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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入京(一)

    唐门的风波就像是一场地震,震源在西蜀波及到四面八方,还不时的带来余震,宇文南蓬和顿新都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

    宇文南蓬在得知原本自己想要下手夺来的商道被打着自己旗号的醉墨书斋抢了先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也明白了,这清平是心向着醉墨书斋的,估计和已逝的乐老斋主也有交情,才会把夺得的最大利益全部交给了醉墨书斋。

    清平如约的摘除了唐门,成功打击了边境部分武器走私交易。加之远益堂的截胡,也算是挫伤了长生教的一些势力。可是长生教毕竟根基深厚,又与朝中温际的势力交互,仅仅是一个唐门想要断了长生教的钱财和权力简直是可笑。

    宇文南蓬得知清平要北上入京的消息后,觉得清平简直就是一个疯子,一个心思阴暗、不折手段的疯婆子,略施小计毁掉唐门,现下还敢入京难不成她还能和温际斡旋吗?想到这儿,不免觉得不可思议,又很是好奇她会用什么手法来解决长生教,有什么手法能让朝廷恢复彭义的官职,出兵收复失地。总之,清平此人深不可测,和他绝不是一类人,此人不知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理应问问乐琴书,也提醒他清平这人面具底下或有狰狞。

    可好像自家夫人没有戒备这么多,他昨日还看见玉瑶在给清平写信,而且很是纠结,字字句句都在斟酌,反反复复写了好几封都废掉了,宇文南蓬好久没见陈玉瑶那般的面露难色,眼神里还带着些许愧疚,见他来看信,还遮遮掩掩的,磕磕绊绊地说这是病人的隐私,他也没太在意,清平不是盏省油的灯,多多注意是对的,况且玉瑶是行医之人,医者父母心,清平那身子估计也足够让人操心的了。

    “启禀庄主,醉墨书斋的来信。”下属呈上信件,便退了下去。

    宇文南蓬接过信,草草地看了一遍,醉墨书斋为事先并未说明就先行出手夺商道道了歉,并告诉他,这条商道将会由醉墨书斋和逍遥庄共同经营,只是商道上之后恐怕是各方势力交杂,需要逍遥庄多加注意才是。宇文南蓬自然知晓,这商道上毕竟有个正邪不分的路弗言,随着唐门的倒下,这条商道上的许多秘密都随之公诸于世,远益堂之前和唐门走的那些个兵器买卖虽然赚了不少钱,但是实际上往西域的大多数被鸣鸾阁拦下了,实际到军队手里的好东西没几件;往中原的都是好东西虽然给了长生教,但是长生教顶头上那位贵人态度不明,这批兵器都收缴进了国库。明面上这路堂主是和唐门狼狈为奸,实际上,根本没做成坏事,远益堂还收留了那么多边境的流民,当真是看不透这远益堂。再者来说,这清平又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牵着这位向来不羁、笑傲江湖的乐斋主的鼻子走,他扔开信件,提笔给乐琴书写了一封,吩咐人来,寄了出去。

    令顿影想不到的是,他原本计划着让唐门这些乌合之众走投无路,然后来求他们长生教,可是没想到,唐秉韬这个疯子竟然直接火烧唐门,待长生教的人去到之后,唐门就是一片废墟,啥也不剩。顿影没办法,只能把他能找到的唐门有些面熟、或者有些身份的人带回长生教复命。

    他一路上思虑着唐门这事乃是师父授意的,只是自己却没有成功借刀杀人,放走了远益堂。故而顿影回到教中就开始深深的忏悔,闭门不出,如今得到了清平要北上的消息,才冒出头来,和顿深二人分庭抗礼。

    “贵人那边说他的人手被人动了的事查的怎么样?”顿新立于堂上,语气阴沉地问道。

    “回师父的话,杀贵人门客的人没查到具体的,但是多半就是烟云阁搞得鬼,那门客多次出言构陷烟云阁,估计烟云阁早就怀恨在心了,而其余的那些官员的死,朝廷也在查,事情被宁王殿下抢了去,我们也不好动手。”顿深回禀道。

