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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阿娜

    杰西蒙站在林地的边缘,注视着眼前的磨坊。

    “就是这儿了。”他从紧咬的牙关间挤出声音。

    天已经黑了,银月初现,还未从树林间探头。磨坊笼罩在一片黑暗中,水车静静地停在那儿,只有一条溪流潺潺流过。

    三具护教军的尸体躺在磨坊前的空地上,残缺不全。周围另有三具狼人的尸体,磨坊里应该还有一具。

    “这是谁?”死灵术士扬了扬下巴,打量起一个人类女性死者。

    这女子容貌俊俏,一头黑发就算死去多时也乌黑亮丽。她用一双黯淡的灰眼凝视着天空,脸颊上沾满血迹。

    毫无疑问,血迹来自她被切开的喉咙,这是她身上唯一一处伤口。凶手用的是剑,手法娴熟,干净利落。

    “她的名字是阿娜,听着像我的母亲。”年轻人阴沉着脸回答,“我杀了她。”

    ——

    静林之中如此宁静,几乎没人敢打破这份寂静。

    但曼恩终于忍不住了,他问出了那个大家都避而不谈的问题:“为什么狼人会袭击我们?这片林子里明明没有狼人。”

    杰西蒙不知道,柯兰也不知道,正在驾车的韦德知道,但他一个字也不会透露。

    “我们不知道,但我们必须要把货物送达戍卫镇。”老兵头也不回地说。

    “别想了,快睡吧。”柯兰调整了一下姿势,那条断腿在本就狭小的空间里显得颇为碍事。

    “等等,你们看看这个。”韦德从腰间取出一张叠成小块儿的纸张,递给了后面的三人。

    那是一张河岸村村长手绘的地图,非常简陋,但至少谁都能看懂。

    “记牢这张地图,不管出了什么事,货物必须送达戍卫镇。”

    所有人都清楚队长指的是什么事,便没再多言,轮流记起了地图。

    杰西蒙是第一个看的。或许是因为紧张了一夜,他一看见字和图画就头晕眼花,大致看完后就很快睡着了。

    是韦德的喊叫唤醒了他,他想知道时间。

    “一个小时入夜。”年轻人回答,换言之他一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所有人!听清楚了!”韦德开始下令,很难想象他竟还有此等精力,“前面有一座废弃磨坊,我们要在入夜前赶到那里,构建阵地。马需要休息,但我们不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很快杰西蒙又睡了过去,但只过了半个小时他就被叫醒了。

    他扶着板条箱竖起身子,看见马车已停在了刚才听说的磨坊前。这是一座水力磨坊,说是废弃了看着倒也不太像。墙面木门还都完好,虽显破旧但尚可住人。

    他没听见水车工作的声音,但现在是谷物收获的时候吗?他不清楚。

    韦德催促众人下车,只有柯兰暂时留在车上。他示意众人保持安静,提防磨坊中可能存在的危险。

    “柯兰,留意两侧,这栋建筑肯定不止一个门。”

    柯兰一翻身,手持机弩卧倒在货车上。

    “曼恩,守在门边,持弩警戒。听到屋里有动静再冲进来。”

    新兵弩箭上弦,点了点头。

    老兵拔剑持盾,朝杰西蒙扬了扬头。年轻人心领神会,双手持剑默念起了戴诺菈的祷文。

    三人蹑手蹑脚地来到门边,杰西蒙和韦德各站一侧。老兵朝年轻人点了点头,杰西蒙观察了一下门框,举起长剑也已点头回应。

    木门没关牢,开了条小缝,这很是可疑。老兵深吸一口气,顶着盾牌推门走了进去。

    这门绝对有些年头了,铰链嘎嘎作响让三人的谨慎变得毫无意义。所幸没有东西扑上来,目前还没有。

    杰西蒙举着剑跟在队长身后,他随时准备空出手来张开光障。可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了异相,地上躺着一具男尸。

    韦德和杰西蒙都没有出声,只是左右观察着屋内的环境。屋里的空间十分宽敞,正对大门的方向关着一扇门,大概是通往磨坊。一段梯子竖在屋内,通向阁楼,阁楼上的空间似乎也不小。

    说是废弃,可壁炉中的灰烬、晾晒着鱼和野兔、甚至磨好的谷物,这怎么看都是人类生活过的痕迹。

    “曼恩。”观察了一会儿,老兵终于出声。

    新兵举着弩走进门来,跟在了杰西蒙的身后。

    “盯住楼上。”韦德说道,接着示意杰西蒙调查周围。

    年轻人看见老兵走向那具尸体,自己便开始排查可能的危险。

    暂时忘记那些山鸡和野味,以及似乎还新鲜的水果,年轻人在屋中来回巡视。铺满稻草的地板下可能有地下室,壁炉里可能有藏着小鬼儿,成群的毒虫可能在缸里抱窝……

    看完这个房间,他推门走进了磨坊。

    磨坊里也开了一扇门,估计通向屋外。屋内的空间被复杂的水车机关占据大半,杰西蒙不了解这些农事,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检查。

    如果笨牛在就好了,他不禁心想。

    他沿着房间边缘观察着,一个大石盘被放在中间,上面的容器或许是用来盛麦粒的?这叫什么?石臼?磨盘?

