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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招摇,有情无欲自如然

    九尾在其淫道秘闻巨著《驭道侣》中还有几个片段,亦摘录之。

    “即便是掌门,他在道侣眼中,也是不起眼的,很难想象这样的练气修士能娶到老婆。他的神气很像挨过打的狗,他也曾用口占自嘲,‘三十二岁那年,我被三十二个春天暴打了一顿’……第一次见他,是在其道侣的房中,道袍穿得像个落难的破家修士,既忐忑不安又可怜兮兮,但他身上洋溢着某种东西,一股执拗,让她觉得暖和。”

    “再见到,就是他家山门,到处贴着囍,但新娘瞥见他时,却觉得这人是在参加自己的葬礼,让她十分生气。这场葬礼,持续了三年,还好他门下众人,帮忙解释,直到他迫不得已,必须请她帮忙。”

    “接着是漫长的离川之旅,既是她病愈后第一次出门修行,也算弥补二人的关系。他仍是那件道袍,还有乘坐了许久的【墨木葫芦】,以及如往昔一般的油滑,和内里的执拗……”

    “本来一切都好的,可他忽然就不热情了,忽然一切都冷下来,她不过说了句实话罢了,对女子而言,道出‘良选’已是极难的事,如若给他知道,黄欣儿是多久以后知道才发觉是良配,估计是要发疯的……还好有那条鱼。”

    啪,鱼死了。

    乌篷船头,少年两根手指不停虚空比划,鱼鳞、鱼鳃、鱼血、鱼内脏一样样剔除,抛在水中,一点脏东西没掉下来。

    又有那个竹筒悬浮起来,鱼凭空的塞进去,大小刚刚合适,一个小药瓶拔开塞子,朝里面倒了点粉末儿之后,竹筒里外都被火星子大小的火星子围住,就这么烤起来。

    嗯,少年虽然是个闷葫芦,也还是懂得感恩的嘛,墨奈快乐起来,起码好事没白做不是?

    “哟呵!道友也有独门的绝技哟。”他率先捧场。

    船夫李也笑起来:“看来这一趟老头我是因祸得福啊!”

    就修士嗅觉而言,竹筒见火么,也就是人间烟火气里稍微带点清香的柴禾味儿,还不如少年修士的控火手法:首先这万千的星火点点就难弄,更别说要引导它们游移、控温……

    “这少年,必是炼丹的!”他筒在吕鋆洁耳边说。

    又过一会儿,香味更浓,甚至还有焦味。

    啪!黑乎乎的竹筒自分两截,飞入江心,起起伏伏的飘远。

    “请你们吃鱼。”

    船夫李赶紧拿出干净碗碟,接住少年渡过来的两扇鱼肉……嗯,还怪好的,知道我和吕鋆洁用一个盘子。

    墨奈拿筷子挑了一块烧得又焦又黑的鱼皮,塞进嘴一尝:苦、涩、咸。

    这什么东西?这是鱼肉还是泪珠儿?这能叫美味?

    “太!好!吃!啦!”他和船夫李不约而同的夸赞道。

    违心夸了一句,墨奈把盘子递给吕鋆洁,反正蒙着面纱,什么表情都看不到,也趁机报复下。

    哼,或是良选?

    仔细瞧着吕鋆洁卷起一点黑纱,唇红齿白轻启,吃一筷子,愣住了。

    船中央,李老头子已亮了亮空盘子:“老夫吃完了!”

    “好吃!”童言无忌的声调。

    墨奈心软了,一把抢过盘子,“好吃我就多品品。”

    再尝再品,也是苦涩的,好在毕竟修士,暂封五感不要太简单,只是如此运用灵力,难免会被少年修士发现,都怪李老头儿,先扒拉光了,他要是也狼吞虎咽,就不太像了。

    忽地一双筷子伸过来,顺着墨奈鼻尖儿往下,夹出一大块焦黄焦黄的鱼肉,“还想吃。”

    感觉离水暖和起来了。

    老船夫这时赞道:“没想到黑仙师有那般能耐,刚才老汉心里忐忑,一时忘记道谢了。”

    墨奈笑道:“嘿!这有什么好谢的,我哪里来的能耐,只不过一身倒霉的本领,旁的人不敢沾染罢了。”