    顿新眯着眼睛,细细的想着。全江湖看着唐门被毁的热闹,可是这些江湖门派看到的,却是清平的疯狂与鲁莽。不废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唐门给自己造势,于此同时,温际那边也出了事情,难说不是清平搞得鬼。听闻乐琴书人也在京城,难道烟云阁和醉墨书斋联手了?温际让长生教出手查,必是笃定了是江湖人所为,在朝中却放权给了宁王去查,无非是试探和装出来的不在意,只是几颗不常用的牙,温际依旧是处理得谨慎,顿新没有把握能很好的应付温际。

    “既如此,先放放吧。盯好醉墨书斋和烟云阁,防止他们在京城有其他的动作。至于清平,既然查不到这个人的过去,那就好好研究研究她的现在,多派几波人埋伏在她北上的路上,看看她手里还有什么牌。”顿新吩咐道,“你们也去会会她,武林大会也快来了,能多削弱此人便多削弱,免得她武林大会再度崭露头角,更不能拔得头筹。”

    顿影和顿深交换了个眼神,只有顿征木木地应了一声,顿新吩咐顿影和顿征退下,独独留下顿深。

    “师父,徒儿有一事不解。”待顿影和顿征离开,顿深向顿新说道。

    “何事?”

    “师父,京城那个棋艺大赛我们可要派人?”顿深问道。

    “你怎么看清平这一把火啊?”顿新问道。

    “徒儿以为,清平这把火烧的有点急功近利,太想要为自己造势,甚至不考虑唐门这些人的善后问题。况且唐门在蜀中的势力盘根错杂,就算这些年得罪的人多,也还是根基颇深,一把火根本烧不坏唐门。不过这把火也烧得好,唐门有我们那么多东西,烧了就没了。”

    “你只见其一未见其二。清平这把火,是给我们长生教的见面礼。表面上说着我替你们烧了这些个见不得光的,卖你们一个人情,实际上在说,你们这些东西都在我这里,要是不老实,这把火迟早烧到你们这。”

    顿深是有悟性的,一下子就领悟到了顿新的话,说道:“师父说的有理,怪不得现在我们也找不到唐夫人还有唐秉贺那帮人的下落。只是依徒儿看,唐门在西蜀的根基如今已经被破坏的七零八落,清平必然是图谋已久了。只是不知道贵人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清平自然是图谋已久,醉墨书斋这几年抢占了西蜀多少的生意,唐门都叫苦不迭,不是其对手,现在想来,必然不是他乐琴书浪子回头了。唐门的骤然陨落,必然会带来西蜀大量生意真空,清平估计是在想请另一位高手出山。”顿新说道。

    “是天罗地网!”顿深恍然大悟。

    “此次京城棋艺大赛,是清平的棋局,她都摆好了,我们岂能不去啊?只是这次不是我们出手,因为她要染指的东西,我们不能动。贵人评价清平说了四个字:‘适可而止’,他早就看出来了,京城杀官员就是清平干的,所以才会放手让宁王查、让我们查。”

    “是啊,清平火烧大了,便是玩火自焚。京城全是高人,她还敢去京城玩火。”

    “且看看吧。”

    “师父那李必那边呢?如今没有了唐门,李必在西蜀的作用也便没有了,贵人可有什么指示?”

    “应作如是观。”顿新说道。

    顿深深以为然。“师父,秀隐谷背后那个谷主必然是个不好啃的骨头,不然李必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啃下来。如今这样逼着李必,徒儿担心会适得其反。”

    “李必断然是斗不过那位谷主的,所以贵人从来没想过让他夺取天罗地网。朝中的局势表面上看着太平,实则太子和宁王都在摩拳擦掌,两人都是瞄着贵人去的。不适可而止、不削减羽翼,不和这把火分清界限,之后这清平再有什么计划,贵人都不好左右了。”

    “师父所言极是。李必能干多少就干多少吧!只是那个远益堂?可要顿影去盯着点?”

