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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正面对决

    第二天早上十点光景,沙州大学和往常一样井然有序,慵懒的冬日刚刚照耀到计算机系办公楼四楼的外墙。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办公楼内宁静的氛围,几个办案人员已经围站在岳鹏办公室门口,旁边赫然站着孙一波。

    岳鹏开了门,看看景察,再看看孙一波,并不显慌张,他大概已知道办案人员此行为何而来。

    没等景察开口,岳书记先声夺人道:“你们哪个是负责的,跟我来一下吧。”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景官义正言辞道:“你就是岳鹏吧!你被人举报职务犯zui,涉嫌泄露重要机密,请跟我们走一趟!”

    景察说完后,看看边上的孙一波,这个举动,摆明了孙一波就是举报人。

    岳鹏看了看孙一波,摇了摇头,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对孙一波说:“我让你机会出国深造,你为什么偏要来搅这趟浑水呢?”

    孙一波此刻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冷冷地化作一句:“那要问问你究竟做了什么事,为什么非要在节骨眼上,支开我呢?”

    岳鹏的表情很复杂,让人捉摸不透,带着懊丧、愤怒,又有一丝欲说还休,终于一字一顿道:“事情远远没有你想象这么简单,我让你出国,是为了保护你。”

    岳鹏就差用手指戳到孙一波的鼻子上。

    孙一波料到岳鹏会这么说,变得激动起来,喘着粗气说:“说得好听!这么做,是为了你更好地出卖情报吧?”

    孙一波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便狠狠地盯着岳鹏,看他如何狡辩。

    岳鹏摆摆手,不愿意和孙一波继续争论下去。

    走廊上聚集的人多了起来,包括系里几个领导,尹辉、柳老师等老师,有几个老师刚从楼上楼下赶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没过多久,在计算机系办公楼四楼走廊上,聚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为首的景官意识到岳鹏身为领导和教授,在学校里搞那么大动静不妥,便示意另外几个民景赶紧疏散人群。

    他走到岳鹏跟前,威严地说:“岳鹏,请不要再拖延时间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岳鹏点点头,觉得不适合在这里多说什么,就跟着景察往楼梯方向走去……

    快走到楼梯口时,楼下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一群身穿藏蓝色西装制服,胸佩红色徽章的公wu人员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一看这个标配,不用多说,肯定是捡察院的人!

    众人疑惑,捡察院的人怎么会来呢?他们如何得到消息,精准地踩上这个点?

    走在前面的那位捡察官走到为首的景察面前,问了句:“请问你是江湾pai出所的陆所吗?我是市捡察院的。”

    那个景察微微点了下头,答道:“我是江湾pai出所陆晨,你们捡察院也接到举报了?但这次举报人是向我们pai出所报案的,等我们把人带回去审完了,会移送你们捡察院的。毕竟,职务fan罪是你们的管辖范围。”

    那位捡察官神情有些放松,微微一笑道:“没错,审查职务fan罪肯定是捡察院的强项,因为我们之前就已经审理过他了。”

    陆所有些懵了,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捡察官凑上前,在陆所耳根边轻声说了几句,陆所听后连连点头,一边愧疚地说:“这样看来,可能是有误会。”

    出于职业习惯,陆所查看了这位捡察官的工作证,又拿出一页纸,让捡察官在纸上签署了情况说明及姓名,就撇下岳鹏收队离去。

    捡察官又走向岳鹏,说道:“岳书记,今天的事有些抱歉,我们没有及时向公an机关备案,你受惊了!”

    岳鹏摆摆手,说道:“这个没事,解释清楚就好,解释清楚就好。”

    他面色苍白,说话时略感吃力,显然被刚才一波三折的事情给乱了方寸。

    孙一波站在边上,云里雾里的,呆若木鸡。这前前后后不过十几分钟,事情的发展竟会如此出人意料,完全和自己设想的不一样,象碟中谍大片的剧情一样跌宕起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错怪岳书记了?

    岳鹏又朝走廊上的老师们挥挥手,示意尽快散去,不要影响了正常的教学秩序。

    他看了一眼懵逼的孙一波,说:“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吧。”

    孙一波忐忑地随着岳鹏进了办公室。

    他清晰地记得刚才质问岳书记的状态,像极了得势小人不问青红皂白地盘问一位德高望重的“反pan分子”,额头上顿时沁满了冷汗。

    岳鹏从抽屉里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药来,用水送服后,又喝了两口水,揉了揉胸口,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深深锁着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他盯了孙一波很长时间,想说什么,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许久,岳鹏嘴巴里才冒出来几个字:“你把我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孙一波心里早已乱作一团,根本不能按照正常逻辑分析问题,也无法静心听取岳书记所谓的“计划”,而是迫不及待地问了岳书记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急着把我送到硅谷去深造?”

    岳鹏叹了口气,说:“事已至此,我没必要隐瞒什么了,我让你从这里消失一段时间,是为了保护你,让你远离这个暗藏杀机的实验室。”

    “实验室里确实有人居心叵测。你把我从这个实验室调走,不是为了把这个导弹程序作为你升官发财的筹码吗?”孙一波心中暗想,他一时间无法消除对岳书记的怀疑,想听听岳书记的解释。

    岳鹏说:“其实你和景察走向办公楼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并马上向捡察院打了电话,捡察院的同志是知道真相的。如果我真的犯了不法勾当,公an和捡察院会放过我吗?”