    “能倒霉也算……”船夫李实在不知道怎么夸下去。

    “哈哈,而且不是一次两次!”墨奈反倒兴奋起来,跑到船头,在另一侧船舷坐下。

    “小哥儿养气功夫还是不错的,你刚才也看到了,正所谓一样灵石养两样修士,我们这些小虾米宗门,在外行走,别人不是看不起你,是看不到你。若不是我背负了一些不好的名声,今日就不好说了……修真界山外有山,小道友学了养气,还要学习不置气,不划算,有时说错一句话,要死很久的。”

    少年修士还是不理,墨奈以为对方不信,就讲起建宗前夕拜无登上门的事。

    “……按说辱骂师门,我三兄弟是不是该抵死相拼?不是的嘛,当时别说动手,怕是反驳两句,就有灭顶之灾。”

    船夫李在旁点头道:“黑仙师有仙人气量,必证长生!”

    墨奈摇摇头:“不至于不至于,活到死就行,所以小道兄,之前的事,你也无须再添事端,好好修到筑基、金丹,方是正道!”

    这话终于让少年有了点反应,他仔细想了想,憋出一句莫名其妙的:“九百九十九。”

    “蛤?”

    墨奈正要再问,旁光余见右前方红光垒垒,在江上染了一片,一叶相同的乌篷小舟停在近旁。

    “【欢喜庐】!”他惊愕。

    【欢喜庐】是种高阶灵材,又无须后天炼制,它可照修士本心欢喜处,是破小境界的天生法器,只是这东西稀缺,又不可挪移,世间尚存的少数都跟着灵地,建到宗门里了。

    据说结庐峰之顶,就是颗四阶上品的【欢喜庐】,城主正炼化此物,从而化神,“结庐”二字也因此而诞。

    上次墨奈来时,眼前这块一人多高的【欢喜庐】还未出水,不过二阶,看了一眼就让人心生欢喜,果然是好东西。

    小船再划近一点,就看到另一艘乌篷船的船头,一名修士身着火纹道袍,正对着三人高的红石头盘坐入定。

    “五蕴宗行事真高调。”他也不知自己这句低语是说给谁听的。

    如果是这样,墨奈多少能理解为难他们的那几个修士了,造小舟扬名,还坐过来拿离川最著名的宝石参悟破境,换谁都会窝一肚子火。

    内门弟子破个小境界也大张旗鼓,或是有什么深意?

    “老李?”那边船夫已高喊打起了招呼。

    “是我……”船夫李压低声音的高声回应,又对墨奈二人解释:“另一水的陈老哥。”

    “没事没事,仙师说我随意做事,不妨碍他。”那头的船夫声音洪亮,性子也是洒脱,竹篙上装个钩子就把墨奈的船拉了过来。

    船夫李指指船头修士问道:“几天了?”

    船夫陈比划了个“七”,正待说话,【欢喜庐】红光更盛。

    墨奈大喝:“快走!”

    船夫李踩动脚下踏板,灵石被机关催动,箭一样划出两道水波离开,墨奈转头看一眼,竟是建宗入籍时的“熟人”揭火!

    墨奈赶紧补一句:“陈老哥,等仙师醒转,就说遂心宗墨奈曾来拜会!”

    “得嘞!”陈船夫爽快答应。

    等离得远了,那边红光消失,【欢喜庐】恢复原本几近空无的透明,周围灵气大动,都朝着揭火卷过去,大约破境成功了。

    人比人,气死人。

    墨奈忍不住隔着船舱规劝少年:“小哥瞧见那个小哥没?那个身份,还消打杀别人?朝那里一杵就行了。所以好好修行是一回事,能少惹事就少惹哈,老哥虚长你十多岁,听个劝,结个缘。”

    少年修士理都不理,仿佛在想事。

    墨奈讨了个没趣,想和身边吕鋆洁说几句自嘲的话,可二人关系仿佛回到了刚出行的时候,尴尬、陌生的无话可说。

    老船夫也知船舱内气氛不对,开玩笑说:“原来仙师早告诉我您是姓墨,只是老头子愚蠢不知。”

    他反问:“我何时告诉老李的?”