    顿新点点头,他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顿深,“让他有任何动向,及时来报。”

    顿深应道声是,颇有信心的退下了。

    清平,有意思啊,真是一位难得的对手。

    清平和轩辕承筐出了锦官城就看见唐秉玄身后站了一位身材匀称的男子,二人牵着马等在那儿。承筐兴致冲冲的去迎,还问唐秉玄身边那人是谁,唐秉玄只道是他的一位朋友,武功高强,也要同路去京城,他装模做样的和清平也说了说,介绍了这位朋友的名字叫何辞为,清平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便放下了车帘,自此二人没有再做任何交流。

    一行人走了好几天,舟车劳顿,大家都有些疲惫和倦怠,但好在一路上是风平浪静,没出什么差错,正是晌午,大家伙就地休整,清平则与大家伙保持好远的距离,从怀里掏出今日收到的信件,信件上未署名,本以为是北边乐琴书来的信,展开以后,熟悉的笔迹让她有些窒息,一下子心提到了嗓子眼,额头上不由自主的冒出了冷汗。

    ——“清平先生,分别许久不知汝可安好,闻说先生北上,一路上必定是舟车劳顿,吾甚忧心先生安康,故而遣信于先生,以示慰问,遗憾不能伴于先生左右,吾知先生之苦,恨不能替先生受之,如今只能竭尽所能,医治先生病体,愿先生平安康健、万事顺遂,吾才安心。不知先生服药后,可有好转,吾又开一新的药方,夏日将之,气候炎热恼人,先生幕篱不离身,必定是燥热不堪,此药方既润喉解热,还有祛湿排毒的功效,望先生能按剂服药,吾不日入京再为先生诊脉。祝先生一切安好,陈玉瑶书。”

    清平翻了翻那药方,果然又加了蜜枣,她怕苦陈玉瑶一直都记在心里,可又有什么用,她早就不怕了,再看信里字字句句的距离感,甚至还有敬重、陌生、客套让清平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难道还期盼陈玉瑶能用亲昵的语气给她写信吗?她早就不是她的女儿了,语句的客意无非就是心里有亏欠,不敢靠近,经过这么多年,清平以为自己的心里不会再泛起任何涟漪,可是这封信还是让她动摇了:当初是他们把她扔下的,她能理解缘由,可她不能接受,她平白无故受了许多不该受的苦,就算他们再大的歉意,她也不愿意原谅。可对于陈玉瑶,她总是有着恻隐之心,她知道宇文长潇的离开给了陈玉瑶多大的打击,在宇文长潇心中,母亲是如同仙女一般的存在,知书达理、面容姣好、慈爱温柔,长潇就算再调皮,只要母亲一生气她一定会听话,待长潇长大了,她更是明白要照顾、关心母亲。

    她在世人心中是那般的光辉万丈,而我则见不得光,就像是活在树荫下、泥块中、阴暗的角落里的青苔,我的生死,和她、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清平收起信件,身上如同寒魄一般的气势未减半分。

    轩辕承筐这几日也没怎么理清平,他观察着唐秉玄和清平之间微妙的气氛,他们二人也是一句话也不交流,连眼神都在躲闪着对方,他这几日挺纠结的,总觉得自己跟着好兄弟这么对待师父不太好,可是又觉得师父做的不对,而且自己和师父也没啥好聊的,不过师父向来大度,不会和他计较什么的。

    “轩辕大哥,你不去陪陪清平先生吗?我看她这几日一直都是只身一人,和人群离得远远的,多孤单呀。”唐秉玄吃着手上的大饼说道。

    承筐看向师父的方向,后者的背影单薄,“我师父可是灭了你家满门。”他嗫嚅道,面露难色。

    “清平先生有她的立场,况且那把火到底是谁放的也没查出来,说到底真正让唐门覆灭的,是唐门自己。”唐秉玄低头失落地说道。

    “可秉玄你那么难受,我师父和个没事人一样,也没说关心你一下。”承筐撇着嘴巴说道。

    “轩辕大哥呀,清平先生和我非亲非故,她为何要安慰我,更何况,她确实推进了唐门的衰落,她安慰我实在是有点假意悻悻了。”唐秉玄说道,他抓起手旁的还未吃过的饼,递给承筐,“去,把这个给你师父吧,她这几日也没怎么吃东西,只在驿站吃了点,她身子不好哪里扛得住。”

