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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故人

    “什么?清平先生出山了?”醉仙楼内一声惊吼,“乐琴书,你怎么办的事?”一位面目清秀的女子冲着乐琴书,怒目横眉,却不失一种惊艳。

    乐琴书强装镇定,“是啊,这不是时机到了吗?”

    “哪到了?我以为你去是把她接来醉墨书斋休息的,结果你倒好,陪着她胡闹,就清平的身子还有她的嗓子,抗的住吗?”女子步步紧逼,“而且她的身形恐怕还是很容易被熟悉的人识破,尤其是......宇文夫人。”说罢,停了停,欲言又止。

    “担心什么,那丫头历害着呢!你也不想想这些年是谁在醉墨书斋内斡旋,况且,嫂子认出她来未必不是好事。”乐琴书叹了口气,其实也差不多了,她该回来了,躲了这么多年一直韬光养晦,那个伤痕累累的孩子明明装着满心的记忆却不敢回家,明明可以找回属于自己的温暖却选择冰冷的孤单,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自己可以重新站出来,重新去填满自己的赤子之心吗?“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保护好她,别让她的身份被暴露了。”

    “要你说啊!我只是心疼她,你说她小时候明明不是那样的,要是当年不出那件事,她是不是还是那样的骄傲,可以肆意汪洋.....”说着说着,女子的眼眶微微泛红,“你知道吗?每次听到她说话,我都不忍心听,你有想过宇文夫人会怎么想吗?她会比我还痛心,我真的宁可她当年真的死了,也不想她苦苦的活着受了那么多罪。”

    乐琴书听着心里绞痛,“蕙纕别说了”说罢将名叫蕙纕的女子的手握住,“我相信老天不会再薄待她了,既然她活了下来,就一定可以越活越好!想见她吗?咱们去一趟逍遥庄吧。”说着伸手去擦掉蕙纕脸上滑落的泪,蕙纕轻轻的点头。

    “师父,这清平啊根本不足畏惧,”同位于江南一带的门派长生教此时正值鼎盛,全然不似逍遥庄的冷清,说话的是长生教教主顿新的五弟子——顿然,掌管不伤门,“这清平不过就是个在山上呆久了的老婆子,带个面纱装个神秘,其实胸无点墨。”

    “你如何可知?”不惊门的长老顿深的出言反驳,此人是顿新的大弟子,乃五位弟子中最有见识的,但顿新不怎么让他处理江湖上的事情,反而是时常带在身边,“五师弟甚至都不去查一查,此人毫无过去,毫无背景,怎么五师弟就如此清楚了?”

    “大师兄别见怪,这清平确实不怎么样,”坐在一旁的顿影开口了,摇着他喜爱的扇子,扇面上的字乃是由顿新亲自题的‘日月入怀’背后是一幅壮阔的风景画,描绘了西北方壮丽的河山,“我们不休门已经去查过了,无门无派,不会武功。”说完洋洋得意。

    “大师兄莫不是怕她?”顿然轻蔑一笑。

    “胡说!师父,徒儿只是担心这乐琴书想来在江湖上说的五分假,三分真,剩下的两分还得咱们自己猜,不得不防啊。”顿深愤愤起身,又转身向顿新行了个礼。顿新则全程木着个脸,毫无表情,手上像在搓着什么东西,细细的想着什么。

    “爹,我回来了”声音清脆而干净,窗外的阳光一束束打进来,就像来者一样明媚而鲜艳,好似三月初开的花苞,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却有着静待盛放的美与温柔,“师兄们都在啊,师弟也在。”步态轻盈迈入屋中,面庞清晰了,立体的五官撩人心弦,一身红衣,身姿绰约,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顿新看到来着顿时绽放笑容,“霞儿回来了,累了吧,爹啊立刻吩咐厨房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糖醋鱼。”说着,乐呵呵地起身相迎,满眼只有女儿根本没注意后面跟着的二徒弟顿征。

