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农家弟子

    邹廪停下车，没继续回答夫子的问题，往村庄那儿走了走，说是村庄，其实也就只是城外的野人罢了。

    西周时期实行“国野制”，平民阶层分别是国人与野人，国人是居住在城池里面的，而野人与之相反；而他们不仅居住范围不一样，承担的责任和享受的权利也不很相同。一个是承担的军务不同：国人有权利当兵，并且这也是其必须履行的义务，野人没有资格去当兵，只能给国人提供一些军赋。但是，到了春秋战国时期，随着战争范围的扩大，诸侯国需要的兵力不断增加，于是顺理成章地，野人也加入了征兵的行列，国野界限逐渐消失了。

    不仅是征兵，居住在城池里的国人有更多的机会享受到礼乐的熏陶以及知识的教导，而野人就没有如此这般的待遇了，他们只能生活在乡下，做些种地的活计，给国人提供各种各样的服务。而这样大的区别，当然使国人瞧不起野人，两者的地位与待遇有着天壤之别，普通的国人可能会通过自己的努力与天赋成为小统治阶级，而野人的上升渠道绝大部分是封闭的。

    邹廪一行人穿着整洁的绢布衣服，下裳还讲究地佩戴着玉佩，走路讲究儒士的礼节，唯一让人有些诧异的，应该就是这群尊贵的城里人居然下车步行接近了他们，但是在农田里的野人看到这一幕，也就只是心里自己想想，脸上是麻木的，面对着笑嘻嘻接近他们的邹廪，什么表示也没有，光着脚拿着有些腐朽的木犁翻土，直到邹廪走到田地旁，略略思考一番，把自己的干净的鞋袜都脱下，也光着脚走进田地里，野人们才恐惧地俯下身五体投地。

    邹廪看了看跪拜着的野人们，没说什么，只是侧身让开，有些苦恼地挠挠头，然后转过身子去看自己夫子，夫子也只是微笑着摆摆手，领着韩非从车里走下来，在旁边看邹廪。

    “无论如何应该能听懂我说话吧……”邹廪自己在心底偷偷想着，上前一步，却被田地里一颗尖利的石子硌了一下脚，这种痛感是难以忍受的，他的脸顿时皱成一团，“哎呀！”

    野人们更加害怕了。

    “好了，我允许你们起来了！”邹廪装出尊严的样子，他知道什么样的表现最能制服这群野人，于是装作训斥的样子，用赵国话说着：“我没有让你们做出这样的举动，你们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呢？这是在陷害我啊，赶紧都起来，拍拍身上的浮土，谁是这里最年长的人，请靠上前。”

    一个只穿着裤子的苍老男人用着拙劣的礼仪上前，想说什么，但也只是嘴唇动了动，眼睛没敢抬起来，一直盯着自己的脚趾。

    邹廪大声地说：“很好，您是这里最年长的人，也就是说，你的见识可以说是这里最多的了！我告诉你，我和我的夫子，以及我的师弟，在你们这里休息一个夜晚，你们要收拾准备好我们三个人的房间，还有足够的饭食与热水，你有什么困难的，请现在就和我说。”

    那个苍老的男人嘴巴张了张，从喉咙里发出一点点可怜的悲鸣，但还是什么也没说，然后脸上重新恢复了麻木的平静。他身后的那些野人同样也是这样，先是感到痛苦，然后马上地克制住了自己，麻木地听从着来自尊贵的国人的指令。

    “我说了，”邹廪脸上也慢慢变得平静，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平静的，“如果你们有些困难，请现在提出来，好好跟我讲讲，我或许能做些……”

    本来没什么动静的人群后面突然传出了一阵难听的好像鸭子一般的男声。

    “您提出的要求，全部都是难处，这里的农田无法满足您的要求，请您趁着天色还算明亮，赶紧离开这里吧，离这里最近的晋阳城，只要再加紧速度，是可以到达的，不要来难为这里的可怜的人了，您如果离开，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感谢您施舍的恩德，时时在心里默念您的恩惠的。”

    邹廪有些惊讶地问：“请问您是？”

    那个男人走上前，却被那个老人拦在了身后，邹廪终于听到了那个老人的说话的声音。

    “他是我的弟子，我们，我们只是想找到一块土地……”

    老人怯懦地说：“您要的东西，我们会努力地提供的，希望您不要发怒于这群人身上，所有的事端都在我，他是我的弟子，是个愚笨的人，请您也不要怪罪他……”

    “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