    承筐看着唐秉玄,觉得自己确实有些不太懂事,“还是秉玄你懂得多,我师父真不该那么对你。”说着,接过饼,起身走向清平。

    唐秉玄看着他的背影,承筐这般天真善良,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未来的种种变故,以他对清平的这种态度,若是清平下手,只怕不会给清平留任何情面吧,如此看来,清平真是个可怜人,宠爱的徒弟对她还不如我这位几年可能都见不到面的兄弟。

    “师父,这几日你都没怎么吃东西,把这饼吃了吧。”承筐说着,把饼递给清平。

    清平转过头来,眼神有些复杂,这几日承筐对她的态度让她更加清楚自己的徒弟,善良、正直,以至于可以为了自己心中的善良和坚持的正义枉顾师长,她知道自己不再是承筐想象中师长的样子,此时来应该是唐秉玄和他说了什么,才来和她和解的,她心里失落却不表露半分,她深受这一切的触动,却不感到吃惊。

    清平接过饼,嗯了一声,承筐知道自己理亏,也不敢开口说话,二人沉默了一会,承筐终于小心翼翼地说道:“师父,我是看秉玄没了家,这几日难过,所以才冷落了师父的...”

    “无妨,是非明辨一事为师知道你心中有分寸,不用理睬我。”清平说道。

    承筐抿了抿嘴,点点头,朝着清平行了个礼,灰溜溜地又回到秉玄身边,说道:“你看,我师父不会生我的气吧。”话语里竟然还有些洋洋得意。

    “那是因为清平先生不和你计较,把你当成亲人,不然要你这个徒弟干什么?”唐秉玄揣着明白装糊涂,轩辕大哥啊,若你不是烟云阁少阁主,以清平的资历,怎么会收你为徒,那不是给她平添烦心事儿吗?

    “清平先生对你可是倾囊相授,你遇到清平先生,武功、见识都不知道长进了多少,所以别对她怀有芥蒂了,我都放下了,你也别跟着闹了。”

    “知道了,啰啰嗦嗦的,别和我爹一样。”承筐笑道。

    清平耳力极好,风吹草动是声声入耳,她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缓缓转过头看向唐秉玄和轩辕承筐,那两人还在说笑,随行的人都懒洋洋的在休息,因为幕篱的面纱遮挡,她不太看得清楚,干脆就闭上眼睛,聚气凝神。

    忽而头顶上阵阵疾风朝她劈来,清平双脚一蹬,一个翻身就躲了过去,那刺客一剑劈在石头上,发出巨响,没等他第二次挥剑,清平从怀里抽出一把玉箫,朝他劈去,刺客应声倒地。众人看到这一番,顿时惊醒,慌慌张张地拿起武器,轩辕承筐也瞬间改变方才的嬉笑变得严肃,但他还没注意,何辞为就已经拔剑把不会武功的唐秉玄护在身后。

    就在大家反应的这一会,霎时间冲上来了一群黑衣人,他们人数众多,身手也都很敏捷,清平带的下属虽然放松了警惕,但都是醉墨书斋子菊书君亲自从义刃堂选拔出来的高手,这些个此刻于他们而言不算什么大事,清平身轻如燕,手持玉箫在这群刺客中凌空翻身而起,躲过刀光剑影又精确的出手,三下五除二将对方打到在地,承筐也出手利落,何辞为更是武功高强,剑法精妙,不一会,地上倒了一片,见人都解决了,清平收起玉箫,这一切都被唐秉玄看在眼里。

    “启禀先生都清理干净了。”属下禀报道,清平点点头,她转头看了一眼承筐和秉玄,看到二人没有受伤,才开始交代道:“叫大家伙都提高警惕。收拾一下,出发吧。”