    “师父”跟在顿霞身后的顿征弱弱的说了一句,顿新也没理他,其他在座的三个人则起身相迎,都心知这老二生来性格就懦弱一些,不招师父喜欢。

    “爹,我和二师兄去了趟逍遥庄,见到了这清平先生。”顿霞挽着顿新回去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这清平先生很是羸弱,话也很少好像喉咙上有旧疾,身型瘦弱步履蹒跚,一点都没有习武之人的模样,倒真是个老太婆呢,估计她带着面纱是因为自己长得太丑了吧。”说罢不屑的笑了笑。

    “哦?真是如此,那这清平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让乐琴书请她出山,”顿新看见女儿笑了也不由地跟着裂开嘴角,“那霞儿觉得是否应尽早杀之?”

    “嗯.....就怕此人虽手无缚鸡之力却是强于计谋之人,这样的话咱们在西北的战事上以及江湖地位上会稍稍吃紧啊。”顿霞微微偏头,看得一旁的顿深出了神。

    “那就是得杀,是吧。”顿新满眼放光。

    “师父,徒儿恳请前去。”顿影说道。顿深忽地回神,糟了又被三师弟抢了个先。

    “师父还是让徒儿去吧,三师弟功夫卓然,不可浪费在这上面。”顿深赶忙跟着请命。

    “让影儿去吧,你留在府中与我一同商议一下京城的要事。”

    “是”二人相视,各自得意。

    长户与承筐喝酒畅聊了一整宿,直到第二天,陈玉瑶回府,看着此二人醉躺在长户的院子中,也没说什么,毕竟长户不喜欢下人进自己的屋子伺候,醉卧于此自然是无人知晓。“将儿,”陈玉瑶蹲下身子,亲亲摇了摇昨晚因喝的烂醉熟睡的儿子,“承筐,起来了。”

    宇文长户迷糊的睁开眼,一看是母亲,便揉了揉眼睛,“娘,您回来了。”说罢伸手推了推依旧躺的四仰八叉的轩辕承筐。承筐不理他,咂咂嘴,翻了个身,接着睡。

    “清平先生呢?可在府中?”陈玉瑶也不在乎,轻声问道。

    “在,昨日儿子将她接来了,安排在偏房住着呢”说罢,准备起身,玉瑶见他依旧摇晃,便伸手去扶,心下也并不责备,“日后有别的客人来,可不能如此喝酒,若被你爹知道了,可是要重罚你的。”

    “儿子知晓,只是这清平先生身有疾病,却不太愿意让母亲你看病,她愿意来咱们逍遥庄就是因为我说不让母亲你给她诊脉。”

    “或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但是乐琴书竟然写信来说让我务必给她看看”玉瑶扶着长户出去,长户吩咐来下人把躺在地上的承筐扶回房内,“且带我去请清平先生去用午膳吧。”长户点了点头。

    院中也是冷清得很,没种什么好看得植物,只有一颗枯树,清平昨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在梦中一直走在这座熟悉得院宇之中,熟悉的声音与人却突然卷入一阵漩涡之中,接着一切荒芜,静的可怕,她无助的喊,却发不出声,流不出泪她想努力挣脱,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梦里痛苦、绝望、害怕杂糅在一起,一把刀不断的去割她身上陈旧的伤痕,早已缝合的伤口一个又一个裂开,她低头模糊的看见自己满身是血......突然惊醒,已是清晨,原来自己靠在床边睡着了,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汉,艰难的站起整理了一下衣服,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明媚,昨天他们都看到了我的不堪了吧........这场戏就是要演给你们看的。

    用过早膳后,清平一人独自在府中游荡,熟悉的格局,她走的游刃有余,不自知的走向了最熟悉的地方,映入眼帘的还是当年依旧的窗户纸,门上的漆也没粉新的,只是加了把被人已经摸得生锈了的锁,清平刚要抬脚向前却被人拦下了“先生见谅,此地不能靠近。”那婢女唯唯诺诺的说道。

