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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来来往往 兜兜转转

    墨奈只能在平时这么诅咒对方,此刻他心情再坏,也不可能对他发脾气。

    “你去吧。”

    风涛涛是深夜才走的,原本他只想和墨奈告别就飘然离去,把“仙风道骨”用个极致。

    因为墨奈这些天打了无数遍腹稿,早拿出一二三等着对方:毕竟风涛涛手里的筑基丹是宗门之物,毕竟风涛涛是师父从小宠到大的,毕竟……

    他又是哀求,又用师父未下葬的遗体威胁,让风涛涛筑基之后必须回宗,必须以筑基修士身份去坊市露个大脸。

    至于老四筑基之后是否还算遂心宗一份子,双方都没有明说。

    这几条风涛涛承诺后,墨奈换了欢喜嘴脸,与他把臂出门,召来所有门人,当众宣布风长老的人生大事。

    七个修士欢呼雀跃,如同自己第二日也能筑基似的,非要大摆宴席庆祝,王砾十分没眼力劲儿的还要他讲法讲经,风涛涛一一推却。

    夜里开了一席,备上清酒香茶,九个修士两个凡女举举杯,只有宋旗眉间隐有忧色。

    借着酒劲,墨奈抬出属于风涛涛的那套桌椅展示,风涛涛也有几分意动,轻抚了桌面许久,最终默默收进储物袋中。

    墨奈一边吞酒一边苦中作乐,醉想自己这嘴脸变幻的本事,是师父教得多还是两个师弟逼的紧?

    三更左右,师兄弟二人在湖边走了几步,月色正好,又明亮又圆润。

    风涛涛道:“师父应是早就把掌门许给你了。”

    老四或是出于本心,或是自我安慰。

    墨奈没回应这句话,他憋了半天,才把临别赠言想好:“师弟,愿你出走离川,归来就是筑基。”

    风涛涛又露出是人都看不懂的微笑,对墨奈说:“这些年,这些时日,辛苦师兄了。”

    墨奈微微点头,风涛涛再不多言,大袖一挥,一朵白莲花浮现半空,他凝空踏步,一朵朵小莲开在脚下,就这样步步生莲上了飞行法器,于月下湖上,慢慢远去。

    墨奈抓抓脑袋,忽然想到什么,也不顾湿身,踩在水里追出去高喊:“老四!老四!”

    等到风涛涛回转,墨奈不好意思地说:“那个……那什么……执中令旗你还没给我呢。”

    “哎,师兄,”风涛涛责怪道,“让我说你什么好,忘性怎么还这么大……给你。”

    墨奈再次挥手道别,等老四飞没影儿了才嘟囔着说:“就你鸡贼!小白脸!哼!”

    风涛涛一走,墨奈心情便好些了。

    捱了这多天的日子,没想到竟是风涛涛筑基契机先到,想一想,离开引蟾仙坊已有两月,张吾澜和客卿估计也就这几日会到吧。

    墨奈愿意见人,门人就遣万摇脂过来请吃饭,小丫头还梳不起长辫子,却被她妈盘了头,打扮得十分成熟。

    “宋大叔没跟你买女孩子衣服吗?穿成这样?”墨奈没好气地问她。

    “我妈说我现在是大人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掌门不喜欢吗?”万摇脂还是不怕事,歪着脑袋看墨奈。

    “我……老夫和你说不着,边儿玩切。”

    墨奈赶走万摇脂,想着什么时候跟荷花好好说说,宗门站都没站稳,别搞得人心浮动。

    “遂心宗张吾澜特来拜山。”有人在阵外高声说道。

    “是张师兄!”

    “张师兄到了!”

    看似还沉稳的门人在这刻终于露出真面目,接二连三的拿着阵牌要去接人,只有王凡找到墨奈,要掌门示下。

    “走!一起去迎张长老归来!”

    墨奈兴致挺高,有意拿了阵盘在南大门一阵捯饬,随着红色龟壳护罩消除一块,露出张吾澜捋须,一嘴咧着的白牙,让大家知道他的心情很好。

    张吾澜是初次登岛,自然是湖鲜野味全有,要不是陈猫猫哭喊,宋旗差点把蒸羊羔蒸熊掌各来一份。

    张吾澜是个爱热闹的,从储物袋套了七八瓶上好灵酒,在大长桌子前频频提杯,讲述四村迁居事宜。

    众人听到自己亲族还有三个月才到,皆松了口气,他们担心村落还未建好,人就先来了,三千多人无家可归,简直是场灾难。

    墨奈就与张吾澜默默碰杯,听他讲些趣事,仿佛忘了风涛涛这个人,这次他没把打给张吾澜的桌子拿出来献宝。

    众人皆醉。

    等到墨奈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夜,外面一轮明月从木屋窗子照进来,如法宝般亮堂堂。

