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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会回来

    劳伦斯大宅的地下室藏在客厅的一张地毯下,不知是出于何等目的建造。住了这么久,杰西蒙对自家的宅子再熟悉不过,这地下室也不例外。

    等父亲和伯父都走进去,他便把耳朵贴在地上,偷听两人的对话。

    “约翰,你来做什么?你已经和这个家没关系了。”父亲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满。

    “查尔斯,我们已经控制了北边的安思屯,再过一段时间可能就会来到黑木镇。”

    “所以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你出现在这儿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

    “我知道,我知道。但你必须准备好。当破晓来临,必须要有人做出表率。”

    “什么表率?去死吗?”查尔斯冷笑一声,“我绝不会忘了,是你离开黑木镇,跑去参加护教军,父亲和母亲才会惨死在那帮……”他像是被卡住了喉咙,顿了顿才接着说,“那帮血族手里。”

    “但你必须相信光,你甚至不敢直呼他们的名字!大天使戴诺菈会……”

    “别跟我提这个名字!”他低吼一声打断了约翰的话,“当安娜在我面前死去时她在哪儿?当我的女儿被夺走时她在哪儿?没人能保护这个镇子,没人能保护我的家族,除了我!我必须负起镇长的责任!”

    “查尔斯,想想你的儿子。”约翰一转话锋,转而劝道,“你想让他和你一样……”

    “闭嘴吧!我绝不会再听一句!”查尔斯粗暴地吼道,“我可以留你在地下室过夜而不把你交给血族,这是因为你还流着劳伦斯家的血。明天破晓时你就走,回你的护教军去,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听着渐近的脚步,杰西蒙连忙溜出了客厅。

    护教军,这还是他第一次真切的听到这个名字,而这个名字居然是出自自己从未听说过的伯父口中。

    回到自己的房间,年轻人从枕头下拿出那本布满咬痕的《恩典》。

    这本书难道就是伯父以前留下来的?他不禁心想。

    年轻人在桌前坐下,桌上只有一柄短斧。与练习时用的钝剑不同,这可是把真家伙。此前他死缠烂打地从铁匠手里求来了这个,父亲也多次疑惑他要这玩意儿做什么,现在正是用它的时候。

    最后浏览了一遍《恩典》,杰西蒙把书放进嘴里,用牙齿紧紧咬住,随后便把左臂按在了桌边。

    犹豫就会恐惧。杰西蒙不敢多想,一摸到斧子便手起刀落。

    等听见自己的断手落在了地上,剧痛才追上了他。鲜血如泉涌般洒满了他的全身。他死死掐住手腕,嘴里的《恩典》也又新添了一道牙痕。

    剧痛之中,他在心中默数:一,二,三。

    三秒过后,手腕的流血停住了,随后发生的一幕他无论看多少次他都觉得诡异无比。

    渗进地板中的血沿着缝隙回流,衣服上的鲜红正飞速褪去。所有的血液都飘向半空,沿着洒出的路径重新汇聚,最终形成一道鲜红的水流平稳地倒流回他的断腕。

    那落在地上的手掌颤动了几下,接着便腾空而起,在所有的血液都流回身体中后才稳稳贴合在断肢上。

    杰西蒙握了握复原后的左手,没有觉出任何不适。刚才的一切都仿若幻觉,哪里有什么断手,房间里甚至找不到半点儿血迹。

    三秒,三秒过后断手就会在顷刻间复原。

    起初他还以为这是一种自愈能力,可现实却要离谱的多。最开始他划破了自己的拇指,伤口过了三秒便复原。数天之后经过几次尝试,他忍痛切断了自己的一根脚趾,半分钟后那根断趾便连同洒出的血液接了回去。

    这可不是什么愈合能力,这更像是某种……恢复原状的能力。过去复原断趾都要一分钟,现在就连断手只需三秒,这种能力似乎是在随着他的年龄逐渐觉醒。

    他又试着划破自己的拇指,同样是三秒后伤口复原。似乎不管伤势轻重,三秒就是极限。

    他把《恩典》从嘴里取下,一把扔进了壁炉的火焰里。以前似乎他还担心过砍了胳膊能不能长回来,为此才特意学的神圣魔法。但一种直觉告诉他,别说是胳膊了,就算是条大腿兴许都能复原。

    想到这儿他思路一转,假如不是四肢,若是头颅被斩下是否也能复原?如果可以,那把整个人都剁成烂泥洒进海里,是不是也能复原?

    倘若真是如此,他还会死吗?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去尝试。

    这可不像什么天选之子的金手指,画风明显对不。万事皆有理由,一切都有代价。现在他还没发现什么疑点,但也正是这份未知令他后怕。

    “美狄亚。”他轻声默念,“我曾是李维,我穿越到了这个世界。我要弄明白美狄亚这个词的含义。”

    很好,还记得,千万别忘了。

    复原很强大,但总是会自然而然的发生,目前他根本无法控制。要是有人发现了他的能力,比如那帮吸血鬼……

    现在还不到时候,但未来的某一天他也要像其他人一样定期上交血税。他会用小刀切开自己的手腕,让鲜血流进碗里。可三秒过后,复原发动,血又从碗里流了回来……他简直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必须要走了,留在这儿迟早会出事。

    他琢磨着偷听来的信息,自己的伯父约翰就是护教军的一员,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若是独自出走,他连护教军的大本营——卡特城在东在西都不知道,但跟着约翰那就不是什么问题了。况且现在他剑术小成,掌握了神圣魔法,更对复原力有着清醒的认识,正是加入护教军的最好时机。

    但该怎么做呢?他回想起父亲的话,他的爷爷奶奶正是因为伯父参加护教军才被杀害,父亲似乎对他颇为怨恨。

    那要就此一声不吭地偷偷离开吗?他不禁自问,一直以来父亲都默默从吸血鬼的手中守护自己,如果父亲因此遇害,这真的值得吗?