    “为何?”清平驻足,面纱后的眼眸里是深深的悲凉。

    “此地乃是逍遥庄的禁地,说是那个不可提及名字之人的住处。”

    不可提及名字?确实,不可提及,那人早就被清出了家谱不是吗?清平又望了望那把锁,转身离开了。走到一旁的池塘边静静的站着,看着池中枯萎的荷叶,一直到晌午陈玉瑶与宇文长户来寻她。

    陈玉瑶走过长长的连廊,远远的望见那单薄的可怜的身影,熟悉的门也映入眼帘,她已经好久没有踏入那扇门了,连靠近都不敢靠近,怕勾起那些回忆徒增伤感,于是只望了几眼便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开,仔细的去打量那个背影,一袭笔挺的白衣,隐约看见发间几缕银白,透着丝丝凄凉之感,好似饱经沧桑,却又有一股少年的稚气,应是年纪大了有些老花吧,玉瑶心想,这清平先生江湖前辈如何会有稚气?心中哑然一笑。

    “先生,”长户快步上前行礼,“家母与在下想请先生一同用午膳,不知先生此时是否方便?”

    清平一听有人叫她,赶忙回头,撞入视线的是一身素衣,熟悉的身段还有眉眼,娘!清平差点喊了出来,她双腿一软险些没站住,她感觉自己的心连着五脏六腑都在颤抖,一阵酸楚上涌堵住咽喉,眼泪逗留在眼眶中迟迟不愿流下模糊了视线。

    “这位便是清平先生吧?玉瑶见过清平先生。”话音刚落,泪水如河水决堤,她几年来为这一刻建造的一层层心理防备轰然倒塌,她有些头晕。

    长户见清平有些摇晃赶忙上前搀扶,陈玉瑶心头一惊,快步上前,二人将摇摇欲坠的清平搀着,“先生可有不适?”长户焦急的问道,“家母在此可为先生诊断一二。”

    清平整个人已然麻木了,丝毫听不到长户的问话,她感到气血上涌,心中一阵绞痛,一口鲜血吐出,心里头依旧紧收着,身子终于松下些了。这可吓坏了陈玉瑶和宇文长户,赶忙将她扶到一旁坐下,陈玉瑶二话没说为她切脉。

    “无妨,不必劳烦。”清平慌忙推开玉瑶的手,气若游丝。陈玉瑶微微皱眉,眉宇之间依旧有当年那江湖第一美人的惊艳,她再次抓住清平的手为她号脉,清平一时之间也忘了反抗,陷入一阵眩晕之中。掀起衣袖,一道赫然的深深的伤疤。

    “敢问先生练的是何家的功夫?身上可有旧疾?”

    “在下功夫练得杂......不算的是哪家,旧疾.......是有,不过是.......早年与人.....动手留下的。”清平断断续续的说。

    “先生此症如此严重应是当年受过重伤,再者长居长白山此等寒冷之地,先生虽然内功深厚,只是这身子骨确实虚弱的很,我为先生开几味药,驱驱寒,再减缓病状。”陈玉瑶透过清平的面纱,看入她的眼睛,不等清平回话,陈玉瑶接着说道,“恕在下冒昧,乐斋主前日给在下寄信来,曾言到先生的嗓子似乎受过伤,能麻烦先生把嘴张开,容我为您看看。”

    清平拼命躲闪着陈玉瑶的眼神,额头的汗不停的在流,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气,老乐这个王八蛋,竟然还干出这一手,下次见着他非教训他不可。清平无法回话,只好掀起幕篱的纱,让陈玉瑶看。

    刺眼的阳光下,清平脸上面具的纹理清晰可见,遮挡住了她半边脸,而另外半边干净的轮廓与头上的白发显得格格不入;那喉咙被烫伤的伤痕也赤裸裸的呈现出来,让人看得心里发寒,纵使是行医多年的陈玉瑶也为曾见过如此毒辣的手段将一个人摧残至此,一旁的宇文长户看到母亲的畏惧而严峻的表情猜想这清平先生应该是病的不轻,只怕是母亲也少见的一些病症。陈玉瑶仔细的查看了一遍,心头紧紧的蜷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死死的堵着自己,还拿着一把针尖,时不时扎几下,陈玉瑶瞳孔颤了一下,恰与清平四目相对,一股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瞬间涌向她,那双眼睛澄澈却又似不见底的深渊,一份平静中却像是有无数冤魂凄厉的呐喊,陈玉瑶当即收回手,退了两步,“先生......”