    属下应了一声,立刻忙去了。

    “师父没事吧?”承筐又和从前一样急吼吼地跑过来。

    清平摇了摇头,她眼神凌厉地看向唐秉玄,后者没有任何表示,一幅关我何事的表情,“唐公子没吓到吧?”清平问道。

    唐秉玄一脸无所谓道:“这种场面,晚辈还是见过的,不劳先生挂心。”

    清平瞪了他一眼,好你个唐秉玄,有刺客也不告诉我,就你这心思,我看天罗地网我还没真正发挥它的实力,就先被你唐秉玄给害死了。

    “此次遇刺也好,大家都提高些警惕,免得有下次。”清平说道,袖子一摆,走向马车。

    唐秉玄看得出来清平是生气了,他也是看着这次刺客来的不厉害,才没说出来,更何况他可不想他的天罗地网这么早的就曝光于江湖之中,这次也算是给清平一个下马威,给醉墨书斋的人一个警示,毕竟下一次来的可能就不单单是这一群人了。

    一路行车,没有半点停留,清平在车内细细地想着,根据传来的消息,往知阁果然去和唐门在城外的那几处茶酒庄做生意,而且还搬出了可以走商道,也就是说,唐秉玄这些个东西其实都是秀隐谷的。再者说唐秉玄若真是秀隐谷才收进去的人,谷主怎么会随意地派他来,又怎么会有一位武功极高的人跟随左右,更不敢在她手持天罗地网令的情况下对于情报密而不报。

    如此看来,唐秉玄必是和秀隐谷合作许久了的,三年前他遭遇的那场追杀,必定也和秀隐谷有关,他流连的云花楼也难保不是秀隐谷谷主放在锦官城里的眼线,秀隐谷想要走的生意还是茶酒、香料,与唐门在城外的庄子生意相符。

    若她猜的没错,唐秉玄在秀隐谷地位不低,秀隐谷谷主能答应给她天罗地网也不仅仅是要图商道上带来的金银,只怕是想借她的手除掉李必,与其说唐秉玄是来盯着天罗地网,倒不如是来督促她的计划和手段的。

    清平只觉得那秀隐谷谷主真不是个好东西,推她往前还想坐收渔翁之利,然而这些对于清平而言也算是好事,秀隐谷和她算是在利益上面站上了平衡的天平,可是不好办的事,秀隐谷谷主看出唐秉玄和她或许有所渊源,唐秉玄必定也会不停地试探,她若防住了,万事大吉;若没防住,她的身份被利用、被用来作为威胁,她便在在关系中处于弱势,这就大大不利了。既然唐秉玄的底细她摸到了一二,再者,唐秉玄也算是在她的手里,之前她几次考虑他的感受、他的处境,不过是因为他无所依靠,她于心不忍,如今看来,唐秉玄是混的风生水起,她也无需顾忌什么了。

    怀有心事的不止是清平一人,还有坐在马上的英俊少年郎——唐秉玄。清平心思缜密而深沉他甚是清楚,他一开始就做了两手防备——一是清平猜不到他和秀隐谷有联系,这是最好的情况,但是最不可能的情况;二,便是清平猜到他与秀隐谷有所渊源,他也不打算隐瞒,一并坦白便是,清平必定会加筑戒心,不过无妨,他也没打算一路上试探清平,反而想把天罗地网完全放权给清平,秀隐谷和清平也算是有共同的敌人,各取所需、和气生财。

    他今日看到清平手上的那把玉箫,一眼便认出是当年被醉墨书斋收走的、自己看中的一把不算很名贵的长箫,那把箫玉质通透还带了翠根,正所谓玉养人、人也养玉,当年玉箫大多是白色的,如今是长绿了不少,若是养到整把箫透绿,便成了绝世瑰宝,这把箫给清平当兵器不足为奇,说好听点是很合她一向冰冷的气质,可是唐秉玄当年没弄来这把箫本就是遗憾,看着清平揣着它反而心底有点小孩子脾气——原本想送给靖儿的,却不曾想被你这老婆子拿在手里!

