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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修坟,说后事凡修难辨

    “老廉!老廉!把石材卸南边去……不是,你左边,对,好!放!放!放!”

    一脸油汗的墨奈,穿个白褂子,上面全是泥点,正扯着嗓子对廉理大喊。

    “墨道友,我乃金丹修士,你小声说我一样听得见!”那边廉理也是穿了无袖短褂,用更大的声音回应。

    “知!道!啦!我下去了!”墨奈继续扯着嗓子。

    墨奈、廉理做苦役已经快两个月,如此不分尊卑、没大没小,过路村民早听习惯了。

    “大小两位仙师入凡尘历练,是为了尝尽人间百味,兄弟相称算什么。”

    那些对内情了解一二的,紧闭口舌,省得殃及池鱼,比如老村长悄无声息的退位。

    现在村中是阿贵话事,儿子维持秩序,未成家的女儿春丫头随他记账,顺便给小仙师端茶送水,天天学熟妇抛媚眼,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此时的陆港村,已不再是荒坟围绕的孤村。

    自大小仙师修缮墓地的消息不胫而走,前来做工的人就络绎不绝,村外一条小河两边,密密麻麻筑起临时窝棚。

    从日出到日落,这里都热火朝天,用牲口驮运石料的,煮茶送饭的,老人孩子、仆妇匠人……永远有人穿梭在山野和村落之间。

    修缮工程开始时,并不是这样。

    那时,自闭的廉理每日揪着墨奈开山、取石、制碑、立坟,美其名曰:大道是场苦修之旅。

    事发几天后,廉家立刻乱了,族中来人三次,都被廉理拒之门外,理由很简单:干完再说。

    “我等既还没败亡,谈什么败亡之后?”是为廉理之理。

    金丹修士埋头苦干没事,却把墨奈累成个狗,偏偏敢怒不敢言。

    “哦,练气修士的命就不是命是吧。”是以墨奈腹诽。

    过了七八天,墨奈实在忍不住,偷偷纠集几十个老弱病残,哭诉大仙师夺了他们饭碗,要活葬在乱坟岗,提前沾点仙气。

    头上绑着白布的泼妇,身后十几个小鼻涕虫,哭嚎声音更甚,都是拖家带口要嫁给大仙师的。

    大仙师束手无策。

    “您这么修园子,怕是修到哪,就给人骂到哪,因为您碍了人家活命哦。”墨奈一语点醒书呆子。

    小仙师自此介入修缮一事,把工序分了十几道,修士只干重活,其余交给凡人来做。

    如此一改,方圆五百里,携老挈幼、锅碗瓢盆的来,直挤得满满当当,才被小仙师叫停。

    坟中先人葬在哪,早乱了套了,可如此善举,为的就是遣家驿人鸡犬升天,谁不欢喜?

    村民念小仙师的好。

    小仙师做事不叫苦不叫累,闲下来就在村里找老人闲聊,客气得要命。

    “老人家,高寿啦?”多么的和蔼。

    小仙师储物袋里永远有糕点水果,时不时还赐一块温养玉佩,谁人不夸。

    不像那个大仙师,只晓得翻书诵经,还啰嗦,动不动打人鞭子,没有半点人味。

    面对村民赞颂小仙师修墓壮举,墨奈嘴里“谬赞”,心里受用,要说功劳,却都是四十九枚三阶灵石引来的。

    吃喝全包,日日荤菜,隔几天就杀猪宰羊,工钱合适,我小仙师说话还好听。

    这待遇,恨不得把祖坟刨了,让先人们也来扛个沙袋。

    这些灵石算作金银凡物,是个天文数字,只要不乱造,根本花不完。

    他是不敢在灵石上动什么手脚的。

    所以工钱、料钱算足些,一日三餐吃好些,也是想着物尽其用,和萨家梁子接下了,总不至于想着省几个灵石就能讨好吧。

    所以才有现在发展成陆港小镇的好地方。

    百姓有无穷的力气,对小仙师的恩典铭记在心,引了不少遣家驿人暗暗供奉其牌位。

    《遣家驿歌谣集》唱道:子子孙孙永宝用,世世代代传香火。

    闲暇时,墨奈会穿【灯霞道袍】在高处仙风道骨,做招摇过市的人上人,算苦中作乐。

    唯一的遗憾,是杵在地上的无字碑,他看得摸不得,十分痛苦。

    “老苟!苟道友,来一趟来一趟!”