    这一点在孙一波看来,是毋庸置疑的,公an和捡察院代表了国家正义的判断,既然二者均判定岳书记无罪,那他肯定没有触及法律的底线。

    但孙一波心里还是疑云密布。

    岳鹏好似看穿了孙一波的心里,他接着说:“李父确实对这个导弹控制程序很感兴趣,并且利诱我交出程序,被我拒绝了,他邮递给我的贵重物品,我也退了回去。直到几天前,李父职务fan罪被纪捡人员带走,我也随即被传唤,作了笔录。所以,捡察院的同志是知道真相的。”

    孙一波努力回忆着什么,想起乾隆调查岳书记寄收邮包的对象,确实是李父。

    这样说来,岳书记把邮包寄还给李父,是把这些贵重物品退了回去。在实验室电脑的硬盘数据恢复后,孙一波找到了一些岳书记和李父交流的来往邮件,其中有一封确实提到,岳书记拒绝过李父交出导弹程序的要求。

    但是最后,不知什么原因,岳书记还是答应李父把程序交出来,在这一点上,岳书记还是有所隐瞒。

    孙一波不禁说出这个困扰自己许久的疑惑,道:“可岳书记你最后还是答应把程序交给李佳浩的父亲了。”

    他觉得今天必须得弄清楚,岳书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觉得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岳书记显然被这一句震惊到了,刚红润些的脸又立马苍白,他的口气也变得严厉起来,道:“一波,你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有些事情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不知道或许会更好。回到我的初衷上,我是想让你远离这个权欲的漩涡,能和我女儿岳融好好地在一起。岳融她从小......”

    岳书记话音未落,门吱嘎一声打开,进来了一个人。

    孙一波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柳老师,原来他一直候在门外偷听二人讲话。

    柳老师张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孙一波目瞪口呆,也如同一记重拳,击倒了拖着沉疴之体的岳书记。

    柳老师说了句:“如果岳融不是姓岳,而是姓柳呢?”柳老师话语间带着浓重的乡音,可孙一波还是听得分外清晰。

    岳书记从坐着的椅子上直接摔到地上,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指着柳老师,吃力地吐出几个字:“你......你没有......没有遵守你的诺言。”

    孙一波眼见不对,马上跑过去蹲下,搀扶起岳书记,但岳书记明显有些精力不济,用尽残力反复叮嘱孙一波:“要照顾好岳融,要照顾好岳融......”便昏睡了过去。

    孙一波怒瞪着柳老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种话,无异于赤裸裸地杀人。

    他用办公桌上电话打完120急救电话后,愤怒地转向柳老师,咆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为什么不放过岳书记?”

    孙一波已从岳书记最后的眼神和行为中解读出,他对自己和岳融是真心的,或许他有难言之隐,但有一点孙一波可以确信,岳书记没有对不起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没有对不起他的手下团队。

    岳书记的倒下,并没有完全平息柳老师心中的愤懑。

    柳老师反复念叨说:“你们只同情他,可谁来同情我啊!”

    上一辈的恩怨,孙一波无从得知,更无法介入。

    柳老师又道:“我只不过说了真话,现在不说,将来也不能说,难道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二十年过去了,二十年啊!”

    或许柳老师讲的是真话,或许岳书记真的犯过错误,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还有必要耿耿于怀,睚眦必报吗?

    随着救护人员的到来,孙一波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问题,他随着救护车一起把岳书记送到沙州第一医院。

    抢救室外,赶来了行色匆匆的岳融,孙一波急忙迎上去,想安慰一下岳融,却被她一把推开。

    岳融杏眼圆睁,恨恨地说:“孙一波,是你干的好事!我恨你!”

    孙一波羞愧地低下了头,事情确实由他而起,是他叫来了景察,惊动了整个计算机系,在混乱的环境中,岳书记被柳老师落井下石,招来致命一击,才有了现在这个不可挽回的局面。

    孙一波唯一的愿望就是岳书记没事,能被抢救回来。

    一个多小时后,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主治医师步履沉重地走了出来。

    岳融和孙一波赶紧冲了上去,等待主治医师的最终宣判。

    医师摘下了口罩,摇了摇头,轻声地说了句:“对不起,病人没能抢救回来,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个宣判犹如五雷轰顶,岳融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孙一波的怀里,孙一波搀扶着岳融,坐在走廊的长凳上,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岳融,只能用温暖的臂膀搂紧岳融,默默地陪伴着她。

    岳融突然从悲伤中惊醒,猛地站了起来,歇斯底里地朝孙一波狂吼:“你给我滚,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快滚!”

    孙一波被震惊到了,他从来没有想过温柔乖巧的岳融会如此失控,她还是以前那个岳融吗?

    他感到害怕,害怕面对岳融绝望的眼神,害怕触碰她冰冷的双手,害怕无法抚慰她万念俱灰的内心。他只能选择离开,但他更害怕这一次的离开,离别的时间会多久?

    可能是一个月,两个月......

    可能是一年,两年......

    又可能就是这辈子。

    他只能接受这个不愿意接受的选择,他知道,现在对岳融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地苍白无力。

    那一夜,是孙一波有生之年感到最寂寞的夜晚,时间定格在了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一个周末的夜晚,迎接新千年的前一夜。

    西街的璀璨灯火,人们的彻夜狂欢,都已经不属于孙一波和岳融之前的约定。

    孙一波的心也像死了一样,游走在医院回学校的路上,他忘了什么是饥饿,什么是严寒,只有两条腿机械般地摆动着,摆动着,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宿舍中,时间对他来说就是煎熬,再不是甜蜜和憧憬。

    陪伴他的,只有校园广播飘过来的声音,里面正唱着吴奇隆的《烟火》:总是在失去以后,才想再拥有,不管重新等待多寂寞,夜空那幕烟火,映在我的心底,是无穷无尽的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