    是夜,众人到了驿站,整顿了一番,便都睡下了,清平却走进了树林之中,不一会几个黑衣人纵着轻功跳到她面前,规规矩矩地行礼,清平背过双手,说道:“去查查,长生教准备了几次袭击。”

    黑衣人们显然有些懵,面面相觑了一番,原以为清平叫他们来是责骂今日意外遇刺的事情,没想到清平却不闻不问,他们心里松了一口气,应声说是,接着,清平又说道:“你们在京城也有人手吧?应该也认识在京朝廷命官,就要官品小的那些,通知他们上书给宁王,就说夜晚总是看到有梁上君子,但是家中丢失了东西,希望京城的城防军加紧巡查。”

    此话一出口,黑衣人们更加傻眼了,但是想到上头吩咐了要听清平的号令,又应了一声,便退下了,待他们走远,清平转过身来,沉稳地说道:“唐公子,请出来吧。”

    唐秉玄笑着从树后面走出来,“先生好耳力,是何时发现我在这儿的?”

    清平不为所动,“公子和老身不都有话想和对方说吗?”

    唐秉玄方才就听着清平的声音不似以前那般如同一片死水,现下有了些语音语调,嗓子也不如破铜锣了,他内心赞叹宇文夫人天下第一神医的称号,作揖行礼说道:“请先生原谅在下今日知情不报之罪,在下这几日是沉浸在家族灭门之痛中,才会头脑不清醒,听承筐说先生为人大度又甚是和善,忘先生不要与我这孩子气计较。”

    要不是这么多年的修炼,清平此刻一定会冷笑出声,她冷眼看着面前聪明少年的戏码,迎合道:“老身明白唐公子之痛,但也希望公子记住,不要耽搁了你们谷主的事才好。”

    唐秉玄顿时心领神会,看来清平看出来他早在秀隐谷当差了,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先生放心,绝对不会再耽搁先生了,以后天罗地网的所有情报,都会直接禀告给先生,谷主让我告诉先生,他完全信任先生,他让我跟着先生是想让我学些东西,更何况,先生于秉玄有恩,秉玄定当知恩图报。”

    “唐公子是聪明人,不然你们谷主大人是不会让你来跟着我的,你们谷主想要的东西,好商量,只要注意好分寸,别得寸进尺了,你、我、你们谷主我们都还是朋友。”清平冷声说道。

    唐秉玄自然知道清平在指向些什么,他之前还有点担心清平会张口向他要点什么,现在看来,这清平手段狠辣、心思多端、城府极深,却不像是一位大凶大恶、斤斤计较的商贾之人。可唐秉玄无论如何也不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真的饱含一颗赤子之心去做事情,愿意牺牲那么东西只为去到一个伟大的目的地,如果有,那他一定还没有见识到真正的诱惑与威胁:权力、金钱的欲望,情感的支配,人性的本质,这个三角形必定有哪一角还没有划伤过她。可清平此人显然是在俗世红尘中摸爬滚打过的、带着伤痕和距离感的人,怎么可能会还有那颗赤子之心,唐秉玄心里冷笑,清平必定是想要更大的东西,这些蝇头小利她又怎么会看得上呢?

    “先生所言极是,秉玄铭记于心,秉玄定会听先生号令行事。”唐秉玄说道。

    清平盯着他,觉得好是陌生,唐秉玄身上那种不在乎一切的气质和她以前认识的那个唯唯诺诺实际上忍辱负重的男孩截然不同,在唐秉玄这纨绔子弟的气质背后,清平隐约觉得有一层面纱在阻挡她的视线,让她看不清楚。她看见唐秉玄眼中的戏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真的变了,变得不再是那头藏在深山里的猛虎,而成了一条整日嬉皮笑脸、狡猾的狐狸,原来物是人非,变得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人,过去的一切都只是过去,可悲的只有她,还期盼着老天爷留给她一份不变滋味、温存的记忆。

    清平没多说话,径直离开了,唐秉玄站在那儿目送她远去,不一会,何辞为从树林里过来,行礼说道:“谷主,李必那边和京城联系了,我们要不要有所行动?”

