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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归途,近宗胆怯迎难上

    他沉着身子,弯腰穿过这处狭窄隧道,终于走出了逼仄的空间。

    呼!

    一阵透凉山风扑面,墨奈抬眼望去,远处青山叠嶂,近处翠绿欲滴,再用探灵类的功法四下搜寻,感受不到任何法阵气息——墨奈是不知拜无登是怎么死在他神识里的,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神魂增强,神念感知大了倍许。

    既感受不到异样灵力,墨奈就决定将那个夺舍石窟保留,说不定什么时候还用得上。

    此地气息浪莽,应该就在【影垣】,数了数【紫猴花】的花瓣,大概知道自己被拜无登掳走了二十多天。

    虽说现在还打不到具体视向,但墨奈慢慢朝南摸索,一天之后就在一处花谷外定位了【灰古猞猁】的二阶巢穴,对照【离川水域图录】确定位置——不很远,绕路走,大半个月也就能到鬼手湖了。

    其实要快很容易,最后一个【纳物须弥镯】里,是一架【野云灵幻舟】,这大家伙,只能是吕乌语给拜无登的,方便联络以及暗地里做坏事,都方便。

    如今也落他手里了。

    这二阶中品的飞梭,虽然极耗灵力、灵石,且只能载二十多人,但胜在速度极快,丢在市面上,起码卖八千枚三阶灵石,哪怕墨奈只有练气修为,只要肯花灵石,驾驭这家伙回去只须四五天。

    但不敢。

    清河门什么状况,不了解;宗门什么情况,不清楚;他放走萨家血亲有什么后果,不知道,要是乘这东西给吕家人逮着,说不好就罪加一等。

    藏起来,野云舟还是自己的,给人看见,就不知道是谁的了。

    一趟夺舍,好处尽够,不,说吃撑了也不为过,招摇过市还是算了,对外是怎么个说辞才是重点。

    “哈哈,那什么,拜老前辈与我叙旧,半道上把我放在路边……”

    摸着黑、贴着树皮、垫着脚尖儿踩过一片黑沼,半个脑子探路半个脑子尽是谎话,却没有一句合用的。

    “怎么被夺个舍,反倒是我心虚了呢!”墨奈大口嚼着半截儿蜂巢,气鼓鼓的坐下来休息。

    小火球焚烧拜无登时还气势汹汹的啐了一口:“呸!老子是【活到死】,又不是【尸到死】,凭你也想夺我的舍?”

    这拜老头算是冤屈,纯纯的死于多事,当初建宗入籍他是多事而败,二十多年后还要重蹈覆辙一回。

    若修真界是打了照面就杀,就没有这么多精彩故事和事故了,那样的修真界,又何须太多的尔虞我诈耍心眼子?或许只有掌瓶大修士那样万中无一的人,才做得到凡及大道、不羁外物吧。

    其实拜无登也不愿,他本命就是必须把话说全然,死的明明白白,否则道心不能通透,那我呢?我又会怎么死?我之【活到死】又如何解?

    接着就是无穷尽的有气无力了——筑基大圆满修士尚如此,若自己到了拜无登那一步,会想着夺舍么?还是转个鬼修?

    只要我还是我,就还在【活到死】的范畴里吧?

    在蛮荒绕来绕去,胡思乱想中躲过一个又一个蛮兽巢穴,终是走到他和吕鋆洁共同走过的地界,只因拜无登当时那句“全杀了”,心里一直胡思乱想,担心那帮外海修士以死相搏,即便有法阵支撑,门人估计也有死伤。

    近乡情怯。

    如果山门无事,那真就一本万利了,清河门的【执中令旗】就在自己储物袋,拜无登的长老令牌也搜出来了,到时找个人做他家掌门,归到遂心宗附属宗门一类,一样可以摇旗。

    美梦、噩梦在打盹时乱入,忽而流着口水笑嘻嘻醒来,忽而一拘灵大喊大叫,终是熬到了鬼手湖边,看前方黑洞洞,小岛上空乌云密布,正是暴雨将至的前兆。

    他有心等雨停了再去,又知道自己只是过于担忧,只好长叹一声,在储物袋里找了【飞剑】,踩上去,贴着湖水一路唉声叹气前行。

    越飞近,越黑麻麻,只在一道闪电时,才看得到五指岩礁的模样,往常喊“打雷下雨收衣裳”的陈大汉不见踪影。

    再一道闪电,驴棚里无驴。

    轰!倾盆的大雨终于铺天盖地的掉下来,墨奈也懒得开什么护罩避雨,任凭这豆大的雨点子打在头上、脸上、身上,一级级石阶重重踩上。

    “掌门师兄诶!”一道闪电,一把大伞下,王凡阿谀之脸,正泪流满面。

    墨奈大惊,把了王凡双臂,深呼吸之后低声喝问:“谁?谁?快说!是谁死了?”

    “死的人还挺多的,”王凡被问的莫名其妙,抠抠头皮,但看墨奈急红的双眼,大概明白了,赶紧补一句,“但我们家没事啊。”

    “没事?咱家没死人?”

    “没有哇,您被掳走后大家都好好的。”

    “那你他妈哭个屁啊!”墨奈一脚把王凡登到山脚下,“好的不学,拍马屁能哭着拍吗?你妈的!”