    盛夏的虫鸣在醒酒后显得特别吵,墨奈摇摇脑袋坐起身,就看到张吾澜坐在属于他的那台新桌前,想着心事。

    “老二啊老二,你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这么好的手艺,用凡木有点浪费了。”张吾澜抚摸桌面。

    “老四走了。”

    张吾澜点点头,又叹口气说:“唉,我也是要走的。”

    有了之前风涛涛的提醒,加上这些日子的思虑,墨奈一点也不吃惊。

    见墨奈这模样,张吾澜也不插科打诨,正色道:“我已入了阖水盟外门……之前和百里家借债的事,其实是我办的,你知老四这个人,哪里做得这个,而况他与百里家那点破事……”

    墨奈心中计较很久,却完全没想到张吾澜竟搭上阖水盟这根线。

    虽说阖水盟在七大宗门中排名最后,还有三四千年都出不了化神修士的“佳话”,可它仍是世间底蕴最深的修真门派。

    据说阖水盟前身,是此界还未化灵氤气时的帝王之家,始修真者也出自他家,也成就许多化神大修士。

    只是说阖水盟喜欢研究虚无缥缈的东西,导致内部不和睦,往往出一位化神就在外开一座学宫,最终出了大事,到如今一蹶不振。

    如今的阖水盟,只剩元婴修士在主持寥寥几座学宫,,据说个个都是有大病的神人,最喜辩论和钻研,修炼斗法对他们而言只算小道。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用墨奈这种低阶乱本修士的话说,活到死十回,怕也看不到阖水盟倒台。

    所以墨奈开不出任何条件打动张吾澜,之前准备过的耍赖哭闹更用不上。

    墨奈转到另一个话题:“三儿,师父跟你透露过掌门继任吗?你跟我说实话。”

    “我还是那句话,师父不提,那掌门就是给你的。”张吾澜咬住那个说法不松口。

    “行吧,那我说说我准备的下下策。”墨奈也不打算啰嗦,老三老四全部离的可能性他也预料过。

    “那十枚三阶质押灵石,你先别还给百里家,宗门太穷,我这边到处都要用灵石,就算我个人借的,我这里已经写好了《十年生死债》,一旦我死了,你还。”

    其实无论是哪一策,这十枚三阶灵石墨奈都会借过来。

    师父与阖水盟百里家那点人脉关系,只这一回,肯定用个精光算了,既然张吾澜也去百里家,那再次举债的事更有理由做。

    “你还是以掌门身份借,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还不上了,就由下一任掌门继续偿还,阖水盟是世间大宗,肯定更看重门派之间的香火情,我这边也更好善后……”

    两人就在木屋里窃窃私语良久,把些后续事务、借据文书都一一交接。

    张吾澜言语突然低沉了些:“我把师父玉棺带回来了,就放在老四修炼的位置。”

    是哦。师父生前最重要的遗言,就是要在新的宗门下葬,拿自己尸体要挟三个徒弟,比什么天道盟约都好使。

    天底下还没有哪个徒弟能挡住过这一招,现在想想师父做的特别合适,不然老三老四这俩鸡贼修士估计早跑路了。

    “放那里最好!老四不最爱在师父面前卖好么?要是他快点筑基,还赶得上当面给老东西报喜,吓死他个龟孙。”墨奈朝赤石峰那边望了一眼,忍住冲动。

    玉棺这东西不便放在储物袋中携带,所以一直放在陈家村,张吾澜这番带来,也费了不少功夫,墨奈顿时心软。

    “唉,多的也不求你做了,最后一件,你筑基后要为遂心宗出手十次!”墨奈狮子大开口,“你不能做背宗弃义的叛徒。”

    “何……意?十次?我他……我怎么知道贵宗未来能捅多大篓子。再说你看我有筑基相吗?”张吾澜惊呼,任墨奈胡搅蛮缠,一次也不答应。

    吵得累了,又是赶路、又是豪饮,刚找回师兄弟相处日常的张吾澜踢开墨奈,倒头大睡。

    墨奈走出木屋,不自觉走到风涛涛的洞府边,他本打算赤条条交出掌门,余生辅助张吾澜,过了四十再取三四房小妾……

    这是最好的打算。呃,那最坏的打算竟然是做掌门?