    “不用,清平已经帮我们行动了。”唐秉玄冷静地说道。

    “谷主,温际人手被动一事是烟云阁搞得鬼,至于有没有醉墨书斋,属下无能,查不到实际的证据。”何辞为又说道。

    “查不到就好,查到了我还得替清平擦屁股。”唐秉玄说道,“宁王这番倒是获得了一个讨好烟云阁的机会,只是不知道清平怎么想的,她难道想入宁王的麾下,替他夺得太子之位?”唐秉玄独自喃喃道。

    “还有一事,或许是个坏消息,和您的风流债有关”何辞为顿了顿,咽了下口水,有些紧张地看着唐秉玄,“李尚柔,李堂主带着朱雀堂的人跟来了。”

    唐秉玄顿时瞪大了眼睛,自己好不容易盯住了朗月,却忘记了还有个天不怕、地不怕手里还握着人马的李尚柔,唐秉玄心中又是无奈又是气,“辞为,想办法,把她给我弄回去。”

    何辞为面露难色,“想了,做了,兄弟们是真没招了,也该谷主您出出主意了。”

    唐秉玄指着何辞为,不停地点着头,“行!她人到哪儿了?”

    “应该明后两天就能追上来。”何辞为怯怯地说道,“谷主您先冷静点,属下知道您不想不想她来,可是她来了,李必就不好对您动手了不是,李尚柔堂主也算是您一路上的免死金牌呀。”

    “本谷主需要她?那本谷主还不如缠着那难以捉摸的清平呢!”听何辞为这么一说,唐秉玄更是来气,“本谷主手上的天罗地网是吃素的呀!”

    唐秉玄上下打量了一下尴尬地站着的何辞为,觉得这事确实因他所起,还是别为难何辞为了,可又不想李尚柔跟着,他焦急地原地打转。

    何辞为也是见怪不怪了,他这谷主和外界相传的完全相反,面对其余任何事情,都是沉着冷静、步步为营的应对;可是面对女人,就变得焦躁不安,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处理,所以能在江湖上立下风流公子哥儿的人设,靠的不过是他那张帅气的脸和秀隐谷的包装。本来吧想得是不仅避人耳目来挡掉唐门的那些破事,以及调查他母亲的死因,结果啥好处没捞到,反而处处还得装得像模像样的。

    何辞为看着唐秉玄这副模样,是想笑又不敢笑,咬着嘴唇直哼哼,还被唐秉玄瞪了一眼,骂了一句没良心。

    “李必怎么可能会愿意李尚柔来呢,这不太对。”唐秉玄忽然意识到,就算李必拧不过李尚柔,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把女儿交到自己手里,“派人告诉清平先生,李必派了他的女儿来,看看清平是什么反应。”

    “是。”何辞为回答道。

    清平这边收到李尚柔要来的消息,竟然不表态,说唐秉玄很会对付女人,这种事情要交给唐秉玄就是了。唐秉玄这点小计俩,清平一下子就看破了,李必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来盯人,唐秉玄想要试探她,看看她是不是手伸的太长,是不是有暗地里的手段,况且还想让她出面挡人,做梦呢!

    唐秉玄多少猜到清平不会出手的结果,从清平的说话的态度也可以看出,清平有多厌恶唐秉玄这种明晃晃的试探,他告诉何辞为去接李尚柔,以及派人给李必去一封信,让他自己把大小姐领回去,不然他唐秉玄可不能保证被人会不会对李尚柔下手。

    清平远远地望见唐秉玄从林中走出来,月色撒在石板路上,显得冷清而孤寂,唐秉玄那失落的身影迎着月色在发着淡淡的光,清平却懒得再多看他一眼,抬头望着那一弯月亮发呆。

    许是夏日到了,天亮的也早了许多,空气中的湿度和燥热也升腾起来,没有了春日里的那般和煦宜人。众人收拾罢,准备出发,这时何辞为却带了一位小姑娘过来,那小姑娘看着也就二八年华,天真可爱,清平挑了一下眉毛,看见那小姑娘兴冲冲地朝唐秉玄跑过来,口中喊着“玄哥哥”,她不禁心里像被人扯开弹了一下,猛地一跳。