    “仙师说姓黑,又在水上,就是墨字嘛!”

    墨奈赞道:“识字真的了不起呢!”

    冷了一会儿场,离水就收窄了,去了一道正东,一道走东南,远远看得到巨大的结庐城,雄阔、高大,如一座可以倚靠的山。

    乌蓬舟附近也热闹起来,不停有船只靠上码头,卸货的、落水的、哈哈大笑的,都是凡人,既无登仙途径,反而活开朗了些。

    “三位仙师,码头就到了。”李船夫一抹额头的汗,颇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唉,这老头,说运气好吧,是得了艘好船儿,可不仅引出儿孙贪欲,这乌篷船本身,也还有别的麻烦。

    神识在储物袋里翻出了几颗专门赠予凡人的丹药,又想想,这老头必不缺这些,再说了,七老八十的,能吃得了几颗?

    只得自己先一步跳上码头,把老头也喊过来,递过去一个木牌信物:“李老哥,旁的话我不说了,最好歇段时间,要是你不划不动这浆了,拿木牌子乘船去西离川的坊市,找个修士带路来寻,我家有个大湖,最好养老……”

    船夫李也知道这次麻烦不小,却又舍不得这一船的风光无限,怕是要为难一段时间了。

    估计这话许多修士也提过,善缘么,总是好的,也不知自己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和凡人说教,其实道理不通的呀。

    他索性一甩大袖:“走啦!”

    此时正是碧空如洗的分别好时辰,他与吕鋆洁在码头上道别,少年修士端坐船头,纹丝不动。

    哼,估计还是会回头找华修士的麻烦吧。

    “我……不想去结庐城了。”吕鋆洁慢悠悠的说。

    “啊?”

    他可是计划得好好的,去了结庐城,让她帮自己挑两件合身的道袍,自己帮她买个二阶的漂亮簪子,再去见识见识大仙坊的大拍卖会,夜里宿在腾贵的带温泉的大院子里……

    那太监的风物志里就是这么个流程,据说是极好用的,如今,就不去了?

    “嗯,不去了,”吕鋆洁一指北边,“想去那里。”

    那里?

    哦,在去露仙宗路上的荒山里,他是提过:“哈哈,你要觉得有趣,我带你重走蛮荒路,灵虫、灵植采摘一条龙,一条龙!我精熟!”

    吴正当年带两小只探寻蛮荒时得知,因为皮亮缘故,他的名头在蛮荒营地极响,而且如今还没到旺季,正是各大小宗们试炼蛮荒的时候,不会有人找自己麻烦。

    之所以对吕鋆洁露出这样的口风,当是洪九指的建议了。

    “我和老太婆怎么好上的?一伙散修去蛮荒讨生活,恶蛟、鬼王什么的是戏台子上唱的,但低阶蛮兽、毒虫毒花可一点都不少,一路打生打死,你但凡不是个傻子,知道怜香惜玉,这事儿就成了。”

    墨奈当时心下同意,但嘴还硬:“这样刻意,有什么意思?不应该是不经意的桥头死斗,却发现那是末路时相熟的爱人么?”

    “可!那!是!戏!你婚事都办了还跟我在这磨磨蹭蹭?”

    要说贾谷钰育人是苦口婆心加冷嘲热讽,那其夫就是连骂带羞辱,一句软话不说,全是硬菜。

    吕鋆洁既有这意思,”墨奈也不含糊:“你说去哪就去哪!但你在这等我一时,我去去就来!”

    不等吕鋆洁回应,他给自己贴上【轻身符】,飞一般冲入城内。

    吕鋆洁回首,那艘乌篷船重新回到了江心,少年修士似是还在看向这边,她深呼吸,也瞪大眼睛望回去。

    不到半个时辰,那修士又风一般的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一个绿油油的东西,一路不停告罪:劳驾让让劳驾让让!

    码头上的扛东西的、背货的不停给他让路,嘴上不说,心里骂骂咧咧:什么玩意!一个仙师,居然馋嘴凡俗瓜果,大道肯定走不长远!

    “西瓜!我就说大仙坊里必有人种这玩意儿的!”风流的人儿喜滋滋的单手将大瓜托在肩头。

    他又问:“现在吃?”

    现在吃。

    因为现在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