    也不管王凡如何委屈,面儿上、心里都乐开了花似得,披头散发的一路飞奔,晃过腰牌入了大阵,嗯,也只有没有外敌之时,【万花扫尘御灵阵】内才不禁雨水,最省灵石。

    绕了贾老太的小花圃,过了淅沥沥的石拱桥,八级台阶一步跨过,乐乐呵呵直奔宗门大殿。

    从未如此美妙的收官,请为我欢呼,为我喝,喝,喝彩。

    “哈哈哈!遂心宗,你们的掌门……”

    墨奈揪着湿漉漉的道袍下摆,一个箭步跨过大殿门槛,正巧三四个女子笑语盈盈直走出来,居中的那个,也不知是听了墨奈的话,还是过于戒备,看见个黑乎乎的影子撞来,大袖一挥,顿将墨奈轰出七八丈外,重重落在殿前台基的另一头。

    “哟?是墨掌门,”击飞他的女子讥讽一句,“我以为哪家歹人踩上山门了呢。”

    呵呵,你就是歹人。

    “呵呵,小修墨奈,拜见舒院使。”

    大雨里,墨奈一拜到底,刚才那一下,疼是有些疼的,但舒海能在山门坐镇半个月,没说的,够意思。

    舒海双眸如星的看了墨奈十息,剪手转身:“进来吧。”

    哼!这谁家山门?

    大跨步迈入殿中,顺势和一旁的鋆洁儿、黄欣儿眉来眼去一番,她俩捂着嘴看自家夫君一脸狼狈,眉目里全是安心的温柔。

    等下回房收拾你们,墨奈也朝她们眨眨眼,再看朝他微微点头的燕柒,也点点头,就不知道她听没听懂自己传达的“发财”之意。

    湿哒哒坐了椅子边儿,墨奈就后悔把王凡蹬走,但凡先问几句,也不至如此尴尬。

    “你们不用走,”上首的舒海留下三位女子,转头问墨奈:“既然你平安归来,拜无登怕是死了的吧。”

    “死了,”有揭火陡然搜魂的前车之鉴,墨奈早打定主意和执中院使讲实话了,不过该隐瞒的,必须瞒下来,所谓九假一真。

    “小修本命早就被拜无登盯上,我又用了执中令旗,那老贼将我胁迫到蛮荒野处,迫不及待就要夺我的舍,真是可恨!”

    舒海眉峰一翘:“他既早盯上了你,你如何能活?”

    墨奈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哇,醒来时他形同枯槁,死得不能再死了。”

    “你过来,我看看你,”说是轻声细语,但舒海宫装道袍的下摆轻轻飘动,但凡墨奈有一丝异样,就要摄他天灵盖儿。

    “别别别!”墨奈汗毛都立了起来,眼珠子就转了大半圈就慌忙火急学一句,“哼,我知道你这色胚心思,之后传位给谁我不管的,今日你不领掌门,也别想做什么田园富家翁了!”

    这一句是在引蟾仙坊,他二人独处时舒海原话。

    “哼!”舒海脸似乎都红了下,却不忿的说,“你倒还记得清楚!”

    墨奈又一拜到底:“此大恩,我遂心宗永记心间!”

    也是当初原话。

    “你这沾了阴阳化生的【坟头草】,被别人窥视也不奇怪,夺舍一道,千奇百怪的下场结局,不记得是你修为太低,等你筑基后估计能窥见一二,”舒海拿解释岔开了话题,之后正色问道,“墨掌门,你遂心宗令旗已展,如今要发告何人,要我院如何执中?”

    “小修发告【清河门】,肆意虐杀凡人不说,小修执旗之后他家大长老拜无登还贸然出手,想夺我舍……”

    “行行行了,别说了,”舒海一脸不耐烦,“还有呢?”

    “还有?没了啊。”墨奈皱皱眉,完全不明白状况,看看身边女眷以及燕柒,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尤其燕柒,像看头猪。

    早在大殿外旁听的王凡几步跨过来,筒了墨奈耳朵说:“掌门,您被拜老贼掳了没多久舒院使就到了,问明了事情缘由,当场就把【清河门】十八个修士给杀了。”

    “啊!”墨奈大惊失色,“全死了?”

    “啪”一声,二十多个储物袋扔在墨奈脚下,又听舒海冷笑说:“这几年,时不时就有流言说我院式微,不杀狠一点怎么行?”

    是是是,墨奈鸡啄米似的点头,心里本对舒海冒头的一丝温情,顿被浇灭,这女子,下手忒绝了!

    “你既不懂,我来说吧,两件事,”舒海竖起两根细瓷般的青葱玉指,“第一件,清河门一众凡人一直茕居荒山深处,你遂心宗当如何处置?你两家仇怨深似海,要绝后患的话,龆年以上的全杀了,他们仍隶属外海,不算违例。你要下不了手,就移居遣家驿。”

    七八岁以上全杀了?

    墨奈看看舒海,对方也看着她,双眼炯炯有神,还带点十四年前刚做院使时的好奇。

    啊,都老了十多岁啊,老夫今年四十多,她也是三十岁的女子了,却还是小姑娘的样子。

    “色胚!”舒海喝问。

    “哦哦哦……”墨奈躬躬身子,“小修刚才思念我家师弟,就是您在船上见过的苦修士,如今也陨落了,他这七八年一直忏悔误杀凡人的事,小修推己及人去想,也不愿再伤更多性命,就请院使做主,让他一族迁居遣家驿吧。”

    舒海追一句:“墨奈,你可想清楚了。”

    墨奈点点头。

    “行,那我稍后发文,你跑一趟萨家【无鹫山】,把他们弄遣家驿去。”

    “啊?”

    舒海一瞪眼:“啊什么?难不成我跑一趟?”

    哦哦哦哦哦。

    “第二桩,这小女修你如何处置?”舒海一指后殿,那里正走出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手指卷着衣角,低着头,用极大的眼睛去瞟墨奈。

    啊?这小祸祸怎么在我山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