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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果树上的危险

    果园里一直有偷吃的贼,麦黄杏树上的鸟雀一落一大群,挑最先变红的杏尖啄食,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杏林的主人。无数果蝇在熟透的桃子上产卵,刚出生的小果蛆就在桃皮上进食,直到打孔成洞,钻到桃核上安家落户。

    介壳虫、叶蛾、金龟子、天牛等飞虫把陆续成熟的苹果、梨、山楂林当成了自己的责任田,花朵、树叶、果实,乃至树干都成了它们的食物来源,光天化日之下,旁若无人地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地上的就更多了,老鼠、刺猬、蚯蚓、蛴螬等更不客气,地里结出的甜瓜、地瓜,树上掉落的各种果子,仿佛给它们摆的宴席,一个个你来我往,吃得圆溜溜、肥嘟嘟。

    为了对付它们,果农们想尽了各种办法,喷涂石硫合剂阻止果树枝干不被虫蛀,喷洒农药保护果实不被蚕食,夜里悬挂灭蛾灯诱杀产卵的飞虫,摆放穿着衣服的稻草人驱赶偷食的鸟雀,设置陷阱捕猎糟蹋果子的动物等等。

    更可怕的是,我曾见过一条白条锦蛇吊挂在树头上守株待兔,把自身伪装成干树枝,仰着头一动不动,等着降落的鸟雀自投罗网;鸡脖子蛇攀附在树枝上,口里正吞咽着一只斑鸠,两只翅膀露在外面一扇一扇的,还没有完全死透。

    苹果成熟的秋季,我每天都要坐在果园中心的树下,在摆放的木凳上写作业,身边放着上了石子的弹弓,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发现有偷吃的鸟雀,一发子弹打过去,吓得它们惊惶逃窜。

    鸟雀进食的清晨或者傍晚,成群结队降落的时候,我就要手持弹弓,四下里驱赶、警戒,担当果园的卫士。

    有七星瓢虫落到了胳膊上,要赶紧把它打下去,瓢虫会把人的皮肤当成果木的嫩芽,叮咬一口又急又疼。有放屁虫(蝽象,又称香大姐)落到了衣服上,要赶紧把它吹下去,如果用手去捏,就会从腹部喷出强烈、刺激的化合物“臭屁”,沾在手上洗都洗不掉。

    皮猴、柱子来了,我们就一起玩耍。仰望一棵粗壮高大的苹果树上,繁茂的枝叶间,露出了红通通苹果的笑脸,我们三个小伙伴都垂涎欲滴,准备爬上树去摘苹果,可是,果树上潜伏的危险正向我们慢慢靠近。

    爬果树对于那时代的我们,是类似攀岩的有趣运动。通常在大山里游玩,我们不走寻常路,遇到陡峭的石壁,都会直接攀岩而上。

    在一次攀岩的过程中,我曾经遇见过终生难忘的恐怖场景。攀在三十多米高的石壁上,我双手叉开攀住壁顶的岩石边沿,用力抬升身体,石台到达胸部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一大盘白线蛇(黄脊游蛇)满满地盘在上面,中间跷着头,丝丝吐着蛇信,正与我双眼对视。

    啊~~~!我发出了失去语调的颤音的尖叫,想要跳下去,身体正悬在半空中,下面三十多米深!想要爬上去,一盘大蛇卷在眼前,思维刹那间陷入了矛盾抉择中的停滞……

    大蛇也被我的突入其来吓得不轻,慌乱间好像也失去了方向,本能地想要逃走,竟然奔着我叉开的双手间游了过来,从我的胸前石壁上穿了下去,啊~~~啊~~~

    我紧闭双眼,大脑一片空白,感觉身体发飘,失去了任何重量,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仿佛一刹那,又仿佛过了整个世纪,我发散出去的思维终于慢慢回归了身体,我眯开眼睛寻找,大蛇到哪里去了?