    李维一生都活在父母的荫庇下,直到最后一刻都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屁孩,但现在他是杰西蒙。他得不到母亲的爱,但也绝不会就此背弃自己的父亲。

    他要找父亲谈谈。

    夜晚是危险的,所以杰西蒙没有行动,等到快要破晓时他才来到了父亲的房间。

    父亲的房门没关,半掩着的门中透出些许火光。杰西蒙敲了敲门走了进去,看见父亲正手托酒杯坐在床边,桌上的一瓶红酒已快要见底。他望着墙上的画像,神情格外肃穆。

    “父亲,你一夜没睡吗?”

    “哦,杰西蒙啊。”听到声音,查尔斯才转过头来。它的话里带着些疲倦,眼神却十分清醒,“我以为喝点儿酒就能好点儿,但还是睡不着。”

    “在想约翰伯父的事吗?”年轻人走进屋里,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是,你约翰伯父,我从没跟你提过。”

    查尔斯示意儿子坐下,接着抿了口红酒润了润喉咙。杰西蒙坐在床边,想起了儿时父亲给自己讲故事的时光。在火光的映照下年轻人才注意到,父亲的脸上已比当时添了不少皱纹。

    “从好几辈之前,我们劳伦斯家的长子代代继任黑木镇的镇长,你伯父本来也会这样,直到他大张旗鼓地逃离黑木镇,参加护教军,还让那怪物知道了这事。”

    说着,查尔斯的眼里掠过一丝杀意,但很快便被悲伤淹。

    “我的父亲被倒吊在镇中心的绞架上,割破喉咙,任由鲜血流干。母亲想要反抗,却被那怪物活生生的扯出了心脏。他举起那颗心,把温热的鲜血挤到自己嘴里,动作像在捏碎一个橘子。父亲不到一分钟就死了,只半天就流干了血。可一直等到尸体腐烂,我才被允许把他从绞架上放了下来。我亲手把他埋在墓园里,那气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查尔斯的语气始终保持着镇定,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说完,他一口气将酒瓶倒空。年轻人看着他托着半满的酒杯,却迟迟没再喝上一口。

    现在好了,你能说什么呢?杰西蒙问自己。这是一个不幸的故事,更不幸的是如果他一意孤行,恐怕还会再发生一次。如果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父亲身上,这值得吗?

    “你想跟他走,对吧?“

    杰西蒙惊愕地抬起头,正对上了父亲那忧伤的视线。

    “爸,我……”

    “你瞒不过我,我也年轻过。当我发现你拿走了那本《恩典》后我就知道了。”

    杰西蒙不敢去看自己的父亲,他该说什么?承诺自己已经打消念头?不,这毫无意义,他怎么瞒得过自己的父亲呢?

    查尔斯终于又抿了一口酒,随即放下了酒杯。像是拿定了主意似的,他起身走到了画像前。

    画像上的男女正是查尔斯和安娜,也是多亏这画杰西蒙才能知道母亲的模样。按道理家里添了新的成员是要重画画像的,但这画已经挂在这儿快二十年了。

    一阵沉默后,查尔斯先开了口。“在你走之前,我想再告诉你一件事。”

    “爸?”年轻人对这突然地默许感到疑惑。

    “我很少提起你的母亲,更少提起你出生的那个晚上。我一直跟你说你母亲是你小时候病死的,但她不是。”查尔斯背对自己的儿子,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蒙住了画中的自己。“你的母亲死于难产,但不是生你,而是生你妹妹的时候。”

    杰西蒙看着父亲的背影。与那画中的他相比,那背影是如此矮小。

    “你的妹妹叫莉莉,只比你晚出生了一小会儿……”他的身体开始颤动,正如那渐渐模糊的声线,“然后它就来,它掐住了我的脖子,我什么也做不到……要是我没有祈求她的赐福……要是我早点儿跪下来求他……要是我不那么懦弱……要是我有一把剑……”

    “爸,别说了。”杰西蒙一把抱住自己的父亲,发现他已是泪流满面,“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然后他也哭了。一对父子抱在一起,在哭泣中迎来了黎明。等到天色将明,在劳伦斯大宅的院子里,那父亲为自己的儿子披上斗篷,别上徽章,拿起家中唯一一把真剑递给了他。

    “看看你,都快和我一样高了。”查尔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话里已不见之前的悲伤,“我应该教你喝酒的,你已经到年纪了。”

    “别担心,我会教他的。”约翰牵了两匹马来,虽然笑着却因疤痕而更显狰狞。刚才查尔斯又和他谈了一次,这一次杰西蒙没有偷听。

    “等我成为旅者,我们要尝尝太爷爷传下来的那瓶葡萄酒,对吗?”杰西蒙强忍着眼泪,男子不该在离别时落泪,就像他的父亲。

    “是啊,劳伦斯家的男人,我们三个一起。”查尔斯一把抱住儿子和兄长,但很快就松开了他们。“走吧,白天也会有它们的耳目,杰西蒙知道该从哪里离开。别担心我,我用了好多年来想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查尔斯,我……”约翰低着头,想要说些什么,查尔斯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约翰,我们的父母视你为骄傲,我也一样。”查尔斯又一次望了望自己的血亲,坚决地说:“消灭它们,把光带回来。”

    随后,一位镇长、一位兄弟、一位丈夫、一位父亲、一位男人转过身去,默默走回了家传的大宅。

    杰西蒙与约翰对视一眼,接着骑上马,义无反顾地离开镇子朝着北方前进。

    “我会回来的。”年轻人在心中立誓。

    我会回来,改变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