    一袋袋麦粒和小麦粉被堆在房间的角落里,此外还有诸如草叉弓箭耙子一类的器具,似乎这里也被当作储物间使用。另一个角落里,一堆与他同高的秸秆被堆放在那儿。

    磨坊里为什么会有秸秆?用来烧吗?

    他饶有兴趣走向那里,举起长剑打算捅两下再说。

    “等等!”麦秆堆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杰西蒙马上退后摆好了架势。

    “谁?”他厉声质问。

    “别杀我!求你了!”

    麦秆堆颤动了几下,一个年轻的女子从里面爬了出来。她试着站起身子,却笨拙地被秸秆绊倒,踉跄着摔在了杰西蒙的面前。

    “你是谁?”年轻人轻声问道,并未放下举起的长剑。

    女人穿着条亚麻布裙,披散着的黑发上插满了秸秆。她半跪在地上,抬起脸来,表情惊恐又无助。

    她的眼里闪着泪花,始终不敢直视对方。“我是阿娜,磨坊主的女儿……”像是注意到了年轻人的白袍,她的语气突然和缓了下来,望向了杰西蒙的眼睛,“你是护教军,对吗?”

    “是的,我是杰西蒙。”他感到疑惑,但还是诚恳地答道。

    “戴诺菈在上!你是来救我的吗?河岸村知道了?埃里克和你一起吗?”女人瞪大眼睛连珠炮似地发问,接着又毫无征兆地开始流泪,“你们来晚了……我的父亲……他们杀了他。”

    杰西蒙满脑袋疑惑,但又不敢轻举妄动。这时像是听到了声音,韦德队长也赶了过来。

    他先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接着又开始环视这个房间。

    “求你们了,帮帮我!带我离开这儿!”

    阿娜又开始哭喊,韦德才向杰西蒙问道:“士兵,这女人是谁?”

    “她名字是阿娜。”

    “我他妈不是让你来泡妞,我是问她的身份!”

    “我是磨坊主的女儿!”阿娜插嘴道。

    “你?”韦德转过头去打量着她。

    “是!戴诺菈在上,我父亲被他们残忍杀害了!”阿娜抽了抽鼻子,可怜兮兮地开始回忆,“他们抢走了马,我独自躲在这儿,不知道躲了多久,无依无靠……”

    “谁袭击了你?”韦德问道。

    “我不知道,几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我不知道数目……”她不停地抹着眼泪,“我当时正在装小麦粉,然后我听见一伙人闯进了家里。没一会儿父亲的惨叫传了过来,他叫得是那么大声……”她又抽了一下鼻子,“……然后……然后我就藏在这儿,听见他们骑马离开……求你了,救我走吧……”

    “杰西蒙。”老兵说道。

    “在!”

    “杀了她。”

    “什么?”

    “杀了她。”老兵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阿娜惊恐地向后爬去,直到脊背贴上柔软的秸秆。

    “因为你的回答漏洞百出,因为你自己就是群狼中的一个。”老兵恶狠狠地说着,提起银剑向她走去,“你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装成一个柔弱的受害者想骗取我们的信任,为的是在入夜后从内部偷袭我们!”

    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厉声呵道:“狡猾的恶狼!”

    “等等!我有证据!”女人的声音在颤抖,她缩紧身子想要挤进秸秆堆中,“河岸村的埃里克!埃里克认识我!他也是护教军!你们的同袍!”

    “谁是埃里克?”杰西蒙禁不住问道。

    “断鼻!你们叫他断鼻!”

    “等等!队长!”杰西蒙大跨一步拦住了韦德,赶忙解释道,“她没在说谎,河岸村确实有一位叫断鼻的兄弟,他也跟我们提过这个磨坊主的女儿。”

    “怎么?所以你就相信她?”老兵怒目而视,反问道:“告诉我小少爷,那具男尸死于狼人爪下却未经啃食,这本就够可疑了。何况以狼人的嗅觉怎么会找不到这位阿娜小姐呢?”

    “我不知道,但你不能就凭这个杀人。”杰西蒙坚持道。

    老兵冷笑一声,又接着问道:“就算她的身份属实,那你想没想过这位小姐可能刚刚被狼人咬伤,已经觉醒了狼人症。尽管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但或许就是她在狂暴中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不可能!我绝不会那么做!”阿娜悲愤交加地喊着,“你怎么能这么侮辱我!亏你还身披白袍!”

    “队长,在我听来你的推测只是空穴来风。”杰西蒙说道,“屋中的器件确实都是两人的数目,再加上她认识断臂,她的话显然更为可信。”

    “省省你那高尚的慈悲心吧!你当自己是谁?调查官还是大祭司?”老兵突然一把将年轻人推到墙边,他简直力大如牛,“我们在打一场战争!战争就是杀戮和死亡!有风险就要排除!没人能置身其外!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大英雄?你他妈的是个兵!”

    杰西蒙的脑袋被按在墙上,脸颊紧紧贴着冰冷的墙面。他的牙龈挤出了血,腥味正口腔中扩散。

    “我是个人类。”他含糊不清地回答,“我不是个野兽。”