    墨奈又一阵高喊,随即把用过两次的二阶符箓【营造力士】,悄悄揣到怀里。

    一个和廉理同样打扮的老修士举举手,一路小跑过来。

    “老苟啊,你不要老帮老廉做事,他这书呆子性子怎么能改,懂我意思吧?”

    “你要多了解流程和村民岗位,以后都用得上对不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提前备工备料,去了就能开干,让排在下一处的村长过来学习,早点看好矿洞,等老廉过去开矿,我的话你记住了吧?”

    练气五层的墨奈啰嗦,练气圆满的老修应下。

    在这老头眼里,这小修掌门既算仇人也算恩人,与之交流,情绪十分复杂。

    墨奈也是一样。

    修缮一事做了个把月,竟有个筑基修士,不打探消息就来寻衅,工地上只有个练气五层的墨奈,自然被羞辱、被勒索。

    墨奈一把鼻涕一把泪找到廉理,又是告状又是怂恿,很少动手的廉书呆当场翻书,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修士打杀。

    坊间风物志有记:好大一根蟠龙柱子,将那妖道捆了又捆,只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莫想伤及其身,那廉大仙师打开一本天书,直降一团天火,将那妖道直接烧成了灰灰,哼,敢占小仙师便宜,是犯了天条的罪,岂能活?

    又有村民贬之:那大仙师,做事屁都不放一个,杀人眼都不眨一下,是为三眼修士。

    苟老修就是那筑基修士的师兄,后者破境后,一直把他当仆人使,主家被杀,在村口长跪七天七夜。

    墨奈觉得廉理身边需要个知事的,就主张二人签下【天道誓约】:苟老修无条件跟随廉理,后者可随意打杀。

    寿元将近的散修,能跟着戴罪金丹混日子,算丧事喜办。

    两件事过后,廉理对墨奈另眼相待,辈分也乱了套,大哥小弟、前辈晚生的瞎喊。

    现在廉理每天和墨奈讲法论道,哪怕是大路货《一元诀》,他也有四种解法,墨奈细细甄别,破开不少修行迷雾。

    墨奈也摸索出一整套修缮流程,再有苟修士、阿贵辅助,廉理到了新的乱葬岗,不至于手足无措。

    毕竟是一根串串上的蚂蚱,大小仙师也互相开解。

    墨奈蝼蚁罢了,金丹修士更麻烦。

    露之恩点名让他送账本的用意明显,就是要他家附庸,不然廉家也不会乱得那么快。

    廉理一对龙凤胎儿女也是修士,加上新晋金丹,过个百八十年,必成一股不小的势力。

    只可惜大人物动动手腕,瞬间土崩瓦解。

    没有香火渊源就附庸大宗门,基本上就是干脏活累活,事后一脚踢开,比如遂心宗一旦附庸萨家,就会是这个下场。

    廉理是金丹修士,看上去强些,实则更憋屈。

    一个腰缠万贯的大爷,还要给人当孙子,会乐意吗?一不小心,就是一本长达几百年的金丹屈辱史。

    “多大的事儿?想我建宗那日,在台上……”安慰书呆子是件简单的事。

    只要对廉理诉苦,他就觉得生命是场苦修,再讲点天数天命,他反而有点兴奋了。

    死就死呗。

    最终是苟老修解决了大小仙师的心病。

    作为在西离川混了大半辈子的散修,苟老修对萨阳之恶如数家珍,相比之下,露之恩行事虽然霸道,却没什么恶行。

    遣家驿闲书《苟老修后传》有记:先附庸露仙宗,后以功劳取信,以成主仆之美名,然后破境元婴,呵呵……此乃苟为家主谋划之大业。

    “阿贵!贾老贵!别叨叨了!赶紧走……”