    清平迎面撞上陈玉瑶的目光,还是那一份让人无法推开的和煦和温暖,但她害怕,害怕住进去,自己的寒会冰封住那道光,她慌忙扯下面纱,低下头去。

    “先生.....在下斗胆问先生,这可是糟了奸人迫害所致?”陈玉瑶神态惶恐,一旁的长户看的莫名其妙,原本想上前看看这清平先生的真实样貌的,却被二人极为相似的神态的吓到,没再上前。

    清平轻轻点头,“夫人不必惊奇.....若是不能治愈......也无妨。”清平费力的说。

    陈玉瑶心想这清平先生也不知早年受过什么非人的虐待,身子骨如此羸弱,有这么多的伤,眼神中那份凄冷让她看着心疼,里面有若隐若现的悲伤,声音沙哑得听不出任何语调,却更加增添了她好似淡然世间的感觉,最令玉瑶不解的是她身子伤痕累累而且腿上还有些不便但行走却并不笨重,而且脉象中阵阵强劲的内力,这得是何等坚毅才能重伤之后还练就如此内功,清平是遭了多少罪才活到今天呀!“先生之症并非不能治愈,只是先生需严格按照我给先生调配的药服用。”陈玉瑶说罢,吩咐宇文长户去拿纸笔,这时轩辕承筐和一位妙龄女子一同走来,那女子眉眼之间和陈玉瑶有些相似,气质乖巧,不似陈玉瑶的大气,一身暗红色的衣服,清平陡然抬眼。

    “师父,瑶姨”

    “师父”那女孩行礼道,转身看着清平“这位是清平先生吧,晚辈陈盼儿见过清平先生。”

    清平眼神瞬间清澈而凌厉,抬起头,点头回礼,四目相对后眼中再次毫无波澜。盼儿,当知道她为这孩子取名盼儿的时候,她竟然笑了,是七年来唯一一次笑,她不知道是嘲讽还是那么一点残存的快乐。

    “这位是在下的徒儿,陈盼儿。”陈玉瑶说道,又转头去看已经走到清平身旁的承筐,“承筐日后你跟在你师父身旁时不许喝酒,这酒气对你师父不好。”

    “哎呀,瑶姨,我之前喝我师父也没说过我什么,怎么您就.....”

    “承筐,怎么说话呢?”清平打断他,站起身。承筐瞬间闭上嘴。

    “我不管之前清平先生管不管你,现在开始不允许。”陈玉瑶有些惊诧的看着在清平管教下的纨绔子弟轩辕承筐,以往的这小子谁说话他都要顶嘴,连他爹都不放过,这清平先生竟然能将他收拾的服服帖帖,听说当年还是承筐三次上长白山硬要拜清平先生为师的,而且这家伙近几年武功突飞猛进,在年轻一辈中已算是佼佼者了。

    “嗯,晚辈知道了。”

    一旁的陈盼儿盯着向来不可一世的轩辕承筐竟然变得如此听话,心里偷笑着,又看着带着面纱的清平先生,这面纱后面的人在乐斋主的调理下脸色早已没几年前那么苍白了,她是打心底里开心,但是清平整个人的气息还是那样的死气沉沉的让人害怕。

    不一会儿,宇文长户拿来纸笔,待陈玉瑶写完药方便招呼大家前去用午膳,走的时候,清平和陈玉瑶同时回头看了看那被紧锁住的却一尘不染的门,清平只是匆匆一瞥,却引来陈玉瑶的怀疑,这个人为何又带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陈玉瑶并未细想,只是又想起了那个在她怀里熟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