    衣服里没有,石壁上没有,石台下方有一道竖着的石夹缝隙,估计钻到里面去了,我赶紧翻越上了石台,浑身早已被冷汗湿透。

    多年以后回忆这个情节,潜藏在身体里的恐怖因子,仍然让我心头打颤,猝不及防的危险迎面袭来,依然让我历历在目。

    果园里的苹果树高大茂盛,均已生长二三十年,还是生产队时期留下的,后来分包到户,成为各家的财产。苹果树上枝杈繁多,容易踩着枝杈攀爬。

    我们三个小伙伴决定上树摘苹果。我先爬在最上方,柱子在中间,皮猴在下面。当我爬到五六米高的时候,我的胳膊碰到了一片树叶,突然传来了钻心的疼痛,我不禁发出了一声惨叫,是毛辣子!

    这种神兽是红绿刺蛾的幼虫,属鳞翅目刺蛾科绿刺蛾属,体长约25毫米,体表色彩鲜艳,密布着绿色、红色相间的刺毛。受到惊扰时,毛辣子能够用毒毛蜇人,引起皮肤水肿性红斑,伴有剧烈的刺痛,后期长时间伴有瘙痒。

    毛辣子是我们小伙伴们忌恨的对象,谁都受到过毛辣子的折磨。我忍住胳膊上辣、麻、热的刺痛,找到了藏在那片树叶下的毛辣子,轻轻摘下这片树叶,愤恨地抬手向外一扬,从旁边飘了下去,心里放着狠话,回头下树再找你算账!

    度过了这个小插曲,我继续向上攀爬,胳膊上持续传来了火辣辣的刺痛,我低头看见胳膊上隆起了一片红色皮疹,想着下树后,要赶紧找个蒜瓣摸摸,减轻皮疹处的痛苦。这一分心不要紧,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差点要了我的命!

    我一头顶在了上方一个盘子大小的马蜂窝上,“嗡”的一声,马蜂窝下炸了锅,无数马蜂疯狂地蜇向我的头上、脸上乃至全身!

    密集的马蜂群遮挡了我的视线,我只感到无数的刺痛从头上、脸上,乃至全身持续传来!

    蜂毒中含有的神经毒素肽立即引发我全身肌肉痉挛,疼痛超越了我所能承受的底线,慌乱中,我松开了攀爬的双手,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头,身体失去了重心,从高空树上摔落而下!

    “嗵”的一下,正砸在了埋头向上爬的皮猴头上,下落产生的巨大惯性,把皮猴直接从树上砸了下去。我们像两只装满粮食的口袋,一路乒乒乓乓向下,撞在了一个个侧枝上,我身体在空中翻转,身体各处不断传来剧痛,大脑意识也在旋转。

    柱子在最底下,刚向上爬了一米多高,仰头看着我们砸了下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就被皮猴和我接连砸中,一齐摔了下去。

    我摔落在地上,感觉全身轻飘飘的,仰望着上空苹果树旋转了起来,马蜂却不依不饶地追了下来,嗡嗡~嗡嗡~地怎么钻进了我的脑中,眼前一黑,我就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草屋床上,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隙,马蜂的毒素使我全身多处浮肿,妈妈和皮猴正坐在床沿,见我醒来都惊喜万分。

    皮猴说,村医生已经来看过了,摸过我全身的骨头,断了几条肋骨,已经打上消炎针了,算是捡回了一条命,柱子对蜂毒过敏,回果园抹药去了。

    妈妈也絮絮叨叨地说,假如没有皮猴、柱子在半空充当肉垫,你从那么高摔下来,还有命吗!你们怎么就敢疯爬那么高呢?……

    我也暗自庆幸,为了上树摘苹果,竟然遭遇了夺命事件,好在只是断了几根肋骨,捡回了一条命。皮猴和柱子在树上本来爬的不高,只是皮肤受了擦伤,没有什么大碍。倒是柱子不能忍受蜂毒,还要受一番苦罪。

    过了四五天以后,我身体的浮肿才慢慢消退下去,可是全身蜂毒遗留的麻痒,持续折磨得我苦不堪言。摔断的肋骨让我每次呼吸和说话都疼痛不已,过了一个多月,才慢慢复原了。

    刚受伤几天里,我躺在床上不能动,竟与木匠蜂一家朝夕相对!

    果园草屋里木匠蜂的威胁还没有铲除,果树上竟然也潜伏着危险,而且有时候是致命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