    新村长阿贵算是发迹,在陆港小镇一言九鼎,权威只在大小仙师之下,与苟道友平起平坐。

    如今的贾村长,就拿个账目本子呆在墨奈身边,日日汇报,附近几个村长成了他跟班一类的角色,负责具体事务。

    墨奈偷偷去过他家新宅,气派、豪华,也不知是哪里搜刮来的。

    就冲着墨奈发癔症抽自己嘴巴子时,他敢当着金丹修士的面过来拦一拦,这些也都是应得的。

    墨奈还央着苟道友弄来强身健体的丹药,连同价值不菲的【延寿丹】,一并送出。

    这种针对凡人的丹丸,因为炼制繁琐,卖得比【回气丹】贵多了。

    到处发号施令,喊得嗓子都哑了,墨奈灌下一大碗冷茶,叉起腰,自豪看着眼前景象。

    修缮完毕的大墓园整齐有序,漫山遍野都是新立的黑色石碑,生死的郑重和肃穆都有了。

    新墓碑仍按原址朝向,朝着五蕴宗、归元门和知常观。

    过半的墓碑上没有多余文字,“西驿,陆港,无名氏甲六一八,”是身份不明的逝者新识。

    生卒年记或无名氏,碑上每个字都是墨奈亲手刻下,博够眼球之余还练了书道。

    尽管有心拖延,小镇的修缮之事也完工了,墨奈看着手中厚厚一叠流程文书,心下不舍。

    “老廉,照着这个来就行,前面别贪速度,后面想快再快,你懂的。”墨奈犹喋喋不休。

    “知道知道。才成就金丹,心火难捺,搞一个多月石头,反让我灵力菁纯,这哪是劫数,简直是造化!所谓不自之自,不然之然,无所不然,无所不自……”

    墨奈赶紧打断:“别念了别念了,廉前辈,我只是练气小修,你金丹大道理我听不懂。”

    廉金丹微微一笑,并不介意挖苦,“也对,你快些筑基,到时……到时与你细说筑基之‘基’的四种妙法。”

    廉理前途未卜,帮不了墨奈,心生愧意。

    别的不说,萨阳曾说自己入金丹,就送两个亲随差遣,现在想来,就是眼线,哪像苟道友,体己入微,若不是墨奈阻止,他差点连姓都改了。

    “还是苟道友好听些。”

    只可惜,时不待我,二阶的【补灵一字梭】里,早坐了阿贵和部分匠人,等待启航。

    千余名百姓站在村口,看大小仙师依依惜别。

    乱葬岗变成如今庄严的模样,村民们流了汗出了力,与有荣焉,对两位仙师自然是感激和敬仰。

    尤其小仙师。

    廉理再不啰嗦,讲一句:“吾等修真,纵山高水长,也有相见一日,墨掌门,再会。”

    行礼、道别,廉理飞起云端,控了飞梭,就此离去。

    墨奈挥手道别,直到飞梭钻进白云之中:“好你个廉书呆,临走了也不送我几个防身的,哪怕炼个一次性的金丹法宝也好啊。”

    他暗示过廉理两回,无奈对方完全听不懂,在旁的苟老修也不翻译,真是根好狗腿。

    村口还有些人未散,大多是等着再和他唠几句,伺机把家中黄花大闺女塞他怀里。

    墨奈对这数不尽的凡世美色无感,朗声大笑,当作与村民告别。

    “吾去也!”

    三字一出,墨奈倍感轻松,大手一抓无字碑,祭出【墨木葫芦】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