    “不许这么叫我,还是叫公子的好。”唐秉玄语气里有些不开心。

    只见那小姑娘撅了撅嘴,说道:“那我是你妹妹,我不叫你哥哥,叫你公子,像什么话。”

    一旁的承筐笑嘻嘻地看着他俩,唐秉玄瞟到承筐的目光,生出了不知道该作何解释才能把关系说清楚的心思,便赶忙说道:“承筐,你别误会,这是我的一远房妹妹,叫尚柔,”又转而对李尚柔说道,“行走江湖,多有不便,你还是叫我公子的好。”

    “不嘛,不嘛,我要叫你玄哥哥。”李尚柔撒娇道。

    清平听着心里又是一跳,感觉酸酸的。

    唐秉玄着实是有些招架不住,严肃地说道:“你不能叫我玄哥哥,那你若非要叫哥哥,便叫我秉玄哥哥也好。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轩辕承筐大哥,这位是清平先生。”

    李尚柔乖乖地喊了一句“轩辕大哥”又转看向站在马车旁的清平,没好气地说道:“你就是清平先生?我还以为是为多厉害的人呢,看你这样子不怀好心、蛇蝎心肠的糟老婆子,害死我秉玄哥哥一家人。”

    “尚柔住口!”唐秉玄登时有了怒色,“不能对先生如此无理。先生,舍妹年幼不懂事,望先生海涵。”

    清平没做理睬,她也没必要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李尚柔被骂了一句,气焰也没收半分,她看着眼前的清平很是瘦弱,气场冷冷的,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自家师兄是那般的有气势、有能力和才华,也不知道在怕她些什么。

    “我说的是实话,大家不都这么说吗?师兄你还对她毕恭毕敬的,怕她什么!”李尚柔没好气地说道。

    清平突然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位小姑娘,又是一位大小姐脾气,看来家里宠的也很是厉害的那种,唐秉玄怎得还有这么一位“远房妹妹”,看着唐秉玄离开益州就跟了过来,估计是喜欢唐秉玄吧!唐秉玄这些年倒还真是处处留情啊。清平又挑了挑眉,不过看唐秉玄对她这态度,倒也不怎么样,不过比对朗月要好一些,唐秉玄对朗月才真真是冰块遇上火山,对他这个所谓的妹妹,反而显得难以招架,看来李必也是拿捏住了唐秉玄这一点,才让女儿跟来的吧。

    唐秉玄啊唐秉玄,你果然不简单!

    唐秉玄扯了扯李尚柔,示意要她别说了,又看了一眼清平,后者和往常一样,隔着幕篱,什么也读出来。他朝清平行了个礼,清平仿佛没看见似的,径直上了马车,唐秉玄这才收起方才那假笑,铁着一张脸,看了看李尚柔,吩咐何辞为带她回她的马车,李尚柔还嚷嚷着要和他一块,被唐秉玄毫不留情地给拉回来马车,一旁的承筐就这么看着戏,等唐秉玄回来,便呵呵一笑:“哟,这是怕家里那位吃醋?”

    唐秉玄明显有些不高兴:“谁啊?”

    承筐依旧是嬉皮笑脸地:“还能谁,朗月姑娘呗!那小妹妹到底是谁啊?老唐,你别装哈,是不是你惹下的风流事儿?哎呦,长得好看真是好啊,怎么就没姑娘千里追随我呢。”

    唐秉玄心下不悦,又把他和朗月凑一块,这事还真是解释不清楚了,不过他之前倒是没想过吃醋这回事,毕竟都没在乎过人家姑娘喜欢他的事,今日被承筐一说,他忽地生出了这般想法,若是她还在,会不会吃醋啊?转而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若在,得是多骄傲的存在,估计是不会喜欢上自己的,就算喜欢,她爹娘也不会愿意把她许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