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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沉疴

    我静静地望着他,待他说完这一切,我发觉狂跳不已的心,一瞬间沉寂下来:“阿焉……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赤足入殿,缓缓地靠近他,缓缓地捧住他的脸,早已泪流满面,他说他是将死之人,这是真的?

    苏焉勉力微笑,苍白的唇瓣上那抹红格外刺目,全然不复当初咄咄逼人的姿态。

    他说:“我不恨你,以后我也不会再逃开……”他反握住我的手,因为用劲过大而骨节泛白。

    “阿姐……你知道吗,我好想要一个家……一个有你有我,有阿爹阿娘的家……”

    “我好想……好想我们回到小时候……永远……都不要长大……”

    “我好想再陪你跪一跪祠堂……爬到树上摘果子逗鸟,数天上的星星……”

    “阿姐,我不想再一个人……你以后不能丢下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好累……”

    曾经年少的峰棱被磨平,只余下几分哀求。

    我拥住他,仿佛要将他嵌进血肉之中。我从未感觉如此欢喜,像是疲倦不已终于有一处地方可以停泊休憩。

    “好……我们再也不要分开……阿焉……我们永远在一起。”哽咽着说出这句话,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可是那人垂下的手,再无丝毫动作。

    原来我再也等不到他的回应。

    泪珠滴落手背,滚烫如火,胸腔骤然间绞痛不已,我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天地归于一片寂静。

    经查,蜀王司徒熏谋逆之罪属实,皇帝震怒,但终究顾念先帝所言,留他一命,贬为庶人,此生不得踏出蜀王府半步。

    至此,先帝驾崩一事告一段落。

    一日天晴,落英翩翩。

    有枯叶悠悠划过我的面颊,我觉得温暖极了,微微睁眼,苏焉默默注视着我,我看见了他猩红的双眼与眼中盛满的泪。

    我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一刹那,苏焉便化作云烟,真真切切在我眼前的人是司徒烈。

    “你终于醒了……”他笑若朗月,泪还是落下来。

    “苏焉呢?司徒烈,我刚才看见苏焉了……”我惊惶间望向四周,只有一地落叶,只有侵人的风。

    可哪里有一个苏焉?苏焉去哪里了?

    “他是不是死了?对了,他死了……他死了!”我控制不住自己哭了出来,那个叫我阿姐的人,他死了。

    我意识到苏焉像爹娘那般已经不在,此后清风依旧明月依旧,再无少年嫣然回首。

    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他的原谅,他还说想和我在一块,想有一个家,为什么这样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我本就是该死的人,是他拿命换了我的,是我抢了他的命……”我失声痛哭。

    “淼淼,苏焉的死与你无关。他从未责怪过你,你应当好好振作起来,他也希望你好好活着。”

    “不,苏焉他其实可恨我了,倘若没有我,他便是爹娘的全部了,我真是该死啊!”

    “拜见皇上。”双津公主司徒熙怀抱着襁褓婴儿缓步走来。

    那时受惊,她提前诞下一名男婴,皇宫

    她向司徒烈行了个礼,待靠近我时,忽的一巴掌落到我脸上。

    我哭的一脸懵懂。

    司徒烈惊呼放肆。

    “苏淼淼,我今日不为别的,皇上舍不得,我这就来打醒你。你大可将他视做无情无义之徒,但我只一想起他的付出得不到你的谅解,我便恨不得剐了你!”

    “你是如此的愚蠢,愚不可及,他与你划清界限,又岂是真的恨你入骨,只不过那是他最愿意看见的。他一心寻仇,将生死置之度外,更不愿拖累你。起初我得知太子为你与司徒熏所害起了杀心,我答应他只要他继续留在我身边,可以对你既往不咎。”

    “是我不好,若能早些发觉他与四王的交易,也不至于害他断送了性命。但是你,枉费了他一番苦心,在这里自怨自艾又有何用?他又能活过来吗?你比四王更加可恶。”

    “失去他我固然心痛,可我还有这个孩子,我不能颓废下去,自暴自弃并不能改变他离开的事实。我本不想对你说这些,不过你继续痛苦下去,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我相信他也不愿意看到,苏淼淼,你明白吗?”

    我第一次仰视她,卸下了所有敌意。司徒熙的过往我略有耳闻,所以我始终觉得,苏焉不过是她眼中的玩物替代。

    “我一直不够懂他,谢谢你曾不离不弃,谢谢你将他放在心上。”我发觉这位跋扈的公主,她其实很聪慧。

    “他最需要的,从不是我将他置于心尖。”似乎一刹那,她又恢复了当初不可一世的模样,那个真挚的公主从未出现在我眼前。

    “本公主曾想为这孩子寻求一丝庇护,如今看来,本公主一人也能照顾的很好。”公主的脸上血色尽失,透出病态的白来。

    双津公主产后血崩,我后来才得知,那时她的身子已经很不好。

    我相信她能说到做到,但还是忍不住说:“公主,我能瞧瞧这个孩子吗。”

    司徒烈将那孩子抱来给我看。

    我将那奶娃娃接了过来,他静静的不言语,只是睁大了眼睛瞧我,不多时便笑了起来。细看下那小鼻子小眼没有一处不像他父亲幼时,果然是苏焉的孩子。

    “这孩子是在对我笑吗?”我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是呀,如今你也是个当姑母的人了。”司徒烈道。

    “苏焉的血脉,你打算取个什么名字呢?”我抬头望司徒熙。

    “全凭皇上做主。”她略略欠身,放低了姿态。如此甚好,若得司徒烈赐名,旁人绝不敢对这孩子说三道四。

    司徒烈将我赠他的那块红玉环解来挂在了婴儿胸前:“叫苏珏吧,愿你赠我的护身符也能庇佑他。”

    小娃娃于我怀中咿呀不断,笑语晏晏。我恍惚中忆起苏府的时光,稚嫩的苏焉在娘亲怀中牙牙学语,眸中好似倒映着漫天星辉。

    “谢皇上赐名。”

    这孩子很是可人,我与司徒烈分别赠了许多珍宝,日日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碧玺宫。

    然公主未婚生子实在不光彩,最初是有些闲言碎语,后来便渐渐少了,但公主终究没能熬过去,于半月后仙逝,举国哀恸。

    苏珏这孩子一下子失了双亲,最后养在了我宫中,如此一来,更无人敢言出不敬。

    我生辰那日,及时服下月桑留下的药丸,并无任何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