城,是遵父母之命和人成亲的。”梁训自认不是什么好人,说过不少假话,骗过不少人,如今却不忍再让宇文璟蒙在鼓里,他想告诉她,自己是来和她成亲的。

    他跪在女孩面前,久久等不到回响,再抬眸,对方已放下鱼竿,站起身子背对他,对方的齐襟蓝底青纹长裙拖在地面,原来女孩的身影是极单薄的。

    “如果本宫告诉梁公子,我也是这样的,梁公子会怎么想?”

    梁训欲将真相和盘托出,可女子落寞的神情阻住了他,“公主,不喜欢那人?”

    “那年,我听到他沉湎酒色被御史参奏的传闻,我想,凉州地偏路远,也许是那群老头子搞错了。”

    宇文璟眼中悲凉,她缓缓地走下亭台,身后的人紧紧相随。

    “哥哥和姐姐们都教我早点告诉父亲解除婚约,可他们哪里知道,这岂是我说了算的,不见还好,见了才知道,一个将军的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竟然是一副骨瘦嶙峋的模样,如果没有平业坊内的相遇,我就认命了,可偏偏看到了你,你为什么······非要进来呢。”

    梁训被突如其来的质问弄晕了半刻,他是知道自己以前的德行的,可是原主虽然身材瘦弱,却并无病态,哪里是宇文璟说的那样,她一定是误会了。

    “公主······”

    “七哥送三姐姐远嫁时曾对我说,他会再看看那个人,如果真如我所言,他就是拼着不封王,也要让父皇取消婚约。”

    宇文璟忆起在都督府夜宴中第二次见到卫国公之子的场景,曾经瘦弱不堪的少年长了个子,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可那份畏惧仍在,席间她试着重新靠近他,却被对方远远躲开,再然后,彷佛是命运的嘲弄,她在靶场又见到了意气风发的小队正。

    “公主一定是误会了,我,我就是,”到了关键时刻,他竟开始结巴,梁训想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但那几个字像是被封印般怎么也吐不出口。

    “殿下,陛下有旨,宣您即刻进宫。”刚才一直躲的远远的侍女急匆匆禀告皇帝的旨意,宇文璟也不管身后的人如何焦急,撇下他黯然离去,而梁训,直到被侍女请出公主府,也没能告诉对方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