    “修行是种绝症,所有修士都染上,你以为避到凡世就行了?你会想飞,会想长生,会想自证大道,会想去另一界看看。”老东西那充满诱惑的指责犹在耳边。

    正胡思乱想,王砾斜刺里冲出来,一身的荆棘杂草,好像是从半山腰绕了大圈,气喘吁吁。

    “禀告掌门,我有要事。”王砾还不放心地左右张望。

    “说吧。”

    今日只有张吾澜回来,王砾显然是在防他。

    “几年前我王家村测出过一单灵根小孩,天赋可能比猫猫还好。当时张长老在场,让我保密……如今他只身上岛,那小孩不过九岁,谁能放心跟凡人一起迁居?”

    听了王砾密报,墨奈补足张吾澜能加入阖水盟的前因后果:因师父关系,张吾澜与百里家相识,后献上天赋异禀的单灵根修士,有香火有功劳,自然事成。

    别说现在人已经送了,就算墨奈提前知晓,又怎么会阻碍师弟去更好的地方修行呢。

    墨奈笑说:“哈哈,你王家有后辈加入大宗门,是福气,恐怕未来还要承他的情呢。那孩子留在遂心宗怕连个好法器都难给他找着,还真是阖水盟这种大宗有办法。”

    “唉,那孩子才七八岁,怕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王砾还在惋惜,也无计可施,他再痴迷大道,也知道无论凡修,想要改换门庭是件麻烦事,平时是无人管的,但想从大宗门把人再要回来,比登天还难。

    王砾见墨奈波澜不惊,点点头表示懂了,拱拱手就走,从草里来又钻回草里去,拦都拦不住。

    天亮后,墨奈召集众人,首先宣布张吾澜已加入了阖水盟,与其众人对未来掌门大献殷勤,或猜忌试探,都很尴尬,不如大方说了。

    建宗两个多月,门人之间什么可能性都想过了,现在张长老加入大宗门,算是喜事,未来可能还是一大助力,众人皆贺。

    墨奈旁观宋旗面上露出明确的失望,应该是故意表现出来的。

    于是又是酒肉一天,只是这回大家兴致不高,又才喝过一回,只几轮祝酒后也就停了杯。

    夜里,张吾澜来了环岛兴致,墨奈就带着他从当初登岛处开始浏览,走到哪说到哪。

    张吾澜像过去一样,指出墨奈行事的不足,掌门师兄依旧是过去的受教模样,仍旧时不时耍赖恶骂几句。

    至于宗门、凡村的选址,墨奈讲了规划,张吾澜没提出异议,这已涉及遂心宗的未来,他可能觉得自己已是局外人,不好再说什么。

    其实墨奈还有满肚子情绪尚未发出,任挑一个都可以痛斥老三一个时辰。

    此时他只默默和张吾澜在鬼手湖上尽量飞高一些,一起看一看师父选中的遂心宗全貌。

    之前吃酒时,墨奈看张吾澜独自离席,背影很是萧瑟,一些话只好忍了再忍。

    好在修真之人,薄情寡义仿佛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又有寿元又有心法,倒不会真如凡人般作小儿女状。

    墨奈憧憬过他们三兄弟在“家”指点江山,憧憬过一起吃苦流汗,甚至想到自己临终时,倚老卖老的大骂两位筑基师弟,眼下的情景却从未……

    勿需问,勿需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命运无常,师父死时他没感觉到的悲伤。这段时日,常有;这一刻,也有。

    “老二,今晚月色正好,我这就走了。”

    飞去鬼手西湖,墨奈发现一艘木筏停在湖中央,一个着白衣的大孩子正起身朝他们鞠躬。

    “跪下叩头,这是你二师伯。未来你走到任何地方,都不能忘。”张吾澜难得如此严肃。

    白衣少年跪下,正正经经向墨奈磕了头。

    墨奈想了又想,呆了又呆,抠抠搜搜取了五百块一阶灵石,少年抱不住,全撒在竹筏上,少年又是欢喜又是怯生生看张吾澜。

    “拿着吧。二师伯难得如此大方。”张吾澜笑说。

    “你那套桌椅……”

    墨奈刚想掏兜,被老三止住,“找个空房间摆着吧……”

    “三儿,保重。”墨奈也不矫情。

    “走了老二!”

    “老三,之前说的事儿明天别忘了!”

    墨奈闷闷不乐在湖上游荡,路过风涛涛洞府时驻足不前,想了想还是没进去看师父,也不知是没胆量还是什么。

    才到西山坪,就听王凡来报:“掌门,刚才有散修送信,客卿金谷钰明日登岛!”

    “搞我是吧,你们仨合伙搞我是吧!”墨奈阴阳怪气地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